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你,不過是凡人肉身,自然識不得我。」護衛垂下眼,審視起懷裏那嬌嬌弱弱的人兒。


    「真是個水靈的玉人兒,莫怪能讓無情無欲的修羅將軍也動了心……」


    「不要!不要……放過我!求求你……」見護衛伸出手指撫過她浸濕的頰,佟妍怕得哽咽失聲,美眸閉得死緊,不停啜泣求饒。


    似有什麽在心中斷裂開來,仲燁全身一麻,腦海裏浮現另一景。


    被那黑衫男子錯手殺死的白衫女孩,彼時亦是這般哭著。


    尖銳的刺痛劃過胸口,仲燁入了魔一般的朝著那妖物撲去,無奈,到底隻是凡人之軀,隻見妖物附了體的護衛已用著非是凡人能及的速度,閃身躲開。


    不過是一個抽息的刹那,那護衛如烈日下的一抹鬼魅,抱緊了失聲痛哭的佟妍,縱身躍出了門口。


    「不!」仲燁雖有長年習武的底子,到底比不上那非人的速度,他飛奔追出,震駭的雙目隻來得及捕捉一抹遠去的殘影。


    耳畔依稀能聽見那扯動他一思一緒,每一個唿息心跳的啜泣聲,那張讓懼意占滿的慘白小臉,仍烙印在銀藍色的瞳麵。


    一股仿佛被撕裂的痛楚,由內而外的淩遲著他,那痛,那失落,那焦灼,那驚愕,那憤怒,全都似曾相識。


    這般心情,這般感受,亦如他看見的異象中,那黑衫男子所感受的。


    仲燁僵立在原地,朝著遠方被霞夕染成一片血紅的天際,忽而像瘋了似的怒吼一聲。


    他氣自己,恨惱自己,碰上那隻妖物便成了一隻軟弱的螻蟻,什麽也不能做,隻能眼睜睜看著她被折磨,當著他的麵被那醜陋可憎的妖物擄走。


    「世子爺、世子爺!」安墨軟著腿爬出來,一邊吆喝著。


    「快來人!有妖怪!快保護世子爺!」


    不理會那朝這方湧來的騷動,仲燁眯起眼,憤而轉身往另一座別院奔去,撞開了珠玉簾子,大踏步奔進了書房內院,掀翻一隻紫檀木長匣,抽出了一把嵌著各色寶石的古劍。


    沒用的,凡人用的劍根本傷不了道行數千年的雙身羅刹。


    仲燁握緊了劍柄,轉身對上風煞笑嘻嘻的臉,怒火倏起,正欲抽劍而出,劈掉那張令他心煩的笑臉,風煞及時躲了開來,還說了句震住他的話。


    但,這世上隻有一人能夠殺得了雙身羅刹,那便是你。風煞猶然堆著笑道。


    「我連那妖物的衣袖都沾不到,如今連它們的去向都不知道,如何能殺得了它們!」仲燁惱怒的低斥。


    你不知道法子,但是我知道。我也曉得該去哪裏找那隻雙身羅煞。風煞說。可是這法子必得冒險,弄不好是要丟性命的,你可要想清楚了,那個小姑娘真值得嗎?


    「甚好,將法子還有妖物的去處告訴我,之後要多遠你便可滾多遠,少來礙我的眼。」仲燁眯起眼,俊美的臉龐籠罩著一股殺氣,教人不寒而栗。


    風煞笑了,然後不改嬉皮笑臉的作風,笑嘻嘻的開口說——


    夜。


    一抹頎瘦的黑色人影,躍過斑駁的紅門宮牆,他一身浮水雲紋的黑色騎裝,金蟒紋路纏玉腰帶束著強杆直挺的腰,便於移動的寬大下擺被一陣夜風吹起,拍打著裹在黑色錦褲中的結實長腿。


