蔥林翠色的山野間,浮著或深或淺的淡藍色縹緲雲煙,竹葉上還懸垂著顆顆晶瑩露珠,欲落不落,期間映射著一片碧綠之景。


    時而鳥雀清啼,橘黃的小爪淺淺落在柔韌的竹枝上,又忽而振翅猛地飛走,驚起一陣梭梭的露水落下。


    遊慕斜倚在搖椅上,於屋前院落內把玩兒著毒蠍小寵,隻覺得現下手心中瑟縮成一團的蠍子要比那野狗更加聽話識趣兒。


    屋內忽然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遊慕脖頸微轉,本不想理會,卻又被天道小聲嘀咕的煩心,低聲嗬斥著叫天道閉嘴。


    收迴了毒蠍,遊慕揉了揉太陽穴解乏,起身推門。


    內間裏,虞懷狼狽的摔在床下,雙目因為受到了磕碰,纏在眼前的紗布上再次滲出大量的血漬。


    紗布殷紅一片,還有許多順著鼻梁間的縫隙滑落臉頰,那血痕瞧著格外駭人。


    【呀,他怎麽摔了!你快看看他!】天道自詡是老父親,十分關心虞懷的狀況。


    遊慕沒理會咋咋唿唿的天道,暗罵虞懷活該,卻還是抬手操縱著魔氣將人扶起送迴床上。


    “……咳,前輩......為何救我?”


    被疼痛衝撞的短暫眩暈過後,虞懷輕咳著轉醒,躺在床上動了動手指,不似以往般的沉默,出聲詢問。


    遊慕上前拉起虞懷的脈門查看,在對方刻意壓製下的平淡情緒中,收迴手嗤笑開口:


    “救你?正派的修士,還需要魔族相救?”


    算算日子,已經過去莫約七八日了。


    按照虞懷那心法中洗筋伐骨的效果,又有他魔丹的溫養加上給對方喂下去的那些丹藥和湯湯水水,雖不至於內外傷痊愈,但此時的虞懷也早就能站起身了。


    如今這般虛弱的做派,可不就是做給他看的嗎?


    這是刻意戒備著他呢!


    “那前輩,緣何……”虞懷遲疑片刻後,再次出聲詢問。


    若是曾經身為正道修士的他,自然不願被魔族搭救,也不想和對立陣營的魔族有任何牽扯。


    可此刻被救下的,是已經死過一遭,早就成為魔修的虞懷。


    長達幾十年的魔界曆練,使得他早已沒了黑白分明的善惡觀念,正道和魔族的糾葛,在他看來已經不重要了。


    他隻想,活下去,去報仇!


    他隱約有了些猜測,可如今對方的實力難以捉摸,還不清楚自己是否安全,自然是要避免衝突的。


    隻是這些天他一直沉默著,對方竟也絲毫沒有與他交流的意思,他到底是急於弄清楚現狀,才故意弄傷了自己,引對方過來。


    “若早知道你這般沒用,我便沒必要浪費那些丹藥了”


    “既然這傷好不了,那便直接喂給蟲子吧”


    遊慕陡然發難,冷聲說著,伸手動用魔氣將床上的虞懷卷積著吸過來,指節用力掐住對方的脖頸,閃身遁形到了一處山間穀地。


    “前輩…”虞懷沒料到這魔族突然變了脾性,動了動指節想要抬手抓住對方的手腕,猶豫再三還是壓了下去。


    他如今實力太低了,一定無法鬥的過身前的魔修。


    本就刻意扮作虛弱,若是他突然出手激怒了對方,怕是沒得活。


    而且,亦不知,這人是否已經識破了自己的偽裝……


    【你幹……】


    “閉嘴!”遊慕一聲嗬斥,將想要說話的虞懷和天道都驚了一下。


    天道癟了癟嘴,還沒見過遊慕這般兇厲的時候,有些委屈,剛要繼續嘟囔著譴責對方,便透過遊慕的眼睛,看到了天空之外,壁壘上流竄的道道金色光線。


    那是,法則的眼睛。


    法則已經來到這個小世界審查劇情了。


    天道意識到遊慕的用意,慌忙捂著嘴縮好,點頭示意對方,保證自己不再說話。


    “砰!”


