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日,韓府家人又接來了兩人,一個是十五歲少年,一個也是八九歲少年,大的說自己叫鄂震,小的說自己叫鄂靄,沒得叫韓世忠慍怒。“什麽鄂?連祖宗都不要了嗎?你們的爹是嶽飛,姓什麽鄂?別人怕秦檜,老夫不怕,在家裏都叫本名,那個是張憲的兒子張曜宗,你們有空多加親近吧。”


    新來的是嶽飛的四子嶽震,五子嶽靄。風波亭時嶽飛蒙難時,嶽震,嶽靄在老家隨族人居住,驚聞巨變,遣人將嶽震,嶽靄送過河對岸隱居起來。


    嶽飛蒙冤之時,大理寺丞李若樸、何彥猷認為嶽飛無罪,與萬俟卨竭力爭議,均遭罷官處分。貢祖文更以全家百口姓名擔保嶽飛,也被貶官。嶽飛蒙難之後,秦檜為了斬草除根,假傳聖旨,要殺嶽飛後人,貢祖文藏匿嶽飛三子嶽霖與偏僻的柳塘村。嶽震,嶽靄也都早早被家人藏匿。韓世忠夫婦更是麵見高宗陳情,此事過去。但是嶽飛的兒子依然各處藏匿。這次韓世忠聚集忠良之後,除嶽霖不知下落,也將嶽震,嶽靄一起找來。


    嶽震和韓彥直,韓彥質年歲相仿,自是互相親近。嶽靄,韓彥古,張曜宗年歲差不多,也是聚集一起。嶽靄老成,韓彥古活躍,張曜宗內斂。這三個人湊一堆後居然也十分融洽。


    住進韓府莊園後,韓世忠留了一句話。沒有得到他的允許,誰都不能出莊園,不然就滾迴家去。但是每天韓世忠也不管他們,每日清晨練武,白日看書飲酒,下午和梁紅玉出門逛西湖,晚上吃完晚飯就早早休息,對於這幾個孩子一點也不在意。


    嶽震,韓彥直,韓彥質年紀相仿,都十五六了,知道自己將來要做什麽,韓彥直,韓彥直每日勤練不輟,嶽震不喜練武就讀書不倦。


    倒是嶽靄,韓彥古每日瞎玩,張曜宗並不參與。每天早上起床繞著莊園慢跑,還被嶽靄和韓彥古笑,沒見過這麽練武的。嶽靄笑道:“張曜宗,你跑步幹什麽啊?想戰場上跑贏金人啊?金人有馬啊,你還能跑過馬?然後就跟博彥古傻笑。”


    張曜宗並不迴應,每天堅持跑圈,跑到滿身大汗才歇息。再後來,慢跑幾圈,衝刺一圈,再慢跑一圈,衝刺一圈,慢跑時始終保持恆定速率,後來還自做沙袋綁在腿上跑。韓世忠倒是饒有興致的看著,有時會深思一下,但是並不言語。再後來,張曜宗跑完步休息一會就會開始蛙跳,這下嶽靄和韓彥古更有樂子了,“你看宗哥兒像不像個大蛤蟆,哈哈哈”。


    過了一段,張曜宗覺得下肢有力,但是上肢一直沒有辦法鍛煉,庭院裏的石鎖一百多斤,真的掂不動啊。找了家丁按自己畫的圖在院邊上做了一個單杠,每日做幾十個引體向上。韓世忠也不阻攔還是饒有興致的每天看著張曜宗按自己的方法鍛煉。每天張曜宗都把自己練的氣喘籲籲,每次練完恨不得躺倒再也不起來,但是這時候突然發現林德旺給的秘籍的好處了,雖然也練了好久但是也沒覺得有什麽突飛猛進的地方,本想放棄的,有一天累的不想動的時候,也不知怎麽突發奇想的按著秘籍指點的功法運功行走全身,疲勞很快就消失了,從此以後,每日鍛煉完再行走一遍功法就成了張曜宗的功課。每天練到筋疲力盡再迅速解除疲勞,張曜宗自己都覺得每次運行完內功後,渾身馬上充滿力量,真的是撿到寶了。


    韓世忠在嶽飛死後也被奪了軍權,安置了一個樞密使的職位,換做旁人都以為這是出將入相,君不見前朝狄青做了樞密使之後過的怎麽憋屈,明明是個武將,給了個文官的職位,自己又不能做主,還要看文官的臉色做人做事,這樣的官坐著有什麽意思,滿朝文武,苟安於隔江而治。忘了徽欽二帝,忘了千百萬流落金人之手的北地百姓。嶽飛死後,嶽家軍也被清洗一番,徐慶、姚政、牛皋、李道等武將悉被調離嶽家軍,李若虛、朱芾、張傑夫等文職悉被落職。背嵬軍其後也被編入禁軍,嶽家軍再也不是原來的嶽家軍。韓世忠雖然離職,但是手下依然還在軍中,但是原來中興四大將,嶽飛兵強馬壯,實力最強。韓世忠雖也能征善戰,但兵力最少,僅能自保。張俊避事跋扈,劉光世弱怯無能。至此再也看不到北伐收複失地的希望,韓世忠也心灰意冷。辭去官職隱居在西湖。


