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當!”一聲脆響,茶杯恰好砸在馬車的車廂頂上。


    碎裂開的瓷片濺開,嚇得馬嘶鳴一聲,竟然就在無人駕車的情況下直接蹶開馬蹄子跑了起來,嚇得路上的人紛紛逃也似的散開。


    “這是怎麽迴事,馬怎麽自己跑起來?”


    “車上有沒有人啊?”


    “大家快閃開,等人來把車攔下!”


    但也因此,他們倒是都把目光放在馬車上了。


    這時,顧文君那一聲喝,“車上有狗男女在偷偷摸摸行苟且!”這句話可謂是晴空霹靂,駭人聽聞,驚得所有聽到的人都不敢置信地張大眼睛,更加緊盯不放。


    “該不會是因為做那事才嚇到馬了?”


    “呸!不要臉的東西,我到要看看是哪個無恥之徒。”


    “到底誰這麽下賤,這樣萬一傷到無辜的人怎麽辦,趕緊通報官府,讓郡守顧大人過來,好好把這裏麵的人懲治一番!”


    “對,沒錯!”


    那匹馬可不知道人的心思,一個勁兒地撒蹄子就往前跑。


    馬兒跑得飛快,帶動的車廂裏更是上下翻滾,嚇得裏麵的人也是渾身都打哆嗦,不僅被倒騰得暈頭轉向。


    顧瑾是最慌亂的,他驚懼得像是被數十萬支利箭重重包圍了一般,嚇得麵無人色,可是馬車上下顛簸,他根本無處可逃,除了增加驚駭之外別無他法。


    但最慘的那個還是萍姑,她不年輕了,身上又還到處是傷,根本受不住這顛倒,慌亂地伸手去抓顧瑾的衣服。


    “不不,不行,你別碰我!”顧瑾瞳孔震顫,這時候哪裏還顧得上萍姑,手中猛地用力就把人推了出去。


    剛好馬匹跑了一段,街道上四處都被牆壁遮擋,驚慌了一段時間終於停下,長長地籲一口氣。


    急速飛駛的馬車倏地停下來,本就有刹車反應慣性力摔得萍姑十分難受,加上顧瑾這用力一推,登時就讓衣衫大開的萍姑從車廂裏滾落出來。


    衣服從衣襟領口處全開了,完好無損地露出一具赤條條的白色身體。


    她落地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抓起散落的衣物遮擋住自己,發出一聲尖叫。


    “瑾少爺救我!”


    萍姑也不是好打發的,慌亂之下也伸手拉住了顧瑾的袖子,將他反拉出馬車。


    雖然顧瑾反應快,撐住了車門,但是堪堪露出半個赤身,足以讓江東百姓看得一清二楚。


    顧瑾拚了命地想要甩開萍姑,甚至用上手腳一起踹,可是已經晚了。


    從他按捺不住心中念想,拉過房裏的小丫鬟一起共度春風起一切就都開始不對頭了。


    “不是的,這個女人早就被趕住顧家了,我和她一點也額沒有關係!”


    兩個脫都脫了,在一張馬車車廂裏鬧事,誰還不出來這是做什麽誰就是眼瞎惱子傻了!


    街坊四舍紛紛投來不信的華懷疑眼神。


    “那真的是顧瑾嗎?”頓時就有不信邪的人大叫。


    然後那個人又眼睛尖,一眼看到馬車下倒地的赤身女子,“等一等,他身邊那個女的,不就是之前被趕出顧府的刁奴萍姑嗎?”


    “你說什麽?”


    “顧瑾怎麽會和萍姑好上的,一個少爺一個下人,竟然還在白天胡作非為,簡直可笑!”


    “聽說萍姑還是顧夫人的陪嫁丫鬟,和顧夫人差不多年紀,不說這年歲相差太多,就是這樣還勾搭少主,也可以治個罪名了!”


    “明明一個侍候夫人的奴婢,竟然還肖想少爺,真夠讓人惡心的。”


    “原來如此次,難怪這萍姑那麽可惡,上徐家的門死死相逼,原來是她怕了少夫人進門,討不了顧瑾的歡心了。”


    荒亂的場麵一露出,當場便有未出閣的女子們遮了眼,聽到顧瑾的名字又悄悄從指縫的間隙裏穿過去看。


    沒想到顧公子玩這麽大的,愛好特殊,竟然喜歡萍姑那樣年老婦人。


    眾人都是害怕又好奇,對顧瑾的為人處世,也多了一絲鄙夷。


    “這也太不要臉了,他家未婚妻之前還為證清白差一點就自殺了,結果顧瑾一點擔當也沒有,轉頭就去找了別的女子。這門婚事,果然還是顧家的問題大。”


    顧文君見馬車跑得遠了,就也跟了下來,躲在人群裏偶爾添油加醋幾句,字字都是火上澆油。


    “可不是嗎!乞巧宴沒過多久要定婚事,那萍姑就上徐家大門了,說是提親就是要羞辱徐小姐的清白。”