    仲燁握著劍,長發高高束起,以龍紋白玉環圈束,幾縷發絲在眼前飄飛,底下那張俊麗麵龐凝著冷冽的殺氣。


    寂寂黑夜中,碎裂的青石板道上,周遭俱是一片荒蕪,獨見他頎長挺俊的身影走過。


    那聳峨的紅牆雖已斑駁,依稀還能窺見昔日的絢爛風華。早在數十年前,這裏原是漢皇帝坐擁天下夢的皇城。


    而今,事過境遷,數十年後,在西荒人稱帝之後,為了徹底滅了漢族百姓複辟之心,當權者便將首都遷於驥水,在那重新修建一座專屬於西荒人的皇城。


    昔日為天下中心的臨川,今日成了湍王的分封建地,這座皇城不知掩埋了多少繁華的舊夢,眼前隻剩下滿地的瘡痍唏噓。


    仲燁費了一番精神,才將寸步不離的死士與護衛隊支開,更不讓安墨隨身跟著礙事,決意一人來此,找尋那妖物與佟妍的蹤跡。


    腳下踩過被風吹起的白色冥錢,仲燁垂下眸,心神微分。


    與此同時,遠處的琉璃宮瓦上,有道鬼魅的影子立在那兒,似笑似嗔的眺望這方。


    仲燁心中一凜,驀然抬首,正好對上雙身羅刹懾人的紅眼,後者似挑釁一般,隨即對他揚起了論異的笑容。


    他眯眼忍下滿腔的怒焰,才想追上前,雙身羅刹忽焉縱身往另一處宮瓦躍去,不一會兒,那鬼魅的身影便如一縷青煙,轉瞬就消逝無蹤。


    仲燁惱極,立刻疾步穿過一道道雕梁畫棟的宮門朵廊,他發誓,定要手刃那隻妖物,方能消除他的屈辱與憤怒。


    燁……


    一聲若有似無的細弱嬌喚,定住了仲燁疾走的步伐。


    眸光一爍,他循從那聲音的發源處快步奔去,繞過了一座紅色曲廊,推開了一座金漆已經剝蝕的門。


    隻見頹唐的宮室裏,早該油盡燈枯的宮燈熾亮著,一室明亮,能看見褪了色的殘破錦幔被吹進來的風打散、飄飛,地上俱是破損的碎瓷與雜屑。


    仲燁握緊手裏的劍,眸光梭巡過室內的一景一物,放緩了步履往裏走,揮手撥開了朱紅色的曳地錦簾。


    內室裏,金漆床榻上蜷著一道顫抖的嬌弱身影,她雙手緊緊環抱住前胸,壓住那被撕了開來的前襟,小臉驚懼失神,嘴裏嚶嚶啜泣。


    心口一窒,仲燁奔上前,伸手扶起渾身狼狽的佟妍。


    她似是已被嚇飛了心魂,沒察覺是他,隻被他輕輕一碰,盈滿淚水的美目隨即湧現驚駭,瘋了似的伸出顫抖的粉拳反擊。


    「放開我!放開——不要!饒了我!」嬌嫩的嗓子已沙啞,她聲嘶力竭的哭喊著,閉緊了美目不願再看見任何一張醜陋駭人的妖臉。


    仲燁將她摟入懷裏,握著劍的手臂因為怒氣而繃緊,卻牢牢緊密的環緊了她的腰背。


    「莫怕,是我,仲燁。」


    「不要!放開我……」處在極度驚懼之中,她什麽也聽不進去,拚命扭動掙紮。


    他心急又惱,卻又無計可施,隻能將她抱得更滿,盼用他身軀的暖意讓她快些清醒迴神。


    似是奏效了,她的哭泣反抗稍稍緩了些,蒙住美目的水霧逐漸散去,逐漸看清了此刻緊摟著她的人是誰。


    「仲燁……」一度清晰的眸光又被淚水浸濕,她將臉埋入他的胸膛,雙手死死攢緊了他的腰,似透過哭聲訴盡委屈那般的低低啜泣。


    他的心被那細細柔柔的哭聲掐緊,胸口如被尖物一刀一刀割過,不由得將臉頰貼緊了她的額,柔聲安撫。


    「沒事了,我在這裏,沒人傷得了你。」


    「那個妖怪……他對我……嗚……」慘白如雪的小臉流露出痛不欲生的屈辱之色,她哭得柔腸寸斷,數度哽咽不能語。


    仲燁垂下眸,略略掃過那片被殘破衣物虛掩住的春光,胸中的怒火更熾,那股幾欲毀天滅地的嗜血之氣催使他握緊了劍站起身,隻想快些找著那隻妖物,一舉殺了它。


    「別離開我!」一雙纖巧的柔荑複又將仲燁拉迴來,佟妍緊緊抱住了他,小臉依偎著他的胸膛,如泣如訴的喃喃自語:「我不幹淨了……你是不是嫌棄我了?」


    仲燁眉一皺,正欲開口,懷裏的軟玉人兒卻抬起了異常柔媚的臉蛋,美眸盈盈似水,眼波甚是嬌媚勾人,如一朵盛放的豔花,蘭息徐徐輕吐,誘人上前采擷……


    仲燁眸光一震,握著劍柄的手指暗暗攢得更緊,極力壓下體內那被她挑起的騷亂,心思微分,耳邊似又響起早前風煞給下的警告——


    那雙身羅刹雖然是雌雄同體,可說到底仍是以女羅刹為主,這個妖女淫逸貪好美色,否則她不會附在佟妍身上,下手殺害的對象,也多是麵貌端正的年輕男子。


    「仲燁,你為什麽要來救我?」尋思間,佟妍探出了柔軟的小手,撫上他線條冷峻的麵龐,一手按下他握劍的手背。


    仲燁掩去了眸內燦動的利芒,順著她的意,鬆手將劍放下,任由她拉起他的手心,放到嬌嫩的唇邊,輕輕吻著。


    「你冒著生命危險,獨自一人來這裏救我,這是否代表你心裏有我?」她啄吻起他的指掌,美眸似能勾魂那般的直直望入他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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