    對於這些孩子,聽聞牛皋被害之事,韓世忠心中激憤,有點想為忠良保留骨血,多事叫了來,但是頹廢的久了,再也生不起興致調教她們。每日沉迷在聲色酒肉中。


    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的過去。張曜宗也覺得無可無不可,反而比在家還清閑了一點,沒有私密空間讓自己進行‘科學創造’。


    就是梁紅玉有點讓人撓頭,行事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梁紅玉沒有女兒,心中一直有一絲遺憾。看到張曜宗長得漂亮,心中一動,如果是女孩子該多麽美多麽美,說的張曜宗自己都不好意思了。本來張曜宗隻是以為梁紅玉說說而已,但是還是沒有想到有一天梁紅玉居然把張曜宗打扮成女孩子的模樣帶著出門,還說什麽張曜宗不方便以本來麵目在臨安露麵,臨安百姓誰會注意張憲兒子長什麽樣?張曜宗除了剛來的一天從禦街經過,再也沒有出門,心中也是很期待,反抗不激烈。待到出門迴來,梁紅玉滿足於路人詫異她什麽時候身邊有了一個這麽漂亮的丫頭,心中得意,說話聲音都比平時響亮,臉上的笑容如少女般燦爛。張曜宗後悔的恨不得以頭撞牆,因為嶽震嶽靄,韓彥直,韓彥質,韓彥古都賊兮兮的看著張曜宗笑,笑的那麽猥瑣,那麽惡心。


    從這天開始又多了一個遊戲項目,叫做張曜宗在哪裏?梁紅玉賊心不死,隔幾天就會找張曜宗扮女裝陪她出門,張曜宗隻要聽到梁紅玉的聲音就滿院躲藏,從最開始的一藏就被找到到後來的神鬼莫測,張曜宗簡直把偽裝學發揮到了極致。一次用破麻布偽裝成院牆顏色蓋住自己躲在院腳,一次用韓世忠書房的顏料自製一套迷彩服,躲在樹上。狗洞,房梁都能躲起來。隻有梁紅玉當然找不到,但是還有五個小奸細幫她一起找。張曜宗真是覺得生無可戀,每次被扮女裝,小奸細們就會非常開心的在旁邊嘲笑。


    還好梁紅玉也隻是把張曜宗扮扮女裝,並不帶他出門了。不然張曜宗再也沒臉在臨安混了。


    他們在胡鬧,韓世忠卻是對張曜宗越來越有興趣了。他發現張曜宗不是一味躲藏,而是利用了很多工具提供偽裝,而且惟妙惟肖,這要放在斥候身上,一定是一個優秀斥候的利器。


    但是其他人覺得這樣的日子簡直是浪費人生,直到有一天,嶽震終於忍不住找到韓世忠問,這麽久了不見韓世忠指點他們,也不讓他們出門,和坐牢沒什麽區別,隻不過比監牢大一點而已,這樣的日子有什麽意思?


    其餘眾人在一旁看著也想知道為什麽。韓世忠虎軀一震:“老夫還不用跟你們幾個娃娃交代,願意留在這裏的就留著這裏,不願意的可以迴家。沒有什麽為什麽。”嶽震梗著脖子:“謝謝韓世伯這些日子的照顧,小子想迴家學習。”嶽靄連忙拉著哥哥的手,“哥,你別亂說,迴家也是待在小村子裏,你拜誰為師啊?還有你走了,我怎麽辦?”嶽震看了一眼弟弟,低下頭不說話了。韓世忠思慮一下:“既然你們要我指導你們,那我就滿足你們。從今天開始,你們每日早上練武按照張曜宗的方法鍛煉。誰敢偷懶,就等著挨棍子吧。”弄得幾人又是一頭霧水,就張曜宗那方法,看著就覺得好笑,還能鍛煉嗎?但是韓世忠說的話沒人敢不聽。


    從此每天早上可以看到六個少年依次繞著莊院跑圈,不跑不知道,每天看著張曜宗跑的很輕鬆,勻速跑幾圈,加速衝一圈,但是輪到自己,勻速還行,加速跑一圈後就感覺渾身虛脫了,再次勻速跑就跟剛才的勻速跑的速度不一樣了。韓世忠掂著一根木棒站在旁邊,看誰跑的慢直接就是一棒子,幾圈下來除了張曜宗沒有挨棒子,其餘幾人都被打了。韓彥直,韓彥質年齡大點,原來也一起跟爹一起練武,自詡也是臨安年青一輩裏的高手,但是現在卻被一個小孩比了下去,自是不服。咬著牙加速跑著要跟張曜宗比試。


    張曜宗撇撇嘴:“幾位大哥,我才八歲多,跟我比?你們怎麽想的?不要臉。”


    韓彥直怒道:“還不是你的破法子,大將軍馬上殺敵,你見誰是跑步殺敵的?”


