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聊城之行危機重重,先是襲擊、刺殺,而後臨時接受密旨,其中驚險真是一刻也停不下來。素岑從前在外,總覺得遠離故土的生活格外刺激,甚至他幾次遭遇刺殺,這些素淵都知道,久而久之,也形成了一種默契:素岑不問,素淵不說。而這些,素池不會知道,她是素家的掌上明珠,是這金陵最耀目的女子,他們隻願她笑靨如花,至於那些廝殺與陰謀,那是男人的世界。經曆過一次次的刺殺,素岑都快要習以為常,直到這次駙馬被當成父親被歹人誤殺,素岑終於打破慣例詢問父親:這些殺手究竟來自何處?是陛下,還是豫王,或是清河王?


    素岑做過許多猜測,然而素淵暗示的卻是素岑最不想知道的一個。


    那天素淵精神還不怎麽好,他披著一件外套左手和右手下棋,聽到素岑的疑問,哂笑一聲轉過臉“阿岑,自欺欺人可不是什麽好習慣,這些年你查得也不少,難道就半點不知?”


    素岑幾乎倒退一步,也就是說,也就是說,他猜得是對的,這些殺手不是來自金陵。素岑經曆過的這幾次刺殺,刺客身手矯健,長劍淩厲,而三國中燕國的武士以大力勇武盛名,武器常是胡族的彎刀短戈;北宛的武器以弓箭長槍為尤,真正以靈活身法製敵的隻有南齊。是金陵的買主雇了南齊的人,還是二者勾結,意圖不軌?


    素淵不會再講的,他一個人下棋,既自在又隨性,素岑默默地退出去,心中的疑問未減。素淵知道他在查,這個反問是警告,還是放任?


    素岑的這個疑問還未打消,另一件稀罕事已經遞到手邊。


    就在蘇庭樟離開聊城的幾天後一個清晨,負責打理房間的侍從將一幅畫通過周從呈遞到了素岑手上。


    窗外的陽光灑在那畫上,更襯得畫上的女人有了幾分明媚,可是拿著畫的素岑卻緊緊皺著眉頭,麵色如水,看了半晌。


    周從侍立一旁,實在忍不住了,試探著喚了一聲:“公子?”


    “無妨。哪裏找到的?”


    “在蘇都尉下榻的臥房裏發現的,都尉走得急,連桌子上的丹青都未帶。”


    “吩咐下去,這件事情要封口。你去查查阿池的母親霍氏,生平事跡但凡能查到的都不要放過,看能不能找到她當年的畫像,再查查看她和蘇庭樟是不是有什麽牽扯。再在素氏查查當年打理喪事的老仆,看看那棺材裏究竟有沒有人,記住這件事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尤其是父親和阿池。”素岑的手覆上太陽穴,她手裏這幅畫上是個不折不扣的美人,盡管頭發淩亂了些,可是這一雙眼睛有如秋水紅波,撩人心側。那鼻梁、唇珠竟然像極了素池,但是這不是素池,畫上的女人年紀不輕,恐怕已經為人母,甚至是為人祖母也說不定,怎麽會是素池呢?但是為什麽會有幾分相像?難道這是霍氏?還是霍氏的姊妹近親?還是霍氏根本就沒死?若是霍氏沒死,素淵是知道還是不知道呢?這一切的背後究竟有何關聯?


    素岑想了想又吩咐了一句,“明日阿池祭母,你讓人跟著一起去。”事關素池,小心無大過。


    素岑的吩咐讓周從吃驚,背著國公調查國公夫人,公子似乎是越距了。再加上素池一向最不喜歡下人跟著,於是周從張口就說“姑娘一向不喜······”,後半句話未曾出口,就在素岑的冷眼中敗下陣來。


    周從侍候素岑久了,不是沒見過大場麵的人,還是被他這個眼神鎮住。素岑方才微挑著目光的神情好生熟悉,那個眼神,像極了素淵動怒的樣子,冰冷,犀利,讓人無所適從。


    金陵,靳園。


    夜已經深了,靳蘭琦卻一個人在園子裏坐著,對月獨酌倒是一道好光景。隻可惜他的酒一杯一杯下肚,握著杯子的手好似不太穩當,竟然一仰頭灑到衣服前襟,月光下說不出的落寞與蕭索。


    身邊的管家已經在勸了:“家主傳來消息,北宛已經將他們的大皇子接迴,大皇子有意奪嫡,還請公子全力配合。”


    “不過是個扶不上牆的阿鬥罷了,跟寧璃臻爭,他能有什麽勝算?他們不過是要把我綁在這裏罷了。不過父親也太高看我了,我也不過是個酒廊飯袋,這等憂國憂民的大事還真是不太適合我。”靳蘭琦一身紅衣,喝酒的時候更顯得不羈。


