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曜宗很擔心安寧,還好睡了一覺安寧似乎穩定住了,體溫不再升的那麽高了。


    張老漢家裏隻有他們老兩口,他們有連個孩子,一個在臨安做生意,一個女兒已經出嫁。張老漢很熱心的為安寧拿了藥,張曜宗實在沒勇氣讓安寧喝下這些不知來曆的草藥。連忙道謝,隻能先把安寧的傷口用淡鹽水重新清洗一下,用幹淨布再包紮一下。


    幾個人這一夜睡的並不安穩,好在並沒有再發生什麽狀況。


    太陽一早從東方升起,萬裏無雲,蔚藍一片。清風徐徐,清晨的涼風讓人分外清明。張曜宗草草吃了點幹糧,囑咐黃堅看好家,自己再去醫館看看五叔。


    走過悅來客棧,殘垣斷壁就那麽淒然的屹立在路邊最顯眼的地方。掌櫃的一家已經被好心的鄰人接到自家暫住。一個胖胖的身影在廢墟裏步履闌珊的慢慢徘徊。張曜宗看著了無生趣的胖掌櫃,走了過去。


    “掌櫃的,不知你以後有什麽打算啊?”張曜宗問。


    胖掌櫃聞聲看看說話的人,卻一點印象也沒有。昨天還臉色紅潤的掌櫃的今天卻麵色蒼白,一夜之間蒼老了許多。


    胖掌櫃連手都懶得擺,不再看張曜宗,繼續在這裏緬懷昨日的輝煌。


    “掌櫃的,我們雖然萍水相逢,但是我想幫幫你,不知你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地方沒?”張曜宗覺得應該是自己牽連到了悅來客棧。


    但這話不能跟眼前的人說,說了他也許會發瘋。遷怒於自己,但是放任不管,自己還沒那麽狠心。


    胖掌櫃狐疑的看著張曜宗,似乎覺得眼前的人在拿自己打趣,雙眼圓睜,張曜宗可以看到他眼裏的一條條血絲。


    “掌櫃的,你不要懷疑,我是真的想幫助你,你說出你的要求,我看看能否幫你。”張曜宗很誠懇。


    胖掌櫃大吼著:“幫我,你怎麽幫我?再還我一家客棧?這是我全家活命的東西。你能還我一家客棧嗎?”


    “好,我還你一家客棧。”張曜宗信誓旦旦的說。


    胖掌櫃不敢置信的看著張曜宗,雙手緊抓著張曜宗的肩膀,用力搖晃的問:“你說的是真的?你為什麽要幫我?”


    張曜宗笑了笑,“我願意幫你,至於原因我現在不方便告訴你,你相信我的話,就帶著你的家人收拾一下行裝,去西邊大老張家門口等我,今天我辦完事之後會去福州。我還你的客棧不會在這裏,會在福州開客棧。你考慮一下啊。”


    胖掌櫃還是不敢相信,為什麽一個素不相識的人會這樣幫助自己。這年頭能照顧好自己家的就已經算是好人了,還會幫助別人的簡直是聖人了。而且還是開在福州的,那可是比這裏繁華百倍的地方啊。忽略了張曜宗話裏的還自己客棧的“還”字。


    張曜宗很誠懇的說:“掌櫃的,你隻有這一個機會了,希望你能抓著。很多時候人能做選擇的機會並不多,也許一次的憂鬱,就失去了改變一生的機會。我們不會在大老張家等你很久,我一會去先辦點事,辦完我們就要走了,如果沒有看到你,我不會等你的。”說完張曜宗離開。


    胖掌櫃站在那裏,麵上的表情陰晴不定,良久一咬牙,去收攏自己的家人,準備一起去迎接新的生活。心裏也在後怕,如果剛才沒有遇上那個人,也許自己就會選擇了卻此生了,那麽自己的家人將更加無法麵對這個世道,現在有了新的希望,彷佛一切都有所不同了,太陽也似乎更加光明了。胖掌櫃的臉上浮現了一絲對於未來期許的笑容。


    張曜宗隻是覺得對不起無辜被牽連的人,能盡一點力就盡一點力。這個世道活著的人太不容易了。


    到了醫館,張曜宗不能進去了,門口已經有人護衛,要等府衙來人,張曜宗想見五叔也被拒絕了。


    良久,府衙才來人,為首的一人張曜宗居然認識。赫然是原來閔縣府衙的提刑胡提刑。黃夫子案子時縣衙來的公差。張曜宗鬆了一口氣,如果是熟人,還能說上話當然更好。隻是幾年過去了,不知道胡提刑是否還記得自己。


    那個一臉正氣的裏正向胡提刑躬身施禮,把情況一一介紹清楚。胡提刑二話不說,吩咐仵作驗屍,自己就要在這提審阿五。圍觀眾人不得入內。張曜宗奮力靠近裏正,要求一起進去旁聽,裏正不允許,張曜宗表示沒有家人旁觀,害怕阿五被冤枉。氣的胡提刑就要讓人用大棍把張曜宗攆出去。


    張曜宗看看胡提刑真的不認識自己了。也是,初見時自己才八九歲,現在已經成為一個俊朗少年了,任誰也不能一眼就認出來。


    “胡提刑,一別數年,連故人也認不出來了嗎?”張曜宗笑著拱手向胡提刑行禮。


    胡提刑納悶的看著張曜宗:“你是???”


