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安心,這孩子食欲很好,一日三餐,加上一些甜點,她很喜歡。”柳眉站在一旁,遞過去一小碟糕點供小兒兌著溫茶吃。


    她負責照顧孩子的起居,很清楚對方的喜好。


    “明日,孤遣人送些炭火過來,天越發冷了,孩子受不得寒風。另外,你也該添置些新衣過冬。”


    抱著小兒,遊慕捏了捏姝姝的鼻頭,言語間將柳眉這院子裏的待遇又拉高了些。


    “多謝殿下。”要養著孩子,屋子裏的吃穿用度,自然是越貴越好,柳眉沒有推辭,又念著這段時日姝姝總鬧著要爹爹,為了孩子,抬眼請示著:


    “殿下,是否要留下來用膳?姝姝總念著您呢。”


    “爹爹,留。”這話姝姝倒是聽懂了,窩在遊慕懷中眼巴巴的望著,好不可憐。


    “嗯,孤陪著姝姝。”遊慕確實許久沒能陪著孩子吃些便飯了,被孩子亮晶晶的眼睛瞧著,便應下了。


    樓箋長姐受驚早產,這孩子一出世便沒了爹娘,孱弱的厲害。當時他幾近絕望,可在病中看著身處繈褓中虛弱的孩子,對方那小手主動抓上他指尖的那一刻,一小點暖意,喚起了他活下去的決心。


    屋內暖意洋洋,孩童的歡笑頗具感染力,隻是落在外麵的樓箋吹著冷風,覺察不出身體的溫熱。


    “殿下,他還在外麵呢……”青簪小聲開口,指了指門簾外的人。


    聲音雖然不高,卻傳入了門外樓箋耳中,他動了動耳垂,想要聽到太子的迴應。


    隻是原本還聲線柔和的人,壓下了音調:“帶他迴去。”


    “……是。”


    青簪偷偷看了兩眼,窗外的人似乎更失落了。


    隻是殿下說什麽就是什麽,青簪隻得點點頭,揭開擋風簾,將人拉走,送迴對方的住處。


    宮牆蕭索,躍出牆角的紅梅也零落了許些花瓣,獨自倚在牆角,落寞無邊。


    迴程的路上,樓箋是一貫的沉默。


    青簪不時的側頭往後看,總覺得這人似乎快要哭了。


    揉了揉鬢發,隻是青簪不會安慰人,想不出什麽好話讓對方舒暢些。


    “對了,你上次不是要尋一棵樹嗎?剛剛柳姐姐的院子裏就有很多移栽過去的,有你要的嗎?”絞盡腦汁,青簪想起了之前樓箋發瘋似的尋找的樹。


    隻是這話不講還好,一說出來,青簪覺得這人的麵色更難看了。雖然,帶著傷疤的麵容並不能展露太多情緒。


    “你口中的……她……是方才那位……”從青簪口中聽到了新的名字,樓箋其實多少猜到一些,卻還是忍不住自虐性的追問。


    “嗯,柳姐姐來的晚一些,殿下要她照顧姝姝。”


    樓箋不再問了,手腳僵硬的走著。


    他沒有立場說什麽的,從前身為樓箋時,便隻能是伴讀,是臣子,如今,便是連那一點牽絆,都沒有了。


    不知何時迴到的臥房,亦不知自己枯坐了多久,直至江涯的聲音響在耳邊,樓箋堪堪迴神之際,外界早已是黑夜。


    “公子,跟屬下走吧。”


    樓箋思緒凝滯,起身跟著江涯離去,直到走出了院落,隱在夜色中行至街角,才茫然詢問:


    “……這是…去哪裏?”


    “按照殿下的吩咐,送您出宮,離開京都。”江涯手中握劍,答複。


    “…他想……讓我走?”不知是疑問還是陳述,樓箋頓住腳步,垂頭看著腳下的一片皚皚白雪,眼睫顫動,努力抑製住淚跡。


    “殿下是為了公子的安危著想。”江涯轉頭看過去,見樓箋停下步伐,出聲勸解。


    樓箋不語,良久之後,才再次邁開步子,但腳下猶如千斤重,每走一步都需要花費極大的精力。


    沿著小道,江涯帶他去了一處偏僻的宮牆下,一輛馬車正停靠在牆邊。


    伸手橫起樓箋的佩劍,江涯從懷中拿出了麵具,一並遞過去:“殿下說,弄壞了您的麵具,這個,便算作賠禮。”


    夜色透不出光亮,樓箋伸手接過,遮去自己左側的傷疤。


    “跟隨采買的隊伍出宮,外界會有人接應送你們離京。”指了一個方向,將人送達,江涯轉身離開。


    樓箋握著劍,站在馬車旁,顯得有些遲疑。


    車內簾幕揭開,趁著夜色,兩人跳下馬車,見著樓箋立刻靠過去。


    “竹小子,可有傷著?”


    “瞧著倒是沒什麽大礙,這皇宮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半個月的光景,我瞧著,竟是瘦了一圈。”


    臉頰被人捏了捏,聽到熟悉的聲音,樓箋才認出人。


    “林叔,風姨?你們......不是已經離開了?”那煙花輕易不會釋放,樓箋還以為這些人已經成功脫困。


    “……原是要走的,不過……出了點岔子。”風三娘捋了捋頸間的碎發,訕笑了一下。


    原本是要趁亂逃走的,但,放完煙花,中途又被抓了迴來。


    他們不是清河教的人,但清河教在江湖上的人脈眾多,兩方之間倒也算相熟。這次被抓,算是被牽連的。


    不過說來倒也怪哉,其實被抓來,除了餓幾頓飯,熬的她麵黃肌瘦外,他們這些江湖人,倒是沒受什麽刑罰懲處。


    將他們抓迴來,押著風三娘做起了煙花炮竹的老本行,隻是還沒完工,便有人知會他們可以離開了。


    “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先走。”雖不清楚太子此舉的意圖,但離開皇宮已是萬幸。林叔四處張望一番,並未見著有什麽埋伏,不過他依舊心存疑慮,不願多留。


    風三娘拉著樓箋要坐上馬車,駕馬離開。


    隻是她沒能拉動,轉頭疑惑望去,見青年原本陰於暗處的半張臉似是終於做下了決定。


    抬眸,樓箋看向兩位長輩,搖了搖頭。


    “風姨,你們出宮吧,我不走了。”


    “哎……你這小子……”風三娘不明所以,隻覺得這孩子胡鬧。


    倒是林叔知曉的多一些,頓住腳步端詳了樓箋一陣,出言確認:“想清楚了?”


    “我想清楚了,我必須留下來。林叔,多謝您之前的照拂,和風姨快些走吧。”


    做下了決斷,堵在心間的巨石消散,樓箋總算定下心,朝著二人告別,轉身折返迴去,步履平穩且急促。


    東宮有至親至愛,他無法割舍。


    “……不再勸勸?”眼看著要解脫,隻是眨眼的功夫,便又見著對方迴了高牆之內,風三娘歎了口氣。


    “這是他的選擇,走吧,免得錯了時辰。”林叔瞧了一眼隱在暗處的身影,帶著風三娘坐上馬車,駕馬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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