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池坐在素淵的書房裏,閑閑散散地看素岑寫給素淵的來信,神情專注。素淵抽出他手裏的信,拍拍她的腦袋:“阿岑給你三天一封,為父這裏才十日一封,你看完了你的信,還要阿岑寫給為父的?”


    素池努努嘴,“爹爹可是吃了女兒的醋?等大哥迴來,阿池一定轉告。大哥總把我當小孩子哄,寫給我的信隻說些當地的吃食民風,要麽就是講講故事奇聞,可是寫給爹爹的信才說宣州城的形勢。若是不看看,真不知道這宣州城竟然已經成了如此模樣。”


    “你可不就是小孩子麽?宣州的事情你大哥不止瞞著你,連為父也是才知道,阿岑這次可是大動作啊。”素淵起身批著公文,看不出喜怒。


    素池打量素淵的神色,素岑這次出其不意地被爹爹放到了宣州,大哥更是初出牛犢不怕虎直接將宣州城的官員幾乎大半下獄,甚至順藤摸瓜打算擬出一份金陵官員與外派官員私相授受的鐵證來。畢竟是這樣大的事情,素淵又是一向保持中立的,素池拿不準素淵會不會反對,隻能試探道:“大哥想得再多,不還是得來請教爹爹麽?爹爹不發話,大哥縱然有想法還不是得收著?”


    素淵知道素池的小心思,又拍拍她的頭:“阿岑若是有你這小心思,我倒是還能多放心幾分。你們兄妹性子一樣,都是說三分便已經做了七分,阿岑既然來問我,必然已經是一切具備。縱然為父不答應,隻怕也不得不答應。”


    素池嚼著這句話,眼睛星星亮地看著素淵,甜甜笑道:“還不是爹爹刻意縱容!”她挽著素淵的胳膊撒嬌,十分順手。素池在外麵的事情雖然隱秘,但是既然重曜能查到,呢麽素淵能查到也不足為奇。


    素淵指著麵前的椅子,示意素池坐下:“阿池,你身為我的女兒,雖然從小錦衣玉食綾羅綢緞,但是所付出的絕不比旁人少。旁的女孩子不過需要讀上幾本《女戒》《女則》,略有些聰明的也不過多讀幾本詩書,可是你自小從謝別川那裏學過的,從族學學到的六十四藝,從講武堂又念了幾年書,幾乎日日起早貪黑。”


    素池卻搖搖頭:“爹爹,我喜歡讀書,從不以此為苦。”


    素淵卻並不讚同,站起身來:“為父所說的辛苦並不止於此,身體上的辛苦並不算什麽,你將來會付出更多,如你姑姑一般。”


    素淵說到這裏,已經轉過身,對著素池語重心長:“你看咱們素家傳承多年,這麽多年金陵的世家換了一批又一批,素家卻一直常青不倒。可是世人哪裏知道,素家的女子有多少遠嫁,多少送入宮中蹉跎年華?你姑姑入宮前是極愛笑的,她喜歡廚房,留戀於花草,愛極了小孩子,那時候像疼你一樣疼阿姚的。可是這麽多年她連個孩子都不能有,你以為她心裏就過得好?”


    素池抿唇不語,素女不能有孩子,入了宮嫁了皇室的素女就更不能有。


    素淵接著道:“並非為父貪戀於權勢,醉心於朝政,隻是素氏走到今天根本沒有退的餘地。素家一旦萌生退意,隻怕立刻便是萬丈深淵了,你看看舒家便是前車之鑒。”


    “所以爹爹從前要大哥遊學乃是為了藏鋒?”


    素淵點點頭,“你一直很聰明。”


    “既然要藏鋒,為何又要推薦大哥去宣州?太子哥哥已經去了宣州,想必他的身份和能力,賑災也不成問題。”


    素淵這才不讚同道:“阿池,你與太子相識多年,你覺得這個太子之位他可能勝任?”