    張曜宗笑著:“胡大人真是貴人多忘事,六七年前我們曾經見過,小子還曾經幫大人捉過兇手呢。”


    胡提刑聞言仔細觀看張曜宗,繼而哈哈大笑:“麵前可是張公子?”那麽大的案子任誰也不能忘記,特別是一個孩子還在其中。結識孫大人,此後仕途一帆順水,都是從那一案開始的。


    張曜宗點頭,“正是草民。謝胡提刑還記得小人。”


    胡提刑揮揮手讓張曜宗一起進院,外麵人多眼雜,說話不便。張曜宗把來前情況一五一十的向胡提刑解釋清楚,朝中有人就是好辦事啊。胡提刑不顧裏正的反對在查實死者確係中毒在前後就要求把阿五先放出來。裏正表示不服,絲毫不在乎眼前的是一府之提刑。張曜宗說:“裏正大人不可太過矯枉過正,不錯,我家人確實推了死者一把,但是那是自保,裏正大人要追究的實際應該是下毒之人才是正題。《宋刑統》中可沒有疑罪獲刑之理吧?昔仁宗皇帝心愛之物遺失,有人懷疑是仁宗皇帝身邊內侍所為,主張用刑逼供,可是仁宗皇帝說未查實據怎能胡亂懷疑人呢。以仁宗皇帝身份之高貴,尚能以法為度。裏正大人如此咄咄逼人,可曾想過律法之威在意的指引,評價,預測,教育之意,僅僅在乎強製作用,可謂本末倒置。如若僅僅以懷疑就能作為定罪之憑,那麽小子是否也可猜度凡在之前曾與死者發生衝突之人都有下毒嫌疑呢?”


    裏正氣急敗壞:“你胡說,本鎮教化森嚴,民風淳樸,謝大夫更是恩澤無數,什麽人會與謝大夫為敵呢?隻有你們這些外鄉人心存叵測才會傷害謝大夫。”


    張曜宗冷冷的說道:“裏正大人可謂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凡是外鄉人都有作惡的可能?全大宋隻有本鎮才是好人?裏正大人心係本鎮,想為死者伸冤的心情我理解?但是就這樣草草斷定我們外鄉人都是壞人,真的好嗎?真是先賢所教導的‘人性之善也,猶水之就下也。人無有不善,水無有不下。’先賢曾言‘人性本善’何也到了本地居然會一個照麵就會傷人?難道是本地教化改變了人性善惡?”


    裏正憤怒的額頭青筋暴露:“你胡說,你根本是偷換概念。你家人傷人,你就血口噴人。本鎮民風那是十裏八鄉都知道的。怎容你一個黃口小兒信口雌黃?”


    張曜宗繼續說:“我們一行人昨日才到本鎮,一則馬上有人被冤枉殺人,二則就看到客棧被人放火。民風如此善良,小子也真是未曾見識過,大開眼界啊。”


    裏正說不出話了。昨日怎麽這麽多事?倒顯得本地不太平了。


    胡提刑是知道裏正這個人的,為人正直,一心為民,還曾被上官讚揚,曾打算作為天下裏正之典範上報朝廷,隻可惜秦相公不在意這等小事,將上官奏折打了迴來,還言國家巨變,勿以此小事幹擾官家聖聽。看到裏正被張曜宗噎的說不出話,連忙打了個圓場,表示會繼續追查,一定查明是誰對死者下毒才安了裏正的怒氣。


    張曜宗躬身對裏正施了一禮:“大人一心為民,小子是了解並且敬佩的,但是大人眼界不能隻放在一鎮之民,天下之民同為大宋子民,當一視同仁。凡事當以《宋刑統》為準。以法為鑒才可以理服人。還望大人深思。”


    裏正仔細想想張曜宗的話,似乎也有道理,表示歎服。唯有希望胡提刑能緝拿真正的兇手才能一出心中惡氣,對張曜宗滿口胡說還是有點生氣。


    張曜宗卻是混不在意了,這個裏正很有意思,對上不阿諛,對下恪守己任,凡事照規矩,唯有些死板,但也可放於更高的位置,也許做一個好縣官還是可以的。迴頭跟趙瑗建議一下。


    胡提刑命人將昨日從死者口中取出的白沫喂於土狗,果然片刻土狗癲狂,早有準備的衙役杖斃土狗,也證實了死者確實先中了毒。現在就是不知道下毒之人是誰,一切又陷入僵局。


    胡提刑下令將死者好好安葬,此案計入官府待查案件。命裏正好好安頓死者家屬。此間的事就算暫時了了。


    胡提刑又尋機與張曜宗敘舊,得知張曜宗要返迴福州並且會去拜訪孫琉逸大人時,也表示自己要迴福州複命,要求一路同行。打發走剩餘衙役,自己帶了三人要與張曜宗一起走,張曜宗也未表示不可。


    等到再出發時,一行人已經多了胖掌櫃一家和胡提刑數人。隊伍變的很大了,人手充足,張曜宗就在心中開始盤算怎麽收拾殺手了。如果繼續放任殺手暗中行兇,此行太過兇險。不如得到機會,就直接把這個威脅結果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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