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池怎麽都沒有想到,竟然會在悅音坊遇到爹爹,還在這麽趕巧不巧的時候。她擰著臉轉身行了一禮,素淵倒也不想在外給她難堪,輕輕答了一聲,問:“蘭琦公子也在?”


    素池給了蘭琦一個眼神,蘭琦會意張口:“本是要為阿池的十歲生辰選個禮物,路過悅音坊時聽說這裏新出了台戲,一時忘了時辰,國公莫怪。”


    素池常常聽戲,可素淵這次卻不吃這套,素淵的眼神往易牙身上掃了掃:“所以要帶個戲子迴去?”他聲音不大,隻有近旁的素池和蘭琦能聽見。素池掃了易牙一眼,他沒什麽反應,應當是沒聽到。


    素池正要解釋,素淵身後有人出聲:“姑娘倒是眼光不錯,易牙的琴可是高山絕響、弦動紫皇!”


    素池這才注意到,素淵身後跟著個三十出頭的男子,這男子穿一身墨綠色深衣,發冠有些傾斜,扯得發絲淩亂,細一看衣衫也有不少褶皺。素淵一向最看不得有人邋遢,這人是誰?竟然開口給他解圍。


    素淵束在背後的手鬆了鬆,也不看易牙,轉頭看向那身後的男子,“認識?”


    那男子竟然不理素淵,徑直走到易牙麵前,熟人間打招唿的樣子:“許久不見,改日再鬥琴?”


    易牙也不說話,隻躬身行了一禮便低下了頭。他的身份卑微,確實沒有說話的必要。


    素淵好似很認同這男子的眼光,也不說什麽了,招手喚素池過來:“過來見見,這是墨狄。”


    素池不知這人身份,卻在書房久了也知道素淵手底下有個“墨先生”,桑榆提起他的時候也十分恭敬,到沒想到如此年輕。許是墨狄剛才為自己說話,素池倒也有幾分好感:“若不嫌棄,改日先生鬥琴,素池做個評判可好?”素池仰著臉,好像十分感興趣的樣子。


    平素文人鬥琴,評判人更是高手,素池這話不過是個孩子玩笑。素淵拿女兒沒辦法,甩下一句“不謙虛”就一路出去。素池給了蘭琦、易牙一個眼神,蘭琦手指成圈示意明白,就打算先去將易牙幾人安置了。眼下這情景,素池確實不能帶他們迴家,而且素池心裏還有自己的小算盤。


    墨狄卻甩甩雙手,抖了抖肩,靠近素池:“其實在下實在不會彈琴。”


    素池好像找到了同道中人,琴乃是四藝之首,可她偏偏也沒什麽天賦,她裝作惋惜的樣子:“實在是巧了,我亦不會。”


    墨狄甩甩袖子,哈哈大笑,整個廊上都是他的笑聲。當事人一副大大咧咧的樣子,徑直走了出去,素家阿池,確實頗有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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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素池的蘭嶼閣正是一派雞飛狗跳,好不熱鬧。


    茶杯點心連著食盒全都淩亂地散在地上,連椅子也歪歪斜斜,素白色的屏風上麵不知是什麽染的像西洋畫,一向最整潔的司扶頭上竟然被扯掉了發釵······素池迴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幅情景。她一向寬厚的,也帶上了幾分不悅:“誰能告訴我,這是什麽情況?”


    司扶知她已經是生氣了,就要迴話,人群中被一群丫鬟婆子圍著的伏南喬開了口:“阿池,就是一份禮物,一份比較,比較特別的禮物。”伏南喬身邊的丫鬟婆子半點都不敢讓開,護著伏南喬,伏南喬說話還有些心虛。


    素池還是摸不著頭腦,“你讓他們讓開,我還會吃了你?”


    伏南喬身邊的婆子略略不有些鬆動,伏南喬好似還有些擔心,嚐試著往前走了幾步,突然床上“咕”的一聲,伏南喬一步就退迴了保護圈。


    素池礙著伏南喬不曾發作,問東榆:“這是怎麽迴事?”


    “郡主給姑娘送來一隻兔子,說是太子殿下送的生辰禮物,想著兔子溫順,哪想一出了籠子就······”司扶越說,素池越無奈,偏偏房間裏連個能坐的地方都沒有。


    “阿池你也不要生氣,這兔子是東突國進貢的,你也知道,東突那地方雖然民生凋敝,可是動物都生的極好。你看這隻雪兔通體雪白,毛色極純,實在好看的緊。多可愛呀!連太子哥哥都說,很配你呢。”伏南喬還在勸素池,企圖讓素池相信她。


    素池也不看那兔子,往外走,輕嗤一笑:“你確定那是可愛,不是可怕?”配?哪裏配?素池表示自己看不出來。


    伏南喬也不怕兔子了,“太子哥哥想必也沒想到這兔子這樣野,貴妃娘娘也有一隻,你是見過的,多乖巧!要不然找人訓訓?”


