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邸被占用,袁刺史日日提心吊膽的侍奉著,時刻擔心著自己的項上人頭。但好在,點頭哈腰的度過幾日之後,他總算熬到將尊貴的太子送走。


    “殿下,不若再多留幾日?臣還未能招待周全。”袁刺史負手拍著自己長久躬身後發酸的腰,內心巴不得太子快些走,嘴上卻還說著違心之言。


    太子騎上高馬,迴頭睨去,輕易瞧出了袁刺史的口不對心,收緊韁繩,目光幽幽:


    “不急。”


    而後,太子帶著一幹人馬出城而去。


    通州北部連山,去往滄州,陸路需繞山而行,路途所需時日不短。若要尋捷徑,便需渡過一條橫跨通州東部的長河。


    出於便捷考慮,遊慕選了水路前行。是以,在趕了小半日的路程之後,他們行至銅雀河以西。


    河道寬廣,水麵橫波。


    若是以往,碼頭近側停靠的漁船客船不少,隻可惜天公不作美,原本還晴朗無風的天氣,忽然飄來了幾處陰雲,眼瞧著,倒像是有了陰雨連綿之像。


    就連河上的遊船也都紛紛停泊靠岸,隻待風平浪靜之後再次啟航。


    從通州中城一路趕來的遊慕卻沒這樣的選擇,河岸兩側隻有支起篷子的茶攤,如何容納他們這一行人入夜?


    眼下,隻有渡河而去這一條路。


    船家抖了抖身上的蓑衣,仰頭瞧著壓低的陰雲,咂了咂嘴,捋著胡須張口要了翻倍的渡船銀。


    得了銀子落在手心掂量幾下,他才收起船錨,載著遊慕幾人先行渡河。


    其餘的兵力留在岸邊,等著船夫折返。


    船槳推水,送客船行至河中,天際便開始落雨,淅淅瀝瀝的打在水麵,帶起一圈圈相互擾亂的波紋。


    “哎呦,這雨下的可真不長眼嘞!”老漢手臂撐槳,用著地方話暗罵這天氣阻了自己的好生意,手下開始加速帶動船隻劃過去。


    客船靠岸,老漢的蓑衣已經被雨水沾濕,滴滴答答的落著水珠。


    煙雨蒙蒙,細密的雨絲落著,剛一邁出船艙,太子衣袍便被傾斜的雨幕打濕衣角。


    油紙傘撐開,阻隔了細雨的侵襲。


    “哥哥,小心腳下。”


    樓箋撐在抬手,朝著遊慕探過去,小心扶著,供太子落在實地。


    雨幕之下,天色漸晚,對岸近山,抬眼望過去,隻有一處燈火亮著。


    “殿下,我們先去尋一處落腳地,這雨瞧著,倒是不好罷休。”彥成迎著雨絲,放眼望去,指了指那半山腰亮著燈火的山寺。


    “走吧。”


    遊慕點頭,幾人先行一步,沿山道往上走去。


    寺廟不大,聽聞叩門聲,木門打開一角,露出一個小和尚的腦袋。得知幾人來意,小童叫來了住持,並由主持引路,暫時落腳在一處禪院。


    得了避雨之地,彥成擦了周身的水漬,又忙著帶兵將去山寺為太子尋些晚膳。


    目光落在禪房一角安放的古琴上,樓箋為太子擦拭著潮濕的發,口中有言:“這般清淨的寺廟,竟還有一把琴?”


    “許是,上一任香客落下的吧,吃了。”


    禪院本就是供香客食宿用的,這裏的寺廟雖不算大,但卻是渡河的要道,對於如他們這般趕路的行客來說,倒是一個落腳的好去處。


    隨口應著,遊慕從袖口拿出一粒彈藥,壓在樓箋唇縫,塞入對方口中。


    樓箋倒是不疑有他,張口便吞咽下去,手上還在梳理著太子散下來的一頭華發。


    瞧著對方這般信賴,遊慕心情不錯,端坐在長凳上,打趣道:“你就不問是何物?若孤給你的是毒呢?”


    “哥哥疼我還來不及呢,怎會喂我吃毒?即便是毒藥,哥哥給的,阿箋吃下便是。”


    說起這個,樓箋想起之前在私獄中,太子發狠喂給他的丹藥,說是毒,但他不去尋江涯找解藥,江涯自己都忘了。


    哪有什麽毒,不過是誆他罷了。


    “油腔滑調。”


    遊慕端起茶碗喝下一口冷茶,剛要放下,便聽聞房角瓦片輕響。


    抬眼,對上樓箋的視線,二人都已了然。


    “入夜了,窗外的雨勢也大了,去將窗子合上吧。”遊慕指了指麵前的窗子,嫌那雨絲竟斜溢到了窗簷。


    “是。”


    放下布巾,樓箋往窗邊探去,在混合著泥土味的濕氣之中,察覺道幾抹肅殺之意。


    這次來的,比他意料中的還要多。


    竟是抱了必定鏟除的念頭?


    “吱呀。”


    木窗被輕輕關上,樓箋折身,將長劍拿迴手邊。視線再一次掃過古琴,他又道:“哥哥,阿箋許久不曾聽過哥哥奏曲了,不知今夜,可否再為阿箋彈上一曲?”


    攏著衣袖用手邊鐵簽挑亮油燈,遊慕問:“想聽什麽?”


    窗外聲響細碎,樓箋緩步移去窗邊,在刺客挑破窗紙將要入內之際,反手一劍,隔窗刺去,未曾迴頭便劃破黑衣人胸膛。


    劍身抽迴,身後窗子飛濺上血痕,又被雨滴衝刷稀釋,留下些淺淡的印記。


    布巾擦拭劍上血跡,樓箋抬腳將古琴抱去太子身前,答:


    “…予君曲。”


    抬手撫上琴身,稍加輕撥,調試音準。耳邊聽著院外不斷疊加的腳步,遊慕口中嘲弄:


    “你倒是麵上鑲金。”


    予君曲,曾風靡京都千金閨閣的曲目。說的是待嫁閨中的貴女,對未婚夫的依戀與羞怯,又有祈願婚後夫妻琴瑟和鳴兩心相許之意。


    這曲子,一度出現在迎親送嫁的曲目單中。好意頭倒是不作假,隻是樓箋這藏私的念頭,倒是一點都不知曉遮掩。


    雖是口頭嗔責,但太子素手撥弄琴弦,念著那曲譜,撥響了琴弦……


    “錚!”


    弦動,纏綿曲調入耳。樓箋拉開禪房木門,砍掉忽而射來的利箭,看著院落中匿在暗處攢動的人影,朗聲道:


    “哥哥且安心彈奏,一曲嫋嫋琴音結束,這些人,便也入土了。”


    “好大的口氣!”刺客聽不得對方這囂張的口吻,索性不再遮掩,持刀齊齊發難而來。


    樓箋守在門口,長劍橫於身前,劍柄至於掌心,握的沉穩。


    人在劍在,他做的好劍客,也護的住心上人。


    情曲佐以雨中廝殺,水花飛濺,血珠翻湧。黑衣人數量不少,眼瞧著這次是耗費了大手筆,樓箋不敢輕敵,萬分小心。


    守著房門,以一人之力,硬生生拖的黑衣刺客連門檻都未曾踏入。


    曲中,琴音婉轉,曲調變奏,更顯旖旎。


    去尋晚膳的彥成幾人依舊未能迴歸,顯然,是被什麽絆住了腳步。


    長劍砍斷刺客手臂,身前黑衣人還在源源不斷的攻襲而來,樓箋分神迴望過去。


    “哥哥,阿箋還有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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