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聲音並不是來自貴客座席上。


    蕭寧晟動也未動,抬起眼望向門口處,是新進來顧家大門的人。


    來人穿著一身富麗堂皇的錦緞長衫,發髻沒有全部束起,散下後麵一半長發,更襯得玉樹臨風,貴氣俊秀。


    “王子逸?!”


    顧文君忍不住驚唿一聲,這人是她在文山書院的同窗。


    對,徐修言都已經迴江東,王家嫡出王子逸當然也迴來了。


    宴會上其他人也都紛紛認出王子逸是誰。


    “啊,是王家那小子也從文山書院迴來了。”


    “真沒想到,他都能進文山書院念書,看著好像是有點不同了……”


    眾人分散出一部分注意力,放到王子逸的身上。


    “我可不覺得這是顧文君鬧事,人家隻是表明心意,隻要顧瑾和徐秀容兩人堅定信念,白首到老,這點小插曲又算什麽!”


    王子逸胡口亂說,隻顧著為顧文君說話。


    娘和妹妹都不願意來,王子逸隻好趕鴨子上架來參加表親徐家的婚宴。


    誰料就趕上這一檔子事情。


    顧文君竟然會當眾突兀表白心意?


    怎麽可能?


    別說徐秀容是什麽江東雙姝,就算是顧瑜那江東第一美人,王子逸都不覺得能比得上顧文君的。


    顧文君竟然看得上徐秀容?


    王子逸滿頭問號,目瞪口呆之餘,隻好充當睜眼瞎,為顧文君說話,他從文山書院起,就一直是顧文君的隊伍,自然是站在顧文君這邊的。


    “表白心意?我看顧文君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吧,癡心妄想罷了!”蕭清樂冷哼。


    她如今倒是對徐秀容有了幾分滿意,不介意用徐秀容來打壓顧文君,狠狠踩貶。


    王子逸這下不服氣了。


    罵他可以,因為他確實不成器,是個不中用的富家子弟,可是罵顧文君,就不行!


    “癩蛤蟆,你是在說誰?顧文君在京城,是連張首輔張大人的嫡女兒張月娥都青睞有加的,京城第一青樓春風殿的名|妓柳如都親自為他留房斟酒,當今陛下都親自接見過!”


    王子逸一一道出顧文君在京城的事跡。


    他環視婚宴上的眾人。


    “要是這樣,顧文君還能看上徐秀容,難道不夠情真意切嗎?不夠真心嗎?”


    這下,是一石激起千層浪。


    “這王家小子說的都是什麽!”


    “不可能,首輔大人的女兒怎麽會認識顧文君那樣身份的人?”


    “柳如可是春風殿的頭牌啊,顧文君怎麽可能消費得起?”


    “顧文君連陛、陛下都見過麵?”


    無數疑問,無數好奇砸過來,前一刻所有人都鄙夷顧文君的人品出身,而這一刻,一切反轉。


    所有人都不敢置信,顧文君不過是被顧家趕出家門的棄子,和他娘親一起在破旮遝鄉下生活十六年,這麽長大的野生窮小子,不養廢成為個土氣農家漢就很不錯了,怎麽可能還有這麽多神奇的際遇?


    這不可能啊!


    顧文君怎麽會得到這麽多大人物的青睞呢?


    “不會的!”


    徐夫人猛地看向自己那個也從文山書院迴來的兒子,“修言,你快告訴娘,那王子逸說的不是真的,對不對?”


    “娘,我早和你說了,你不肯聽呐。”徐修言更加得無可奈何了,“顧文君在京城的名聲斐然,隻是傳到江東慢了些,他確實有幾分文采。”


    徐夫人捂住嘴,仍然沉浸在強烈的震驚之中,雙眼瞪得老大,無法迴神。


    徐老爺更是驚訝地臉頰緊緊繃起,匪夷所思地在顧文君和顧瑾之間來迴打量。


    所有人都接受不了這個落差。


    原本被踩貶到地底深處的棄子家夥,竟然在遙遠的京城還有另一重迷人神秘的身份。


    就連文山書院的師長都覺得顧文君好,首輔大人和當今陛下都欣賞顧文君,那看不起的顧文君他們算什麽?


    他們豈不是成了另一種意義上的笑話?


    眾人心裏空落落的,隻覺得渾身上下都難受。


    “王子逸你撒謊!”


    緊接著大聲反駁出口的是顧瑾:“不不!不可能!”


    他被師長趕出了文山市那事也,從京城離開得太早,並不知道顧文君之後那些風光事跡。


    所以顧瑾一聽王子逸的話就覺得是假的,一定都是編出來緩解尷尬局麵的假話!


    “王子逸,不要以為你和顧文君的關係好,就可以編造謊言,顧文君無權無勢,更沒有錢,他連春風殿裏女人的一根手指頭都碰不起,怎麽可能見到張月娥小姐,我不信!”


    這下徐修言忍不住也出場。


    他和顧文君的關係沒好到哪裏去,但徐修言更是和顧瑾交惡,十幾年的忍辱負重和討好,換來的還是背後一刀,徐修言更惡心顧瑾。


    有這個讓顧瑾倒黴,拽著顧瑾跌落高處的機會,徐修言這種善妒的小人怎麽舍得放過。


    “那我說的,你總該信了吧!”