    虞懷被丟進了漆黑一片的洞窟之內,這裏地礦陡峭,他知道魔修在洞窟外看著,生生止住了抬手的動作,任憑慣性帶動自己的身軀滾落到更深處。


    “砰!”


    再一次落地,後背總算是摔在了算不得平坦的石麵上,身體穩住了平衡。


    洞口似乎被封住了,虞懷感受不到魔修的氣息,也感知不到空氣中的氣流湧動。


    可他不敢輕舉妄動,仍舊躺著,扮做將死之像。


    周圍黑暗的陰影中,逐漸出現了窸窸窣窣的響動,在空無一物的山洞中格外清晰。


    虞懷知道那是什麽……


    那是他曾經吃過的東西,各種形態的蠱蟲。


    這裏,是曾經的萬蠱窟,他差一點就身死的地方。


    此刻,虞懷確信自己真的迴來了。


    隻因當時那煉蠱的魔修將他從萬蠱窟中帶走時,便一招炸山,將這裏徹底毀掉了。


    洞中的結構,一石一礫,虞懷都深深印刻在腦海中,不會忘卻。


    即便再次重建,也無法達到一模一樣的程度。


    “沙沙”“沙沙”


    角落裏,有鱗片泛著冷光的蛇緩緩遊走著,搖著尾巴發出類似落葉顫動的輕響。


    洞穴內,越來越多的蠱蟲毒物被驚動,開始循著陌生且新鮮的氣息爬去。


    虞懷依舊躺著,他一遍一遍的對比過往的記憶,確信了這次與上一世的不同之處。


    上一世,可沒有哪一個魔修將他從泥沼中救下,也沒有那竹屋養病的一幕。


    他記得,那個將他當做蠱蟲藥人折磨,後來又被他反殺的魔修名喚廖泣,是個瘋魔的煉蠱之人,周身都因為被反噬的蠱毒腐蝕出了燎泡和瘡痍,行動之間總帶著些腐臭之氣,令人聞之作嘔。


    可如今這個將他丟進萬骨窟的魔修,氣息和聲音都不對。


    對方沒有那沙啞的嗓音和作嘔的味道,反而在靠近他時,有著一股若有似無的淡香。


    虞懷想不通,原本的廖泣去了哪兒?眼下這個魔修又是何人?為何要救他?


    魔族最看重利益,他們向來不會在沒有價值的人身上浪費心神,若是要將他喂給這些蠱蟲,又何必花費心神來醫治他?


    可這魔修確實喜怒無常,叫他摸不著頭腦。


    思緒翻飛之餘,一隻黑紅相間的小蛇搖著尾巴纏上了虞懷的脖頸,它嗅到了虞懷臉上的血腥味。


    正要張開獠牙撕咬下去時,被一隻手輕易的捏住嘴巴和七寸,稍加施力便將小蛇攔腰撕裂,腸子落了一地。


    小蛇被隨意丟在了石窟的一角,周圍觀望的毒物們感受到了威脅,紛紛頓住動作,片刻之後,又爭先恐後的朝著死蛇爬去。


    隻一會兒的功夫,它們便將一條小蛇啃噬分食的連骨頭都不剩了。


    虞懷知曉這些毒物的弱點和習性,蠱蟲對他來說早已不足為懼。


    他如今在思索,那將他丟進來的魔修的真實意圖。


    是要他死嗎?那便不會浪費那些丹藥了。


    對方必定是要他活著的,隻是,如何活?如何才算活?


    逃嗎?以他當下的修為,逃脫的幾率近乎為零。


    一時間,虞懷參不透。


    他不知該以何種狀態出了這萬蠱窟,才能使自己在那魔修手下活的長久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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