奇了怪了。


    顧文君瞧洗碧那副張牙舞爪的模樣,隻覺得有幾分莫名。


    那生生被碾斷掉了腿,這叫洗碧的宮女怎麽還能跟沒事人似的,還把打壓她和炫耀得勢作為頭等大事,顧文君覺得諷刺又無奈。


    她出於人道主義和醫術精神,還是開了口:“洗碧姑娘,我是可以自己走過去,可是你的傷最好別再拖延下去,否則可就真的沒得救——”


    可顧文君的話說到一半,就被洗碧想也想地打斷。


    “還不給我過來!讓顧公子好好按照陛下的命令,他必須一個人走過去!還是說,你們敢違背陛下的命令?”洗碧斜著眼把周遭的宮人們看了一圈,她心眼多卻個個生得淺。


    一顯就在顧文君麵前不夠看,讓顧文君一眼望到了底。


    這小宮女明明就看出很多人不服氣,所以也知道搬出蕭允煜的旗號,來打壓。


    果然,原本不服的人瞬間就縮了迴去。


    一下子顧文君身邊就空了,更顯得形單影隻。


    洗碧總算有一半滿意。


    “是因為之前被那嬤嬤欺壓得過狠了嗎?一朝得勢,就變得這麽囂張,逼人太甚。”顧文君暗暗皺眉,她並不是在意洗碧這種低劣的刁難手段。


    顧文君選她做引蛇出洞的誘餌,是覺得這小宮女有野心,顧文君又怕蕭允煜出手太狠會弄死洗碧,再連累一條命。


    結果洗碧就給了這樣的反應,遠比顧文君想象中還要愚蠢,甚至惡毒!


    洗碧這樣曲解陛下的意思,不僅不讓其他人送顧文君,甚至連扶不接受讓人扶,吞下全部的宮人要他們侍候自己。


    吃相難看。


    倘若今天顧文君得的是大病重的傷更重呢,洗碧完全能間接害死她的命!


    現在顧文君可還是男子打扮,什麽都爭不了也不會和洗碧爭,這樣她也不肯放過。


    連條退路都不願意給其他留下,心眼狹窄至極。


    顧文君覺得驚奇之餘,也順勢就飛快地把心底裏的不忍心給拋棄一邊,“算了,既然她都這麽迫不及待地作死了,那這棋子選她也沒有挑錯。”


    隻要後麵不會影響到陛下之後的計劃,顧文君也管不了洗碧的腿怎麽樣,有沒有救也和她沒關係。


    “希望顧公子別怪我。”洗碧慘白地笑笑,這時候還要和顧文君炫耀:“我隻是按照陛下的吩咐做事,顧公子也要千萬記得,就是走不動了,一定爬也爬到要到太醫院來,別再違背陛下的意願了。”


    音色已經啞得不行,但是這話說的實在是很欠打。


    顧文君就是心如止水也要被逼出幾分火氣來。


    “這還想借著陛下的勢,直接拿捏我,甚至生生罰我徒步走遠路,到太醫院才會高興是嗎?”


    看來陛下也不完全是錯的。


    這洗碧真是過分了,又蠢又毒,這樣還不知足!


    顧文君咬牙應下。


    偏偏這出好戲還是顧文君自己編排出來的,她也隻能自己受好,僵著臉頷首,裝作配合。


    惹怒了陛下,又得罪了顧文君,然而那洗碧卻毫無察覺,痛中作樂地得自命不凡。


    那小臉都變得青白一了片,要不是不斷有冷汗往下滴,都要讓人以為毫無生氣,看著好生瘮人。即便坐上了高不可攀的龍攆車,洗碧看著也隻像個披上鳳凰袍的野麻雀,龍不龍鳳不鳳,讓人覺得怪異。


    小雀似的眼睛還一寸不落地盯著顧文君的容貌瞧,從雪白玉脂般的玉膚看到胭脂紅的朱唇,嫉妒幾乎凝成實質,橫在洗碧的心間,刺激著她的腦子,還有傷痛又開始發作的腿。


    洗碧隻能從被陛下扔掉不管的顧文君身上找到慰藉,她不斷說服自己。


    就是生得如此貌美,又怎麽樣,對陛下來說還不過是一個普通的男子!既不能承恩寵,也懷不上孩子,就是個廢物!


