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銀屏一板一眼的念著,一點也不敢看錯念錯。張曜宗低著頭記著奇怪的數字,格外認真,烏黑的頭發披在腦後,雙眼直視鋪在桌子上的大紙,腰板挺得直直的。認真工作的男人最吸引人,柔福和小嬋都被張曜宗的樣子吸引了。一個感歎著安寧的好運氣一個在想自己的這個小叔子太俊了,將來不知道要迷倒多少臨安的少女。


    “娘,等一下,紹興二十年,有一筆一千多貫的支出沒有記明緣由,你們能想起來是幹什麽了嗎?”張曜宗點著借字一欄裏的一個數據問道。


    “紹興二十年,讓我好好想想。”時隔多年,嶽銀屏早就想不起來了。


    “娘,是不是第二年咱們第一次買大量蠶繭那一迴,一千多貫那時候是咱家全部的家當,如果出了紕漏就翻不了身了,事後咱們還後怕呢。是不是那次?”小嬋在旁邊幫腔著。


    “對對對,就是那次。一千一百二十貫,我想起來了。”嶽銀屏拍著腦袋恍然大悟。


    “娘,你們以後可別這樣打白條了,光有一個數字有什麽用,錢幹什麽了?什麽時間一定要記清楚。”張曜宗教訓著嶽銀屏,早忘了眼前站著的是自己的娘了。


    嶽銀屏剛想生氣,張曜宗已經低下頭去排查其他數字了。嶽銀屏咽下想說的話。


    不一會,張曜宗挑出了好幾個毛病,還好小嬋的記憶力好,都能對上。前幾年的帳就這樣一直查完了。沒有大的失誤,偶有幾個對不上的數字,加起來也不過十幾貫。就算都過去了,張曜宗又是好一通教訓。


    “好了,娘知道你是個大能人,娘比不上你。以後我也不管了。”嶽銀屏終於生氣了。張曜宗連忙放下手中的筆,趴在嶽銀屏身上又是捶背又是捶腿的。


    “兒子知道娘辛苦了,剛才兒子失言了,還望娘別見怪啊。”張曜宗連忙陪笑臉,一工作起來就什麽都忘了。嶽銀屏的脾氣向來是吃軟不吃硬,剛才一激動批評了母親幾句,可就炸了火藥桶了。


    “累了半天了,要不,娘你歇一會,讓小嬋姐念吧。”張曜宗建議道。嶽銀屏早念得口幹舌燥了,早就想休息了,可是看看小嬋的身子,又歎了一口氣,還是不想勞累小嬋。“算了,我念順了,還是我來吧。”


    “姐姐,你要不嫌我,讓妹妹我來念吧,你喝口水休息一下,妹妹也識得幾個字,不會念錯的。”柔福站起來走到嶽銀屏身邊,接過嶽銀屏手裏的賬本。


    嶽銀屏又是推讓一下:“妹妹遠來是客,怎麽能讓你勞累呢?”柔福笑了:“姐姐,這話錯了,昨天我是客,今天我就是您妹妹了,哪有妹妹不幫姐姐的?”


    嶽銀屏也笑了:“那就謝謝妹妹了,等你累了,我再來換你。”


    “紹興二十一年7月,收蠶繭七十斤六兩,給錢五貫二十三文。哎,曜宗你怎麽不記啊?”柔福訝異的停下。


    張曜宗聽到柔福喊自己曜宗,心裏一蕩。剛才就是因為柔福的聲音太好聽,走了神了,現在又叫自己曜宗,哪不更讓人心神不定。還真的是天生嫵媚啊。


    “姨娘,你叫我四兒就行了。”張曜宗連忙糾正柔福。


    柔福抿嘴一笑,“那哪行啊,也是叫曜宗太正式了,叫賢侄吧又太刻板,我叫你四少爺吧。”


    張曜宗不敢看柔福,隻好隨便點點了頭,收了心神。“好了,姨娘,我準備好了,你開始念吧。”


    張世貴在旁邊看著柔福的嬌媚,心裏也感歎怎麽美人都讓張曜宗碰上了,但看看張曜宗熟練的計算,心裏也打起鼓來,沒空再去看柔福。


    “紹興二十六年元月,購蠶繭八千七百斤,給錢一萬三千貫。”“紹興二十六年元月,購木材七百根,給錢四千貫。紹興二十六年二月,購蠶繭九千四百斤,給錢兩萬一千五百貫。”


    張曜宗的眉頭皺了起來,這些帳都不對,第一蠶繭沒那麽貴,第二蠶繭都是春天收,冬天收個屁蠶繭啊。木材就算是檀木,也沒有這麽貴。這上麵記載的是購木做織機,但是織機自去年冬天就已經停止製作了。