    “公子誤會家主了,公子是靳家嫡子,此次為質全然為了我南齊,將來公子迴了南齊,便誰也不敢小覷了去。”


    “若不是要做人質,誰還能想起我這個嫡子?靳家忠君愛國,我自然也不敢損了靳家的威名。”靳蘭琦揚起酒壺,最後一口狠狠灌下,這與平時肆意張狂的他判若兩人。


    “你也不必再勸我,父親若是有精力,把目光放到南齊才是正道。古往今來,沒有哪一個國家的強盛完全借助外力,自己不爭氣,誰也沒辦法,期望著從北宛奪嫡中渾水摸魚實在是舍本逐末,好了,你下去吧!”靳蘭琦覺得自己說這些話實在是對牛彈琴,要是父親願意聽,她那裏會被困到現在。


    管家欲言又止,還是試探著說了出來:“暗探傳出消息,豫王怕是要娶伏家的郡主,榮信長公主那邊已經應了。”


    靳蘭琦的手一頓,酒壺已經砸到管家腳下:“不必拿這些不相幹的人和事試探我,誰要嫁,誰要娶,與我何幹?”他麵上沒有半點動情之色,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閑散,眯起的眉眼卻半點笑意也無,


    管家像是被驚到了,連收拾都來不及,便匆匆地退下去。


    靳蘭琦望著園子裏的月光,遙望故鄉,那裏有家,有親人,夜深人靜還有蟲鳴蛙叫,何夜無月?從來月是故鄉明。


    隻是一定要逼這麽緊麽?除了利用,就不再有其他了麽?


    聊城,書房。


    素岑在院子練完劍,天才蒙蒙亮,周從把帕子遞給他,順手接過他的劍,插入劍鞘。素岑習慣了每日練上一會兒,閑的時候往往是半天,就算不得空,也是要擠上半個時辰的。


    周從一邊給素岑換衣服,一邊低眉順眼道:“姑娘前幾日去了霍家,霍家確實沒人在了,隻留下幾個老仆守著園子。”


    “阿池去霍家的園子了?”阿池從小沒了母親,來看看母親小時候住過的地方也是人之常情。本來素岑也該去的,隻是他到底是有生母的,素淵不提讓他去祭拜霍氏的事,素池也完全不提,素岑便打算就這麽悄悄達成共識。


    “倒是沒有,姑娘直接去了墓園,拜祭完就直接迴來了。”周從的語氣十分緩慢,聽起來好像沒什麽問題。


    “所以?這就是你要跟我說的全部?”素岑知道周從一貫惜字如金,既然講了,必然是有重點的。


    果然聽到周從說:“看守墓園的是個老嫗,年紀大了,說了幾句大中聽的話。姑娘也沒辯解,隻是上完香匆匆就迴來了。”


    “說了些什麽?”素岑以為素池在從未謀麵的外祖這裏,總是有很多話講的,那麽素池早早迴來,究竟那老仆說了什麽。


    “姑娘屏退了眾人,是以沒人能聽得真切,隻說是言辭十分放恣,大有謾罵之意,姑娘竟也沒懲戒那老仆。”


    “你就不知從別處動動腦筋?”


    “屬下本想是從那老嫗處著手的,卻沒想到姑娘將其帶了迴來,就讓司扶安排住處。屬下便不好插手,不如迴了金陵,尋個恰當的時機再動動心思?”


    “糊塗!既是她護著的人,便不可再動手段了,霍家的事隻可暗訪,不可明察,連父親那邊都不可走漏風聲。”


    “屬下這幾日查霍家的事,倒是有個端倪:自從霍家夫婦雙雙去世之後,霍家的近親幾乎也在三年之內以各種方式死去,如今霍家幾乎在聊城消失殆盡了。”


    “什麽?消失殆盡?可是人為?”


    “時間太久了,沒查出多少東西,但是有老人傳言說:霍家當年修祖宅的時候,驚動了神靈,這才降下天遣。”


    “繼續查,還有未鳴的行蹤若是還沒找到就不必了。”霍家究竟開罪了誰呢?父親對霍氏一往情深有目共睹,愛屋及烏,自然也會對霍家提供保護,那麽誰能撕開素家的保護傘,將霍家禍害至此,而父親竟然無可奈何?


    周從默默應了,素池與素岑迴來,連嚴知曉都跟著,偏偏貼身侍衛未鳴不見行藏。素池說是把貴重東西落下了,素岑聽了也不戳破,囑咐了幾句就不再多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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