    而且陛下也根本沒有多看重這個顧文君,說扔下就扔下了。


    洗碧僵硬著動了動身子,把自己投進身下那張龍攆裏,在明黃綢緞中尋找慰藉,這就是陛下在意她的憑證!洗碧驀地又擁有了底氣,甚至能在劇痛之中耀武揚威地一笑:“那顧公子,我就先走了!”


    說完她還不放過,又故意斜著眼睛衝著顧文君的麵容委委一笑,硬生生是忍了段骨頭的慘烈,隻為了能揚眉吐氣,大肆炫耀一番。


    “走!”


    這洗碧姑娘平步登天,明明還沒有任何具體的妃子嬪位,就已經有了浩浩蕩蕩的一行人隨行,眼看那些人盡數從顧文君的麵前一一穿過。


    “顧公子,我就在太醫院等你了,你可千萬別不來啊。不然,我也難以南心!”


    洗碧最後留下一句,然後就真的扔下顧文君一個人。


    偌大的後宮之中,就是一條道也是闊平正板,顧文君一個人落在這裏,還真的顯得有點格格不入。


    “真要走過去?”


    顧文君自己看了前麵一眼望去都看不到頭的寬闊青石板路,遠處洗碧得意洋洋的身影都已經遠去,就要看不到蹤影。


    順著走過去一定能找到太醫院。


    隻是——


    顧文君都忍不住呢喃;“好幾裏,也太遠了!”


    要是之前,顧文君也都忍了,她又不是吃不來苦的;可現在她身子內裏出了問題,顧文君就怕走到一半,把自己弄暈厥過去,那才可怕!


    原諒她心裏陰暗,都在懷疑陛下是不是故意扔下她的,好讓她服輸。


    她再轉了頭,看到身後兩邊鋪著一些鵝卵子的長道,依稀記得蕭允煜是從哪裏抱著她過來的。


    兩邊各自撒手了,就剩顧文君一個人待在路上,橫著也尷尬。顧文君想來想去,還是長長歎了一口氣,抬腳就往正前方走過去。


    為了讓其他人都相信,那洗碧受驚帝王恩寵,那妖妃作亂的環節肯定少不了。


    季貴妃動不得,又怕太塊打草驚蛇。其他的嬪妃也是各有各的複雜駕家勢,不宜過早結交。


    顧文君隻能硬著頭皮,做那個被得寵奴婢懲罰,殺雞儆猴的倒黴蛋。


    這樣,後麵的戲份才能越演越逼真。


    “算了,走吧。”


    她咬牙決定真按照那洗碧的話,一步步走到太醫院了。


    ……


    顧文君看似是被蕭允煜舍棄。


    可是早就就把人放在心尖上的皇帝陛下怎麽可能真的讓顧文君受欺負。


    他是去收拾那冒犯天子威嚴頭上的季貴妃去了!


    皇帝陛下也不是能接受隨隨便便什麽人在他麵前耍心機的。


    顧文君是蕭允煜碰到的唯一一個例外。


    有時候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想的,明知道這個家夥有可能在騙他,蕭允煜竟然也能原諒。


    好像他登時就變得寬容了似的。


    可迴到別人,蕭允煜就又恢複了暴君戾氣,恨不得斬了所有賤人的腦袋,讓他們再也違背不了朕!


    就比如眼前跪伏倒地,身子連著精美裙袍一起顫抖發麻的季貴妃——


    顧文君搶在浣墨之前告了一狀,蕭允煜當然要受理。季貴妃還是排在那犯賤宮女前麵來惹事情的,凡事有先有後。


    蕭允煜要挨個來收拾。


    違逆他,不能忍。


    動了顧文君,更不能忍!