    張曜宗把有問題的都圈起來,繼續往下核算,不算不知道。在張世貴接手的幾個月裏,對不上的帳居然有七萬多貫。不合常理的支出居然有二十多萬貫。


    “二哥,我想你得好好解釋一下這些賬目了吧?”張曜宗把去年和今年的賬目拿出來讓張世貴看。


    “四弟啊,我看不懂,不是說了收蠶繭嗎?怎麽了?這東西有時候貴有時候便宜。”張世貴還在抵賴。


    “二哥,你知道什麽叫四柱記賬法嗎?如果二哥你們用四柱記賬法呢,隻要在左側核銷,右側結餘就都看不出了。我會費一點勁,也許要幾天時間。但是二哥,你們以為用流水賬廣開科目,把巨額開支放在正常開支裏我就看不出來了嗎?咱不說這幾筆大的賬目,就說小的,有一百多貫的,三五百貫的,你以為虛開我就看不出來了嗎?這叫借貸記賬法,每筆開支都可以在賬目裏看到他的來龍去脈。你看在左側你買了蠶繭,但是右側織場並沒有這麽多蠶繭,這筆賬目就有問題。所有的加起來總共有二十九萬七千多貫。二哥,你還是想想怎麽跟大家解釋吧。”張曜宗把算好的賬目扔在張世貴腳下。


    張世貴擦著腦門上的汗珠,不知道怎麽解釋。實際上也不用解釋什麽了,三十多萬的帳對不上,然後把織場隻賣一萬貫,這中間沒有鬼才怪。


    “二哥,你願意解釋我們就聽著,你不願解釋我們就報官,我張府不養內賊。丟爹爹的人。”張曜宗語氣冷淡的比梅雨天下的雨還陰冷。


    “姨娘,四弟,我都是被逼的,是姓薛的給我下的套,去年年末我去給薛仲衡送分紅,他非讓他的二小子好好陪我,那一天我們去謫仙閣玩耍,怎麽也不知就喝醉了,晚上睡了謫仙閣的頭牌,第二天那頭牌哭訴她本事好人家的女兒,被逼無奈才入了那地方替父還債,但是賣藝不賣身,頭天失身於我,就要我贖她。我也不是傻子,當然不願意,沒想到她居然真的要尋短見,我才答應下來,但要四千貫,我也不敢迴來跟姨娘要這筆錢,那薛老二就借了我四千貫,說是明年分紅一起算。我想還有一年我怎麽都能湊夠就答應下來了。”


    “可是沒想到沒一個月,那薛二就威逼我還錢,還說如果我不還就把我花大價錢買了個**的事告訴小嬋,我怕小嬋傷心,沒辦法就把我手上的份子賣了給他一點。”


    “什麽?你的份子已經賣給薛仲衡了?”張曜宗大吃一驚,還以為份子都在張世貴手上呢,隻要拿住張世貴的短處,不再提這事就算過去了。


    “那你其他的份子也都賣了嗎?”張曜宗連忙接著問。


    張世貴頹然點了點頭,“什麽?”嶽銀屏好懸一個踉蹌摔倒。張曜宗也氣的恨不得踹死張世貴。壞我大事啊。一個織場張曜宗才不在乎,在乎的是後麵的計劃。織場必須要拿迴來。就算安撫使又能如何,隻是這樣未成事就先得罪人還真不是張曜宗的風格。隻能威逼利誘了。


    嶽銀屏還關心張世貴怎麽上當的,張曜宗冷哼一聲:“無外乎仙人跳或者賭博。”


    張世貴點點頭:“那薛二得了份子,十分高興,非要請我喝酒,我就又喝多了,誰知道怎麽到了賭場,一夜輸了一萬多貫。我又借了薛二的錢,換不上就繼續賣他份子。拿到錢我又想翻本,結果越輸越慘,後來我的份子都賣完了。薛二又給我出主意從織場拿錢,他找人幫我做賬,絕對讓人看不出來,我就迷了心竅,越陷越深了。”張世貴坐在地上傷心大哭,但是沒有一個人心疼他。


    “後來我終於迷過來這是一個騙局,去找薛二算賬,結果不但被打了一頓,還當著我麵把我贖出來的那個賤人帶走了,那個賤人已經是自有身了,我也沒有跟她定下文書。我一點辦法也沒有。”


    “等等,你說這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和薛二公子做的,薛仲衡並沒有出麵?”張曜宗連忙問道。


    “反正我是沒有見過薛仲衡出麵。”


    “操”張曜宗隨口罵了一句,換來嶽銀屏的一個白眼。


    “你也真是個蠢蛋。”張曜宗看著張世貴。


    “娘,你們看好二哥,別讓他出門,等大哥三哥迴來再商量怎麽處置他吧。我明天去福州一趟,我去會會薛二少爺。”張曜宗說。


    “四兒啊,要不咱不要了吧,你可不能出事啊?你二哥已經出事了,人家背後還有個安撫使呢!”嶽銀屏很擔心。


    “娘,放心吧,就算是薛仲衡親自做的,我也要找他理論一下,他還沒有動我的本事。別看他現在還是安撫使,不過沒幾天做頭了,說不定這個月就得給新安撫使騰位置。娘,你別害怕,兒子不會跟他硬碰硬的,我隻是先去探探倒底是薛二公子的手筆還是背後有老薛的身影。”張曜宗冷哼一聲。


    屋外梅雨依舊,屋內眾人心也是陰沉一片。這年月,當官的再沒有忠心體國,為國為民的了。自從秦檜專權,凡事不給秦檜送禮的,都被降職革職了。剩下的一門心思的摟銀子送給秦檜保住自己的官職。根子都在中樞,但是下麵的官員也個個可殺。


    張曜宗開始思索怎麽對付薛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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