    在素池的記憶力,素淵一向持重而有規矩,這般問話已然是大忌了,可眼下這裏沒有旁人,於是素池隻得據實說道:“女兒以為,太子哥哥確是如今儲君的不二人選。”


    素淵眯眯眼,揚聲道:“阿池,我有沒有教過你,思考問題的時候要撇開個人情感。”


    素池皺皺眉,似乎所有人都認為自己對寧璃臻忠貞不二了,於是她沉聲道:“女兒並非受情感所累,隻是諸皇子之間如今暗地裏硝煙四起,唯有太子哥哥繼位才能使得家和國安。”隻有寧璃臻的仁心,才能使得眾位皇子之間不至於兄弟相殘,父子相疑。


    素淵一愣,突然笑道:“阿池,除了你沒有第二個人會這麽想。陛下的皇位是怎麽來得,你應當是聽說過的。皇家爭奪大位固然兇險,但這何嚐不是一場曆練呢?若是連自家的兄弟之爭都活不下來,又如何麵對將來的內戰外敵呢?換句話說,當從皇子走上了皇位,這無疑已經是一種手段和心計的證明。而這恰恰是陛下所考慮的。”


    “有了能力與聲望,陛下要忌憚,若是沒有手腕,連陛下的眼都入不了。”素池覺得這有些可笑,又要馬兒不吃草,又要馬兒跑得好。


    “反正皇家的孩子多,留下一個就夠了,就看哪位能的得了陛下的心。”素淵不經意笑笑。


    素池點點頭,可能是先入為主的原因,她總希望這北宛的天下是寧璃臻的,所以她還是補了句:“在阿池心中,太子哥哥乃是盛世之君。”


    素淵挑眉,“倘若他日負了你呢?”


    素池睜大眼睛,“且隨他去。”麵對素淵,素池說不出不願意入宮的話,素淵是要把自己整個一生都獻給素家的人,為了素家願意付出一切,在他眼裏,素家的任何人都應該為了素家而犧牲。何況是傾心教養的獨生愛女?有時候素池分不清楚,爹爹待自己的好究竟是舐犢情深還是因為自己是未來的宮妃?


    素淵隻當素池年紀小,臉皮薄,不以為意,卻想起另一樁事:“阿池,素婧與蘭琦的婚事已經敲定了,這件事情由你去和蘭闕來談。”


    素池皺皺眉,又聽素淵道,“阿池,事情已經定下來了,這是為了素家,素家需要這門婚事,蘭琦也需要,你不要讓你的善良辦了壞事,為父的意思你可懂得?”


    見素池點點頭,素淵才又道:“為父的身份與蘭琦相見太過顯眼,而你不同,你這個年歲不會引起什麽注意。你隻需記得,蘭闕的軟肋正是蘭家的繼承人的位置,蛇打七寸,知道這個這事便不難。”


    素池知道既然素淵這麽說了,這事肯定沒有迴旋的餘地了,素婧的性子看似火辣固執,實際上最容易變通,不足為慮。但是蘭琦這邊,蘭琦竟然同意了?他這人雖然紅顏知己不少,但是似乎從來沒有過結婚的意思吧。


    素池點點頭,“爹爹放心。”


    素淵還是囑咐了一句,“阿池,有一件事你要記得,此次南齊出使北宛,乃是有一件重任。”


    “什麽重任?”


    “南齊日漸衰彌,連燕國都敢出戰,所以來我北宛乃是為了聯姻。”素淵想想,還是對著素池說了。


    素池有點懵,“陛下早已有了攻打南齊的意思,既然如此,為何還要同意聯姻?”豈不是又白白葬送了一個女子的青春年華。


    “兩國開戰,也要師出有名啊。何況陛下又舍不得送公主過去,京中的貴女隨便指上一個,封個公主,也算是祖上陰德了。”素淵笑得十分諷刺,他素家的女兒無比尊貴,才不願意去做這個炮灰。“不過你自然不用擔心,他蘭闕也不敢獅子大開口,你是素家的嫡女,你的未來不必擔心。”


    素池出了素淵的書房,突然覺得疲憊,爹爹每日要應付朝政的事,大哥在宣州大動幹戈,如今的金陵還真是風波四起啊!


    這件事情素池雖然放在了心裏,但是要邀約蘭闕總不是能隨便的事。但是沒想到竟然給撞上來了,那日素池與伏南喬在悅音坊聽戲,伏南喬突然接到家中的家奴來報,說是榮信長公主心疾發作,一口氣上不來直接暈了過去。素池不知是發生了什麽使得長公主受了刺激,但是考慮到素家和侯府的關係,她隻得安撫南喬,匆匆派人護送她迴去。


    素池一個人坐在裏麵聽戲,突然聽到未鳴來報:“姑娘,蘭闕公子來訪。”


    素池一驚,難道他已經知道了,素池沉思著請人進來。


    蘭闕一進來匆匆打量素池一眼,便在房中四下張望起來,這個動作有些無禮,素池心下不舒服,卻還是笑道:“蘭闕公子?”