    “季卿卿!你身為後宮暫代之首的貴妃,竟敢公然違背朕的命令,強闖慈寧宮,是誰給你的膽子敢無視朕的話!”


    聲如其人,蕭允煜氣寒如冰,麵沉若鐵,人還未完全進到季卿卿的宮裏,就把季卿卿嚇得撲在了往地上。


    “陛下,你怎麽來了,我、我……”


    即便是尊貴美豔的貴妃娘娘,對外如何任性跋扈,見了天子也隻能卑微地匍匐地上,磕頭請罪。


    季卿卿迴宮後本就一直惶恐不安,遇上蕭允煜親臨,就更加害怕,說話都不利索。


    她親眼看到那“太後”出麵,就知道大事不好,一旦陛下秋後算賬,季卿卿絕無活路。


    可恨她本以為能夠和那人合作,用太後拿捏住陛下的把柄,到時候就可以和季家交代,她也可以奪得陛下的關注了。


    可誰知道,太後根本什麽事情也沒有。她也是被人耍了啊!


    都是那個家夥害了她!


    可是偏偏,季卿卿還不能把人供出來,否則她自己的算計和季家的情況也說不清了。


    季卿卿抖著嫵媚曲線的身子,一邊逞強一邊發虛:“陛下冤枉啊,臣妾隻是關心太後並沒有去鬧事啊,是不是有人在陛下旁邊嚼舌頭了?是誰,是浣墨還是顧文君!”


    蕭允煜眉毛一挑,掩住了眼下的森寒。


    還是被這女人知道了顧文君。


    他幾欲發難,最後還是忍下隻是冷冷道:“住嘴,你還要跟朕狡辯?季卿卿,你鬧得這麽大,你以為能瞞天過海,還能瞞得過朕嗎?你要是再不說實話,朕就廢了你!”


    這對季卿卿來說,幾乎是比死更可怕的懲罰!


    當年她是怎麽擠進宮的,季卿卿最清楚。


    那張俏媚的臉瞬間唰白一片,季卿卿立刻改了口:“是臣妾錯了,無論臣妾再怎麽關心太後,也不該鬧上慈寧宮去,違反陛下定的宮規,是臣妾不對。”


    她連連求饒,一雙嫵媚地吊梢眼含了淚,更是梨花帶雨,我見猶憐。可季卿卿即便嚇成這樣,也決口不提那背後支招的人,沒有確鑿證據,她是不會交代的。


    蕭允煜知道問不出來了,他幹脆嫌惡地移開眼睛,生怕多看一眼,會忍不住心中的厭憎。


    “既然知道犯了宮規,那就依著宮規處置吧!你是宮中貴妃,嬪位最高,自當加倍處罰,以儆效尤!這段時間,你都給朕待在這裏,乖乖抄你的《金剛經》,跪抄誦讀百遍,禁足三月,哪也不許去!”


    “什麽!”


    季卿卿就是心虛害怕,也不敢置信地抬了頭。


    太後也隻是讓她抄經書而已,陛下竟然給她禁足,甚至還讓她“跪”著抄!這懲罰的意味何止加倍,根本是重了十倍!


    “怎麽,貴妃有意見嗎?”


    蕭允煜語氣冷煞,已經凝成一道刀鋒,直逼季卿卿,駭得讓人瞬間噤聲。季卿卿即便再不甘再想為自己爭取,也不敢在這陛下發怒的當口再說話了。


    季卿卿身子一抖,又被新一輪的恐懼把頭低得更服帖了。“是、是!”她屈服了。


    可低頭的間隙裏,季卿卿卻又嫉妒極了,她甚至想著,陛下真的是因為她違逆禦令才下這麽重的懲罰嗎?


    是不是為了浣墨那個小賤人?


    還是為了顧文君那個男生女貌,不陰不陽的怪胎?


    憑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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