    張曜宗迴道:“韓大哥,馬上殺敵我可不會,你找你爹教你去。”


    韓彥直就要踢張曜宗,張曜宗閃步躲開。韓彥直再追,張曜宗人小腿短,眼看就要被捉住了,蓬的一下撞到了一個柔軟的身體上,抬頭一看,不是別人,正是大魔頭梁紅玉。梁紅玉媚眼含笑的看著張曜宗:“小猴子,還亂跑,今天我要去參加一個夫人聚會,你陪我去吧。有好吃的。”


    張曜宗苦笑一下,轉身就跑。自己可沒有異裝癖,不想扮女孩。


    梁紅玉可不是一般女子,祖父和父親都是武將出身,自幼隨父兄練就了一身功夫。如果不是祖父和父親都在平定方臘之亂中貽誤戰機,戰敗獲罪被殺,梁紅玉也是官宦人家,梁家中落後,梁紅玉淪落為京口營妓,但她精通翰墨,又生有神力,毫無娼家氣息。更是豪爽大氣,苗劉叛亂之時,梁紅玉更是和韓世忠一起奔波百裏救駕,被封護國夫人。黃天蕩之役,更是親自擂鼓助威,鼓舞士氣。可以說是中國曆史上少有的女英雄女豪傑,就是這個老逼著自己扮女孩的這個惡趣味有點讓人受不了。


    梁紅玉也不追趕,笑著看著幾個後輩,韓彥直想想姨娘的手段,早就不寒而栗了,反正死道友不死貧道,張曜宗目前正是梁紅玉的玩具,那就讓姨娘繼續折磨張曜宗吧,也算報複張曜宗的訓練手段吧。早早的其他幾個人也就圍著張曜宗了,張曜宗欲哭無淚。


    梁紅玉笑著說:“我今天見得幾個夫人都是大官家的夫人,有的還帶著自己家女兒一起來呢,你看看你看上誰了,迴來告訴伯母,以後伯母幫你求親。伯母是喜歡你,才帶你去的,不然我就帶彥直,彥質去了。”


    韓彥直,韓彥質齊齊打個冷顫,“姨娘,您還是帶曜宗去吧,你看他打扮成女孩多好看,我們要是打扮成女孩,估計不是好看就是嚇人了。”


    梁紅玉咯咯笑著,“小兔崽子,當我不知道你們想什麽,彥直你年齡也不小了,該定一門親事了,跟姨娘說說,你想找個什麽樣的,姨娘先幫你踅摸著。”


    韓彥直連忙推脫:“孩兒的終身自有父親大人做主。”


    梁紅玉:“你父親上陣打仗可以,自己去花天酒地可以,給你找媳婦估計他就不行了吧,這事還得落到姨娘頭上,你先說說你想找個什麽樣的吧!是想找個貌美如花的?還是找個溫柔賢淑的?姨娘聽聞浙西有名媛朱淑真,才比易安居士,還是你想找個有才的,也可舉案齊眉,琴瑟和鳴。”


    韓彥直騷的滿臉通紅,霍去病曾說“匈奴未滅,何以家為。”“兒子不敢比霍大將軍,但也願北逐金狗,複我河山,然後再娶妻。”


    梁紅玉說:“那可不行,你是韓府大公子,你不娶妻你讓彥質怎麽辦?古人還說成家立業,先成家後立業,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行了,我看你也是個臊臉皮的,這事姨娘給你操點心,定給你找個情投意合的。”


    韓世忠也聽見兒子說的話,老懷大慰。“不錯,這才像我韓世忠的兒子。男子漢就應該以匡扶天下為己任。建功立業之後,有的是好女兒讓你挑選。”


    梁紅玉啐道:“呸,許你天天的花天酒地,輪到兒子找媳婦了,你倒是會說風涼話,彥直年齡也不小了,該找了,你看看同僚家誰家有合適的,你也走動走動,別天天的往妓子家跑。”


    韓世忠老臉一紅:“孩子麵前你瞎說什麽,我知道了,會留心一下。”