    顧文君屈起手指抵住自己的喉嚨,幫助變聲:“哼哼,我還以為顧家和徐家之間有什麽深仇大恨呢,其實就是爭風吃醋啊,我算是明白了。”


    這話一出,瞬間就引領了風向。


    “我說呢!合著這老女仆是喜歡上自己家的少爺,癡心妄想要擠兌走正牌少奶奶啊。”


    “這顧瑾也真夠詭異的,放著嬌滴滴的名門閨秀千金大小姐不去安慰,盡喜歡這種身份低一層的下人,還來這種地方找刺激,這太混賬了!”


    “老賤人,還敢勾|引少爺!”


    一時之間群情激奮。


    萍姑隻覺得這場景越來越眼熟,她害怕極了,怕再被打,就發瘋似的往衣服裏鑽,可那些衣物根本遮蔽不了全部身體。


    “不是這樣的,我沒有蓄意引|誘什麽!”


    所有的自尊和囂張都崩塌了,萍姑隻能哭。


    她身上都是痕跡狼狽不堪,又疼痛不已,萍姑起不來隻好連滾帶爬,四肢並用,想要鑽迴馬車上。


    “瑾少爺,你快把信拿出來,我是拿了徐秀容的信給你,是那個徐秀容不安分屢次主動勾搭你,我沒有!”


    萍姑生怕自己最後的希望也沒有了,擠出最後一絲力氣伸出雙手緊緊攥住顧瑾的衣擺不放,“我絕對不是要引你做那檔子事情,瑾少爺,你快解釋啊。”


    顧瑾哪裏受得住數十雙鄙視不屑的眼神,好像把一輩子的苦難都受完了,當下就要撲簌著身子鑽迴車廂去,可是被萍姑拉住。


    “對,徐秀容的信!”


    原本顧瑾的臉都慘白成紙,嘴唇也是嚇得失去所有血色,顫抖著開開合合,根本吐不出話。


    這時萍姑提醒,顧瑾便覺得有了救場的法子,雙眼也恢複過來一絲清明,他高高揚起手,在眾人麵前甩手扔下那書信:“各位請看,這不是我見異思遷,三心二意,是徐秀容先對不起我,說著自盡證明清白,又寫這種曖|昧的書信挑弄我,詭計多端想法多變,這樣的女子,我顧瑾怎麽敢要。”


    “兄長?萍姑媽媽?你們是怎麽迴事,這——真的是徐秀容寫信挑逗?”


    終於等到時機,顧文君才用了原來的聲音,好似偶然遇到般訝然。


    人群裏也有不少人認出她的身份,紛紛避讓開,為顧文君露出一條直通馬車的小路。


    隻見顧文君獨自走出,盡管她穿著一身樣式簡易的長衫,比起顧瑾身上那件寡淡素淨許多,但是顧文君上身就顯得格外出挑奪目。


    都不需要扇子或者玉飾作為什麽點綴,她整個人身材纖細修長,緩步移動時衣袂隨風而飄起,就有了羽化而登仙的出塵氣質。


    這時再去比較顧家兩個“兒子”。


    顧瑾因為急劇的情緒變化,而收縮緊閉的兩頰和皮膚,都顯得醜陋凡俗了。何況他此時衣衫不整,又是和萍姑顛鸞,倒足了胃口,更讓人厭惡。


    “顧文君,又是你,你這次又想算計我什麽?”顧瑾不敢看眾人的神情變化,隻能怒指突然現身的顧文君,把所有怒火發泄在她頭上。


    顧瑾因為相信萍姑,所以信誓旦旦,十分篤定:“我告訴你,這就是徐秀容寫的!我沒想到她為了逼迫我早日娶她,連鬧自盡的手段都用上,太沒有底線了。”


    他做夢,全把錯推到徐秀容上,自己和萍姑的事情,那就沒人計較了。


    唯獨萍姑已經整個人縮起來,用衣服把身體和臉都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動也不動地窩在那兒,隻是從脊梁上流下一股股的冷汗。她根本不敢和顧文君對視一眼。


    因為隻有萍姑知道,這信根本就是顧文君給的,而她貪功,都沒有來得及檢查,誰知道裏麵是不是又有什麽陷阱?


    “瑾少爺……”


    萍姑勸阻不及。


    顧文君勾勒出一個冷笑,然後彎腰撿起那份提前安排好的書信,她先是自己快速翻閱一遍,然後猛地咬牙擰眉,屢屢瞪視顧瑾和萍姑,做足了看到什麽不可思議東西的姿態。


    “文君公子,上麵到底寫了什麽啊?”旁的人也問。


    顧文君這才把眼神從顧瑾那邊收迴,張開徐秀容的親筆信,在眾人麵前展示一圈,“各位看吧!這根本不是什麽傳情的書信,而是徐小姐試圖自盡之前的遺書,句句流露真情,字字泣血!縱然有情,也是徐小姐交代後事時對顧瑾的囑托。”


    “什麽?”