    蘭闕這才停下張望,收迴視線落在素池身上:“圖嘉郡主一個人在這裏聽戲?”


    素池有些奇怪,“蘭闕公子是找人?找令弟蘭琦?”素池與蘭琦喜歡在悅音坊約著聽戲看舞,有時還喝點酒,蘭闕在這裏找蘭琦也不奇怪。素池隻是沒想到,隻聽說蘭家這位大公子目中無人,現在看來竟然知道自己算不算一種榮幸。


    蘭闕似乎很失望,“無妨,是在下打擾郡主了。”


    素池卻不送他,“公子且慢。”


    蘭闕一轉身,“郡主還有事?”


    素池起身去開了窗戶,“素家有一件喜事想與公子相商,不知道公子有沒有興趣?”


    蘭闕擰著眉毛,素池見他猶疑不決,“公子請坐。”


    “其實算來確實是一樁好事,家父說蘭琦公子相貌堂堂,識文斷字,欲使成兩家之好。我家中有一堂妹年齡相當,精於書法,樂於詩書,蘭闕公子以為如何?”素池遣著詞匯,相詢蘭闕。


    蘭闕眉頭一皺,“這種事情不是應該由兩家長輩相商麽?郡主的身份不合適,在下也隻是兄長而已,並無權利決定婚姻大事。”


    素池笑笑,“既然本郡主敢說,自然是家父的意思,至於蘭闕公子你,身為長兄,自古長兄為父,這件事情隻要今日公子你答應了,這門婚事便算是成了。”


    “郡主如此促成此事,敢問這事對素家有何好處?”


    “公子是明白人,說話也是開門見山。”素池笑笑。


    “本公子初來乍到,對於你們北宛的局勢看不分明,卻也知道你們素家人最是狡詐,這買賣隻怕是不合算。若是本公子遂了你們的心意,也不知道在哪裏會有陷阱等著呢?”蘭闕飲了一杯酒,懶懶地坐在一邊。


    素池現在知道這人的真麵目了,不過這樣的情況也算是不錯了,總比說話繞著彎子來得容易,所以素池循循善誘:“其實這樁婚事最大的受益者並非素家,自然也不是蘭琦,而是蘭闕公子你。”


    蘭闕笑得嘲諷:“郡主這是在講笑話?”


    “自然不是,公子請聽我說,蘭琦雖然人在北宛多年,卻始終不願意在此安家立業,公子難道不知他這是何意?”素池一句一句地慢條斯理。


    蘭闕嗤笑道,“莫非他還存了迴去的心思?莫非他還念著蘭家的產業?”


    “公子聰慧,除了這個原因我與他認識多年,也實在想不到其他原因了。但是我堂姐待他一片赤誠,公子你也應該聽說素家的女兒是不可以嫁到別國的。”


    蘭闕點點頭,已經有了心思。


    “如果他們二人成婚,家父一定會盡力留下他,這樣蘭琦再也不會迴到南齊了,這難道不是公子你想要的麽?”


    蘭闕一笑,“郡主,請繼續說。”他眼裏有過算計,已然有了心思。


    素池笑笑,“何況隻要他與我素氏有了姻親,隻怕是就算他有本事迴到南齊,南齊的世家也不會容他上位吧。你們蘭家也不會允許一個別國的女子作主母吧,如此一來,公子不就沒有競爭對手了麽?”


    “那麽,隻是想問一句:素家又是有什麽所求呢?”


    “這是素家的事情,不惱公子你來費心。公子如今隻需要告訴我,這門婚事你是同意或者不同意就好。不過莫怪我醜話說在前頭,若是蘭闕公子在這件事情上看不清局勢,他日蘭琦若是迴到了蘭家,可不要怪我素氏插手你們蘭家的事情。”


    “郡主這算是威脅在下?”


    “承蒙公子抬舉,隻是各為其主而已,你我都有自己的立場,但是合作便是雙贏。實在不明白:公子何樂而不為?”素池的話已經說道這個份上,但是蘭闕顯然對於素家充滿了懷疑,但是這件事情素池已經答應了素淵,並不容他反駁。


    “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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