    梁紅玉也不好再嗆韓世忠,萬一讓他丟了麵子,生了氣,還得自己慢慢哄他。然後梁紅玉就把目標又轉向了張曜宗。


    張曜宗眼看又無處可躲,自是認命的隨便梁紅玉和丫鬟們把自己打扮成女孩。丫鬟們已經很熟練的三下兩下就把張曜宗的外套扒掉,張曜宗大喊“你們拿衣服了嗎?就先把我扒掉?”小丫鬟笑道:“夫人交代的,先把你扒幹淨,省的你跑了。”


    初夏的天氣已經很好了,藍藍天空下飄著幾朵白雲,一會變成層巒疊狀的山川,一會變成浩瀚的雲海。陽光透過白雲閃耀著五彩光芒,直到清風厭倦了,把白雲吹散。張曜宗昂著頭看著自由變幻的白雲,多想自己也能隨風飄到空中。張曜宗不由得有點後悔來韓世忠這裏了。


    梁紅玉才不管張曜宗高興不高興,自己高興就行了,看著丫鬟給張曜宗挽個雙髻,髻上簪一隻小小的梅花簪。張曜宗膚色白淨,雙眉修長,雙眸閃爍如星,嘴唇微紅的撅著,麵容細致清麗,真真的如同女孩子一樣,再穿一件白底衫子,白色百褶裙,真的是如含苞的出水芙蓉,像極了小仙女。心裏又遺憾自己沒有生個女孩。


    今天的聚會是一幫官夫人去靈隱寺上香,有祈求相公步步高升的,有為子女祈求好姻緣的,還有的祈求的就是不足為外人道也的了。韓世忠辭官不做,但是隱居在西湖邊,其實也就是在皇帝眼前讓皇帝看著自己安生。韓世忠在軍隊的聲望一時無兩,除了故去的嶽飛,無人能出其右。你說辭官不做,但是你還有大把的人脈在軍隊,你讓皇帝怎麽放心。韓世忠還要自汙聲名,流連妓家,裝出一副喜歡花天酒地的樣子。梁紅玉知道自家相公心裏的苦,胸有大誌卻不得施展,一心為國卻要受製於文官,曆次抗金總是功虧一簣,對於韓世忠在外的花天酒地也是心中酸楚麵上不說。梁紅玉還要和這些夫人混在一起,一是散些丈夫的頹廢樣子的話給別人聽,二就是順便打聽一下朝堂的事。


    張曜宗不情不願的跟著梁紅玉去往靈隱寺,靈隱寺也在西湖邊上,倒是不遠,不用坐馬車去。梁紅玉在頭前走著,張曜宗和另外一個小丫頭跟著,後麵還有三五家丁。梁紅玉現在已經年約五十了,但是看上去仿若三十多的貴婦一樣,也許是練武的原因吧,性格更小,跟二十多一樣,張曜宗簡直是無語了。


    今日上香的是臨安高官的家眷,為首的就是秦檜的夫人王氏。前唿後擁的數十人,其他的有大理寺卿的夫人,知樞密院事的夫人,各翰林的夫人,一幹鶯鶯燕燕的女人,都在奉承著秦王氏,秦檜懼內,王氏也是跋扈囂張的,大肆安插自己的親戚做官,也可以說是對朝堂有很大影響力的人。這些高管夫人為了自家相公的位置也是罔顧良心的奉承這王氏。


    梁紅玉看到今天有秦王氏,心裏就是一膈應。丈夫韓世忠軍權被收,鬱鬱隱居在西湖後麵未嚐沒有秦檜的影子,可以說是死敵。梁紅玉本來就是忠烈女子,耐著性子與其他高官家眷交際應酬還行,與秦王氏委以虛蛇還真的是做不到。梁紅玉歎了口氣,“走吧,曜宗,今天咱們不上香了,伯母帶你逛街去。”


    “這不是韓夫人嗎?怎麽來了就要走啊?難道是看不起我們這些女子,非要和男子一起廝混才好嗎?”梁紅玉一來就有眼尖的貴婦發現告訴了王氏,王氏為人刻薄,加上韓世忠一直和秦檜不對付。早就心恨不已了,現在有機會怎能不譏諷一番。


    北宋時期還沒有對女權進行限製,女性有自己的獨立財產權,就是嫁妝。女性可以離婚再嫁,沒有什麽從一而終之說,連皇上老婆都可以是離婚女子,嶽飛的夫人李娃也是離婚女子。但是淪為官妓,還是會被別的女子嫌棄。梁紅玉雖然因戰功在軍中,百姓中都擁有極大聲望,但是在貴婦中還是屢遭歧視。梁紅玉也就是為了韓世忠才耐著性子與這些什麽都不懂,隻知道搬弄是非,驕奢淫逸的貴婦們周旋。依著她自己的性子還不如和士卒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來的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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