    萍姑和顧瑾齊齊變了臉色,萍姑尤甚,因為顧瑾看過來的眼神已經開始有了殺意,懷疑萍姑也是和顧文君聯手設計自己。


    “竟然是遺書!”萍姑頓時知道要糟了,顧瑾原本在江東地位名聲都十分高超卓越,如今被捉|奸正著,聲名全毀,徐秀容送來的卻是遺書,反而襯得更加忠貞潔身自好。


    這下,顧家徹底失去一切談判優勢了。


    “完了,一切都完了,就是夫人蕭清樂知道這個局麵,也沒有辦法。”


    她心裏甚至有一種命該如此的荒唐感覺,她一輩子都鬥不過顧文君的,難道蕭清樂能嗎?萍姑兩眼失神,茫然無措。


    顧文君沒理會萍姑,轉了身讓所有人都能看到一些字,那雙亮如星月的漂亮眼睛水淋淋的,引人不自覺就望過去。


    “徐小姐說自己的婚事讓顧家為難了,還屢次惹出笑話……甚至,還讓顧瑾兄長找個有身份地位的妻子,才好配得上他的才華名聲。雖然徐小姐最後沒事,但這一片都是當時的真心。”


    說到這裏,顧文君又恨恨道:“就是這樣重要的遺書,哪知道就被某些人認定是觸犯禮法的忌諱,他還有人性麽?”


    這就是等於直接大罵顧瑾不是人了。


    “顧文君你!”


    “兄長,你能有徐秀容徐小姐這樣的未婚妻,是你運氣好,要是你再冥頑不靈下去,連徐家都不願意把婚事許配給你了!”顧文君一字一句說出重磅一擊。


    砸得顧瑾被雷轟了一遍似的,脖頸發硬,兩眼發直。


    這樣大的醜聞,傳出去……


    別說張首輔的女兒了,其他京城的貴女,甚至是江東有名有姓的世家,都不願意把女兒嫁給顧瑾的!


    正妻這個位子,他甚至得求著徐秀容嫁進門!


    怎麽會?


    顧瑾倉皇地瞪大了眼睛,隻看得到一個眼中帶了三分笑意的顧文君。


    男生女相,貌比天仙是她;足智多謀,心計歹毒也是她,為什麽都是她,為什麽這個野種永遠要和他顧瑾作對!


    “顧文君,是你,都是你設計的!”心浮氣躁,燥鬱難安,顧瑾徹底崩潰了,也從馬車上跳下來,絲毫不顧及風度禮儀,就想撲倒顧文君狠狠打她一拳出氣。


    結果他人還沒過去,就被一個巴掌扇得吐了血。


    “啪!”


    “你這個孽子,還嫌不夠丟人現眼嗎,不趕緊收拾好自己!”


    顧瑾捂住紅腫的臉迴頭,便看到顧長禮穿著一身暗色官服,緊鎖眉頭把牙咬得咯嘣響,鼻孔也如灌滿怒氣般脹開。


    “顧大人,是郡守大人來了!”


    剛才馬車出意外,有人去報官,這才引得顧長禮到來。


    眾人驚唿之際,顧瑾卻駭然僵住,吐出一聲:“爹!”


    “你不要喊我爹!今天,你就給我去徐家,向自盡未果養傷在床的徐小姐道歉,徐家什麽時候同意結親了,你就什麽時候迴來!”


    顧長禮隻覺得一輩子也沒有受過今天的羞辱,全讓顧瑾丟臉完了,從前這個兒子有多讓他驕傲,現在他就有多厭煩,顧長禮一轉眼珠,死死地盯了一眼縮在一團發抖的萍姑,他恨不得當場殺了這個老女人。


    就不該顧及蕭清樂,不該心軟的。


    但此時顧長禮沒有別的退路了,隻能快刀斬亂麻地用婚事衝淡這少爺老仆的醜聞。


    是他太久沒有管教顧瑾了,何況男大當婚,成家了顧瑾才能真正成熟起來。況且敬王蕭寧晟不定時就會離開江東,他是有意要顧瑾娶徐秀容,那不如盡快完婚吧。


    顧長禮想罷迴身,就看到另一個“兒子”顧文君平靜的眼神,顧長禮莫名覺得頭重腳輕的心虛,他咳了一聲。


    “文君……”


    他想說什麽可是張了口,隨即就啞然,不知道該說什麽。


    “爹,一周以後就是鄉試。為了不影響顧瑾兄長讀書複習,如要完婚還是盡早吧。”顧文君淺淺一笑,不動聲色地就定下了成親的日期寬限。


    棋局,布好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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