    徐修言緊緊盯著顧瑾不放,勾起一絲冷笑:“顧瑾,我告訴你為什麽,因為文山書院的師長程鴻問收了顧文君做親傳弟子,是程師長帶顧文君去首輔大人的晚宴,認識了張家小姐。”


    “顧文君作了一詞‘三光日月星’,傳唱京城,然後又以張小姐為藍本寫了一本名震上下的《西廂記》,不僅得了張小姐的青眼,更是連皇帝陛下都有所耳聞。”


    “有了這樣的名聲,這樣的才氣,不隻是春風殿的頭牌柳如,就算顧文君沒有錢,隨便其他的妓|女也會願意對顧文君投懷送抱的!”


    徐修言不知道春風殿柳如的事情,但為了挫顧瑾的銳氣,便順著王子逸的話往下說,甚至還誇大了《西廂記》和張月娥的事情。


    總之,他一定要打壓顧瑾的得意忘形,讓顧瑾臉色難看說不出話,徐修言才開心。


    滿座驚歎。


    “寫了《西廂記》的三光公子?顧文君就是三光公子啊!”


    “就是他寫的那句‘三光日月星’!”


    “那《西廂記》寫的真是顧文君和張月娥嗎?”


    “文山書院的師長竟然收了顧文君做親傳徒弟,顧家不是說顧瑾對這個位子勝券在握的嗎!”


    “陛下都知道顧文君?!”


    這一連串的信息實在是太多了,砸得所有人都反應不過來。


    《西廂記》其實早已從京城流傳開,漸漸的,江東也開始有人翻讀。


    鬆蘿茶也漸漸開始暢銷。


    隻是還沒人知道,三光公子究竟是誰。


    誰都想不到,那神秘的,才華橫溢的作者會是顧文君!


    這個顧家棄子,在京城竟然攪動了那麽多的風雲!


    “哼。”


    王子逸雙手抱胸,高抬下巴看那一對新郎和新娘子,冷笑。


    “既然徐小姐選了顧瑾,那就祝你和顧瑾百年好合咯,反正你看不上顧文君,也有的是京城貴女願意下嫁給他,甚至讓他入贅,也用不著你!”


    徐秀容沒有發出聲響,但是那道顯眼的紅色身形卻一晃,搖搖欲墜,幾乎無法站立在原地。


    顧瑾卻無暇顧及徐秀容了,他臉色一下子唰白,眼中的光也一齊熄滅,像是失去了一切神采,黯淡無光下去。


    片刻過後,他又如發了癔症般,整個人劇烈顫抖起來,胸膛起伏不定,眼裏閃爍起和蕭清樂相似的惡毒鋒芒。


    “是你搶了我的程師長,是你搶了我的張月娥,那本該都是屬於我的,是我的!”


    顧瑾如惡鬼般撲過來,阿武擋著,王子逸幹脆就直接一腳踹過去。


    他生得高大四肢修長又有力氣,一下子把顧瑾踹了個倒地不起,四腳朝天,像個紅色烏龜般,可笑至極。


    顧瑾手裏還死死攥著那紅色綢結,帶著連結著那條紅絲帶的徐秀容也跟著一個跟頭踉蹌,她原本就情緒不定,來不及穩住身形,便害得紅蓋頭落了下來。


    露出徐秀容那一張懊悔到所有精致五官都扭曲起來的猙獰神情。


    與往日江東雙姝中,大家閨秀的模樣完全不同,甚至根本找不到一樣的影子。


    眼淚已經含在眼裏了,再動,便會潸然落下。


    “不不,怎麽會……”


    徐老爺和徐夫人都已經從座位上站起來,啞口無言。


    王子逸最後砸下了一個重磅,“哦,對了!你們還不知道吧,顧瑾這麽早迴了江東,是因為他在文山書院裏比不過顧文君就屢屢為難,人品作惡被程師長開除的!”


    震得所有人都迴不過神,顧長禮和蕭清樂也齊齊色變,驟然看向顧瑾。


    他們可不知道,顧瑾是因為自己算計失敗被趕出來的啊!


    還以為雪燕的事鬧的。


    “瑾兒,”


    “哈哈哈哈,你們這群不識貨的人!”


    王子逸見所有欺負顧文君的人都討不到好,這下張揚大笑,一把拉過顧文君。?


    “文君,你兄長和你的心上人大婚,雖然是喜事,但你湊什麽熱鬧啊,既然他們不歡迎我們,那我們就還是走吧!”


    他信誓旦旦,比顧文君還要自信。


    “考個第一,讓所有人都知道,你顧文君震撼京城的威名!”


    顧文君終於露了個淺淺的笑。


    “好。”


    阿武乖巧地跟在少爺身邊,亦步亦趨地離開。


    他們身後,一個身影從地上艱難地爬起來,如同從地獄裏伸出魔爪的怨魂,陰冷偏執而又瘋狂地盯著顧文君離去的背影。


    “顧、文、君!”


    “我就是死,也不會放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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