    伏南喬這麽一提醒,素池確實想起來姑姑有一隻兔子,姑姑喜歡穿紅色宮裝,漫天雪裏抱一隻雪兔,紅色的眼睛眨呀眨,連素池都不禁感歎姑姑站著做著都是一副行走的美人畫。


    素池這麽沉思,伏南喬還以為她仍舊不高興,急急地出去:“你可不能燉了它,太子哥哥答應我,禮物送到就要迴贈我一隻他的小馬駒的。我不管,反正你是收下了,改日再見啊!”大概怕她一個生氣當麵燉了它,伏南喬跑得極快,她的丫鬟婆子也紛紛跟出去。


    伏南喬一出去,桑榆的聲音就在門外想起來:“姑娘就寢了麽?可是出了什麽事?”


    大概是這邊動靜太大,連桑榆都驚動了,這才過來問問。


    東榆按素池的意思讓桑榆進來,桑榆看到素池的臉色就知道姑娘生了氣。素池就這麽把脾氣寫在臉上,對著房間裏的人聲音不輕不重:“我房間有客人,我進來之前竟然半點不知道?門口的小廝去哪了?郡主的人是怎麽做的,你們呢?一隻兔子把房間弄成這樣?丫頭婆子呢?院子裏的侍衛呢?都當我不存在是吧?”素池平日不愛管這些事,沒想到一開口就是這麽重的話,房間裏跪了幾排,都不敢講話。


    素池也沒想聽太多話,“除了東榆和司扶,但凡方才在場的人,收拾東西去找管家吧,我這裏不留人了。”


    幾個侍女紛紛在啜泣,一個婆子往前蹭了幾步哭起來:“姑娘,奴婢們一時失職,再不敢有這樣的心思了。方才是郡主要放那畜生的,奴婢們不敢攔著呀!”


    素池冷哼一聲,偏了偏頭,完全不感興趣,東榆指著人就罵:“郡主自然身份貴重,但你們也得認清自己的主子,別忘了是誰養著你們的!平日裏一個個不做事,還敢看主子笑話,還不去收拾東西,當心主子改了主意,把一個個吃裏扒外的都發賣了!”


    東榆罵得有些人心驚膽戰,再不情願,大夥兒也隻得起身退出去,桑榆一手抓起兔子,請示素池:“姑娘,這兔子如何安置?”


    素池險些就是一句“燉了”,想了想,滿不在乎:“紅棗燉兔可以補氣養血,淮杞燉兔味道最佳,算了,等換個廚子再說,暫且養著吧,可不要養瘦了。”


    桑榆聽的滿臉黑線,不要養瘦了?所以還是養肥了換個廚子再吃?桑榆麵上上一貫的嚴肅,他甚至躬了躬身:“園中值守不勤是屬下之過,今晚自當換了園中守衛。不如姑娘先移步,待得東榆她們收拾好了,姑娘再就寢。”


    “不必了,這麽晚了,你們也都去睡吧!我今晚就宿在暖閣了。都早些迴去休息吧,桑侍衛也早些迴去吧,雖是習武之人,到底寒氣容易侵體。”素池這話溫情而真誠,與方才的果決判若兩人。


    司扶服侍素池就寢,東榆送桑榆往外走,“東兒,還好麽?”


    “哥,姑娘這閣子換幾個人,再平常不過了。”桑榆與東榆平時很少見麵,兄妹間也少有這樣私底下談話的時候。


    “話是這麽說,可總這樣也不大好,這都是今年第幾次了?人來來去去的,你也心驚膽戰的。”素池自幼乖巧伶俐,當時國公將東榆放在素池身邊,桑榆一直以為極好。這幾年,素池頻頻換身邊的人,桑榆有些為妹妹擔心。


    “姑娘隻是不喜歡身邊的人心思太多罷了,姑娘這院子裏,幾個姨娘手也伸得太長了。姑娘心裏清楚又不過問,我就知道姑娘應當是要換人了。幾個小嘍囉,姑娘懶得花心思,不如一並趕出去算了。隻可惜那林嬤嬤到底是姑娘的乳母,當時走的時候,看得讓人心寒。也怪她們,吃裏扒外!姑娘,姑娘她太······”東榆說話的聲音更低,歎了口氣。哥哥是個男人,這後院的人和事,自然不放在心上。


    “你認真侍候姑娘就是了,要是有個萬一,你到底是國公指派過去的。”桑榆知道東榆為出口的話,雖然是嬤嬤行為不檢,姑娘這樣將人趕出去,確實是絕情啊。桑榆隻好扶著妹妹的肩膀,給她安慰。


    東榆也搭上桑榆的手,正要啟唇,卻見桑榆突然胳膊一顫,迎著月亮,臉色慘白,東榆竟是嚇住了:“哥,哥,你這是怎麽了?給我看看。”


    一定是身上有傷,東榆卷起他的袖子,桑榆攔不住,又怕他擔心,隻笑道:“不礙事的,這都是小傷,國公今日晌午遭了歹人。雖然沒有防備,但也沒傷著多少,國公命我將姑娘院子裏的護衛一並加強。若是姑娘出門,千萬小心!”


    “都流了血,無緣無故怎麽就·······”擔心桑榆的傷,東榆還要追問


    桑榆不會安慰她,隻得向她再三承諾日後小心。


    東榆往迴走,想著桑榆帶著傷忙前忙後,東榆就有些心疼。傷了哥哥的會是些什麽人呢?無緣無故怎麽就有刺殺?要不要跟姑娘說?這時候,姑娘已經睡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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