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朗第一時間注意到葉舟表情的變化。


    這個站點不是他們的目的地。


    周朗思索了一下,很快就想清楚原因。


    “你能想起以前插隊的事情?”周朗輕聲問。


    自從葉舟跟他坦誠之後,周朗心裏就認定自己的妻子是那個來自未來的葉舟。


    至於原主……周朗刻意地沒有去想過。


    葉舟輕輕搖頭,“沒有,但是當初她在這裏插隊的時候,幾乎每天都寫日記。”


    字裏行間,葉舟感受最大的就是那個十五歲的女孩的孤獨和苦悶,以及堅韌。


    二十年後,義務教育普遍之後,十五歲其實就是上初三或者高一的年齡。


    沒有父母的庇護,離開熟悉的家鄉,來到千裏之外的農村,終日麵對繁重的勞動。葉舟想想都覺得窒息,也很慶幸自己穿來的時候,原主已經不再是知青的身份。


    原主在日記裏也寫到,幸虧她在鄉下獲得村小學教師的工作,才避免了更繁重的勞動。


    大概是因為在農村生活期間,原主也沒有能聊得來的朋友,但是人的情緒需要一個排泄口。


    所以原主選擇了寫日記。


    ——村小學的老師有空缺,很多知青給大隊幹部送禮,想得到這個職位。校長主張考核,擇優錄取。她才有機會獲得這個崗位。


    ——去村小學後,她在知青宿舍的床鋪被人“不小心”潑了水。


    ——後來,她去了村小學的宿舍裏住。


    ——恢複高考後,她的複習資料不翼而飛。


    ……


    總的說來,並不是很愉快的經曆。


    所以,秦主編拿那份稿子給葉舟看的時候,葉舟並不喜歡這種讚揚插隊苦難題材的小說。


    隻有親身經曆過,才知道有多苦。


    美化別人親身經曆的苦難,在葉舟看來,是不道德的。


    看完原主的日記,葉舟就知道原主有多不容易。


    原主也非常優秀,在那種艱苦的條件下,依然能考上全國頂尖的大學。


    倘若將來有一天能夠見麵,葉舟一定會向原主真摯地說聲謝謝。


    這個知青點,原主唯一感謝的人就是當初讓她去村小學教書的老校長。


    老校長是大隊長幹部家族裏德高望重的長輩,所以即便大隊幹部拿了知青的好處,也不敢踩老校長的臉麵,而是同意了競爭上崗。


    原主的優勢是,她的知識很全麵,語文數學能教,美術音樂也能教,科學知識也能說上幾句。


    後來恢複高考,原主能去參加高考的蓋章證明,也有些波折,最後也是老校長幫她弄到的。


    原主考上大學後,跟老校長有通信。


    葉舟穿過來後,很快就跟周朗去柳城,基本沒有繼承原主的社交。


    不過到柳城安頓下來後,葉舟翻看原主的東西,也給那個老校長寫信。


    生活條件好起來後,葉舟也給老校長寄東西和一些錢。


    盧星海負責犧牲的戰友們親屬的事宜,之前每年都有一個月的時間在外麵跑,用來了解送出去的錢,是不是真的用到親屬身上。


    葉舟也讓盧星海幫自己來曾經的知青點了解老校長的情況。


    原來,葉舟考上大學離開後的第三年,老校長唯一的老來得子,因為連續三年沒考上大學,又因為聽說接下來的高考資格不會像之前那麽寬鬆,他這種超過30歲的人,不一定可以再繼續考了。


    苦悶之下,他喝得醉醺醺,掉進河裏,被人發現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


    他結婚之後媳婦也一直沒有生孩子,他死後,妻子就被娘家人接走,重新再嫁。


    老校長孤零零一個人,日子並不好過。


    也幸虧是葉舟及時寄來了錢和物,讓老校長的日子可以過下去。


    後來,族裏的人跟老校長說,要給他過繼一個兒子,省得百年之後,連個摔盤扛幡的都沒有。


    其實就是各取所需,老的能有人送終,年輕的以後可以繼承老的宅基地。


    盧星海打聽到的情況是,想給老校長當兒子的人還不少,不僅僅是因為宅基地,也因為老校長的責任田,更是因為葉舟隔三差五寄過來的東西。


    那麽大的一個包裹,四季的衣服,還有各種吃的。


    村裏的孩子能夠吃上第一顆大白兔奶糖,還是葉舟寄來的。


    葉舟可以替原主感謝老校長,但是並不想被麻煩找上門。


    剛去柳城沒多久,葉舟就見識過家屬院裏,有隔著好幾代的親戚居然拖家帶口找過來,一副不給點好處就不會走的樣子。


    葉舟很會舉一反三,萬一老校長收到東西,村裏其他人看到之後,很難不羨慕。


    萬一村裏人根據地址找過來呢?她應付這些人也得花時間和精力。


    所以她寄這些東西,雖然是用的真名,但留的地址都不是她的真實地址。


    每次寄東西,她都是把包裹準備好,盧星海或者其他人出差,就讓他們幫忙帶上,下火車之後去郵局把東西寄出去。


    就算有心人根據郵戳找過來,也是不同的郵戳地址。


    葉舟也考慮到了老校長的實際情況,萬一他真的有什麽事情尋求她的幫助,也可以給她寫信。信的地址,是盧星海給葉舟準備的。是鵬城那邊的一個供貨商的地址,供貨商如果收到信,就會打電話給盧星海,把信的內容告知。


