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年秋狩,伏修在一眾年輕子弟中贏得陛下的彩頭,眾目睽睽之下他竟然悍然辭賞,向陛下求娶榮信公主。


    此言一出,四下嘩然!


    “這小子好大的膽子,不過是個小小的書吏,簡直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庶子耳敢?公主千金之體,怎能嫁無名匹夫?”


    “初生牛犢不怕虎呀!”


    ······


    陛下不答應也不拒絕,連為什麽也不問,所有人都把它當做一個鬧劇。


    畢竟,一個是皇家公主,一個是末枝小吏,不是每個人都會如此異想天開。


    第二年的秋天,榮信的嫁妝橫穿了金陵的大街,她鳳冠霞帔毅然下嫁,從此在侯府和長公主府之間深居簡出。


    得知伏修的死訊,長公主幾近崩潰,整夜整夜地合不上眼。午夜夢迴,逝去的人仿佛音容宛在,她好像能聽到他的唿吸,驚喜翻身,原來一切隻是錯覺。鴛鴦枕上,誰倚夢思人?


    一直以來,她都以為在這場充滿利益圖謀的婚姻中,他已然成為最大的贏家。所以,她對他稱不上厭惡,也算不上喜歡,便湊合湊合,做對相敬如賓的夫妻。


    伏修來自南齊,父母親族皆死於戰亂,在北宛沒有上層家族的庇護;而她與皇室保持著微妙的聯係,彼此理解,互相尊重,在柴米油鹽中竟生出了守望互助的情意來。


    陳嬤嬤看著長公主靠在椅背上,眼神悠遠,知她的心思已不再這裏,近日她常常看著舊物出神,一坐就是一整天。榮信長公主終於從往事中迴過神來,她手裏還看著桌上的畫,目光片刻也不曾從畫上離開:“本宮也是沒法子了,侯爺才走了幾日,你看他那些個下屬個個如置沸水之中焦躁不已。南喬又和東宮親厚,若是本宮不提前打算,將來豫王上了位,他們鐵定不會對侯府手軟。”


    “長公主會不會太多慮了?太子殿下聖眷正隆······”


    “陛下年富力強,乖巧的孩子誰不喜歡呢?若是真的一塵不染,哪裏躲得過這些年明槍暗箭?以後的事情誰又說得準?”長公主顯然已經沒有繼續解釋的意思了。但是她的心意很明確,既然已經失去了丈夫,她便要盡全力保護自己的女兒。將來登上高位的不是太子就是豫王,若是太子自然皆大歡喜,也不枉費侯爺這些年在南喬和太子關係上下得功夫;倘若上位的是豫王,又該怎樣做呢?眼下自己手裏有的,不過就是伏修從前經營的幾個舊臣而已。


    然而,侯府多年保持中立,如果一定要說立場的話,自然和東宮更近些。豫王絕不可能相信嘴上的幾句效忠,能讓他打消戒心唯有拿出更大的籌碼。


    而這個籌碼,隻能是伏南喬。


    伏南喬是伏修唯一的女兒,隻有她的婚姻才能真正取得豫王的信任。而這一切,隻為了將來,值還是不值呢?


    榮信不知道,但是她已經別無選擇,她揮揮手示意陳嬤嬤迴南齊那邊,“你與她講吧,遲早都是要說的,告訴她,不必來找我了。自古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若是不願意,本宮權當不曾有過女兒!”


    她終究還是不能親自對她開口,不舍,不忍。


    陳嬤嬤再不敢勸,窗邊沙漏的聲音也聽起來一陣蕭索和無力。她提著裙,輕聲退出去。


    話說兩頭,素池自未鳴口中得知素淵已經醒轉大喜過望,這陣子提心吊膽的陰霾一掃而去。素淵已經帶著伏修的屍體趕往迴金陵的路上,好在朝廷接應的人馬早已到了,歹人一擊不中,或許會收手把!


    “大皇子呢?與父親一道?”素池真心不希望情形如此,經過這次的事情,她終於深深明白:無論是多麽顯貴的家族,在皇室麵前常常隻有被當活靶子的命。為了保護皇家,隻能選擇前赴後繼!這不是擁護與效忠,而是皇權之下的威權與霸權!


    “屬下不知。”幾個月不見,未鳴還是抱著這句口頭禪,看著他懵懂的眼神,素池覺得有點頭疼。不知道“素殺”能不能退貨呢?


    素池不願意與他費口舌,轉身打算去問嚴知曉。未鳴匆匆從懷裏取出一封信來,雙手奉上:“國公留給姑娘的信。”


    素池白了她一眼,早說不就完了麽?


    素池轉過身,打開信封,信上是爹爹熟悉的筆跡。


    也許是因為大病初愈,素淵的字有些虛浮,但大體的風格還是在的。素淵在信裏表達了這麽幾個意義:其一,對於危急之中兒女的所作所為表示讚揚,同時警告不得再以身犯險;其二,大皇子已經在歸途中,迎大皇子迴金陵的事情不必再插手;最後,讓素池在“素殺”的保護下迴金陵。


    素池看完並未長舒一口氣,反而鎖緊眉頭,素淵竟然半句不曾提起大哥,不正常!


    素池把信在手裏對折,一次一次撕扯成碎片,直到完全不能拚湊。才把碎屑遞給身後的未鳴,示意他燒掉,素池又問了一句:“公子如今在哪?”


    “公子,公子······”國公不是說,姑娘看完信就會迴金陵麽?眼下這情形是說還是不說啊?未鳴表示懵了。


    “若是不知道,你便一個人迴金陵吧,你也看到了,我這裏不缺人。”素池一向討厭廢話,未鳴完全是個腦子一根筋的單細胞生物就算了,吞吞吐吐的模樣實在讓素池失望。作為她身邊的近身護衛,就算不能像桑榆一樣內外處事得宜,至少也不該這樣不伶俐!


    未鳴這下子是真急了,脫口而出:“聊城,公子去了聊城!”


    素池在心裏盤算了一下,這一路一波三折,此刻大皇子迴金陵便可以在陛下那裏交差了,素岑為甚麽要去聊城呢?對了,正是因為大皇子。昔年南齊是三國之中國力最強盛的國家,無論是經濟、文化還是醫藥、農桑都是國力雄厚。那年北宛先帝駕崩,顯德帝登基,正逢內亂外憂,顯德帝在無奈之下隻得將長子送往南齊為質,這一去就是十年。


    如今,經過顯德帝十年的勵精圖治,北宛的國力早已今非昔比。反倒是南齊重臣把持朝政,皇室昏聵無能,重文輕武,遠非昔日的強盛。正是在這樣的時機下,太子說服了陛下接迴了大皇子,不得不說,這步棋走得高!然而,若是任由別國的質子就這麽走了,南齊的臉麵必然蕩然無存。所以對方一定會發難,所以大哥才會出現在聊城?正是兩國交界之地!


    未鳴:“姑娘以後不管去哪,都帶上屬下吧!”再出了這等事,國公和墨先生那裏如何交代?


    “好!我帶著你,你帶著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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