    盧星海第三次去知青點,是兩年前,到那裏才知道,老校長已經去世大半年。


    為了能夠繼續收葉舟寄來的東西,他們還隱瞞事實,跟老校長一樣,每個月往鵬城寫信,而且每次都寫各種難處。


    葉舟心裏微微存疑,不過因為她能給得起,也沒太在意。


    直到盧星海有空,她才讓他去看看。


    看到村裏有陌生人,都特別警惕。


    因為過繼的兒子跟村裏人說,如果能繼續收到包裹,會給他們分一半,前提是他們得幫忙保守老校長已經去世的消息。


    在物資匱乏、貧窮的地方,其實最考驗人性。


    葉舟早就已經明白這一點,所以也沒什麽好憤怒的。


    火車突然路過這個知青點所在的城市,葉舟心裏還是難免會想到一些事情。


    葉舟喃喃地說:“也不知道我做的這一切,她是否還滿意……”


    周朗知道葉舟說的“她”,是哪個“她”,可他也不可能替代別人給出答案。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握著她的手。


    火車到站,有人上車也有人下車。


    他們是在軟臥車廂,周朗為了葉舟能睡得舒服一點,把另外兩個鋪位的票也買了下來,門一關上,就是夫妻兩個人。


    外麵的走廊傳來一陣動靜,上車的乘客也都歸置好了。


    很快,外麵就傳來一陣交流的聲音。


    “廖鎮長,你不是要去京城嗎?怎麽會上這趟火車?”


    “想來想去,去京城也是白去,還不如去另外一個地方撞撞大運。”


    這年頭火車上的娛樂除了打牌、看書之外,大概就剩下聽別人聊天了。


    隔著門聽了十幾分鍾,葉舟和周朗基本能夠通過外麵幾個人聊天的內容拚湊出一個大概。


    原來是為了建一條省二級公路的事情。


    現如今很多人都已經明白一個道理——要想富,先修路。


    每個鄉鎮的主官都希望公路能夠通到自己的鎮上,這樣能更好地帶領父老鄉親們致富,他們這些父母官也才能夠做出一些政績來。


    所以,幾個鄉鎮之間相互競爭,八方過海,各顯神通。


    廖鎮長本來是想去京城找當年在他們鎮裏插過隊的知青,想讓知青幫忙出出力,沒準公路的事情就定下來了。


    廖鎮長本來也是興致勃勃地安排下去,正準備起身去京城,突然又覺得自己貿然前往不太合適,應該帶一個當年跟知青相熟的老鄉一起去。


    結果到鄉下一打聽,差點沒氣笑了。


    什麽玩意兒呀!


    他要去找的這個知青,當年在鄉下過得並不算好,無論是大隊長還是村民們,其實都沒提供過實際性的幫助。


    唯一給知青幫助的,是當年村小學的老校長。


    老校長已經去世將近三年,並且在老校長去世前,知青一直都有給他寄錢寄東西。


    為了繼續享受這份好處,全村人一起把老校長去世的事情瞞了下來,不明真相的知青,在老校長去世後,又寄了半年的東西。


    東窗事發後,知青當然沒再往這裏寄東西。


    知青必定是生氣了,當初替知青來打聽消息的人,本來是要收購一批幹辣椒的,收購的數量有限,如果收購他們村的,可以讓他們村的人增加一筆額外收入。


    結果那人轉身就去其他村收購,他們村的人隻能幹瞪眼看著別的村的人突然發了一筆小財。


    氣人啊。


    廖鎮長說完,就怒不可遏地說:“你們說,氣人不氣人?要不是我臨時想起讓人去村裏打聽,我壓根就不知道這事。


    而且,我們鎮辦公室裏,還有一個他們村裏出來的人,竟然也沒跟我說實話。


    我要是直接去京城,不僅浪費了公家的車費,還碰一鼻子灰。這幫缺德帶冒煙的貨色!


    現在報應來了吧!


    倘若他們當初但凡對人家小知青好一點,結交善緣,何至於此?


    再看人家老校長,就因為這個善緣,至少去世之前那幾年,日子是過得舒坦的。”


    聽到這裏,葉舟終於意識到不對勁。


    吃瓜,竟然吃到了自己身上?


    外麵的談話還在繼續,又有一個人說:“我聽說,那個村裏的知青,還有一個男的在京城,你可以去找那個男的啊?”


    又有人好奇地問:“謔,那個村運氣那麽好,考上大學的人裏,有兩個人在京城?而且是一男一女,這兩人,不會成了一對吧?一起下鄉的情誼,又差不多時間考上大學,最後又都在京城工作。”


    葉舟蹙眉,什麽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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