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老爹的飯店在春節前的一個星期,貼上一張紙條——老板迴鄉過年,約大年初十之後開張,祝大家新春快樂。


    楊老爹父子倆迴鄉過年,淩青沒有迴柳城的打算,她心裏很清楚,迴去之後等待自己的是什麽。


    翠姨本來也想邀請淩青一起到四合院來過年,葉舟卻說:“我們看她孤零零一個人或許有些可憐,但是沒準她很享受這樣的獨處呢?”


    翠姨又找淩青問了問,結果發現她確實已經計劃好了一個人過年應該做些什麽的時候,她安排得井井有條,並且說起這些話時,眼裏有光和期待。


    子非魚焉知魚之樂。


    所以,翠姨最後也就沒有強求,就讓淩青春節期間有什麽事情就來四合院找他們。


    程大姐他們一家四口今年也留在了京城過年,房子是自己買的,程大姐覺得這就是自己的根。


    吃年夜飯的時候,徐大剛忍不住開心地問:“以後,我們應該都是在這個家裏過年了吧?爸爸就算是轉業了,我們也不用迴老家了吧?”


    徐幹事有些嚴肅地說:“再怎麽說,那也是我們的老家,有空的時候我們還是要迴去的。你怎麽能一副要跟老家撇清關係的樣子,無論什麽時候都不能忘了本。家裏還有那麽多親戚,他們現在還有很多人沒吃飽飯,我們現在算是最有出息的,以後也要幫襯點家裏的親戚。”


    兩個孩子聽完爸爸的話,都下意識地看向媽媽,他們都下意識地覺得媽媽的看法和爸爸的應該不一樣。


    接著,他們就聽到媽媽說:“嗯,你們爸說得對,人確實不能忘本。


    咱們家能有現在的日子,你們知道靠的是誰嗎?”


    兩個孩子異口同聲:“周叔叔和葉阿姨。”


    程大姐笑盈盈地誇讚:“你們說得對,你們都是懂感恩的孩子。


    媽媽也希望你們能愛憎分明,不要做那麽愚孝之人。


    你爸現在確實是親戚裏最有出息的,要不是單位涉及保密原則,老家的人知道他在京城,怕是我們家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至少得有三百天要接待老家的親戚。”


    徐幹事臉色有些僵,“哪有那麽誇張……”


    程大姐說:“嗯,我誇張了。


    當年我們娘仨隨軍去柳城的時候,村裏人都說我們是去享福了。


    然後,能弄到介紹信的,都跑來柳城,以為能沾光吃香喝辣。


    結果,來了之後發現,我跟村裏的時候差不多,還得自己種菜吃。


    兩個孩子也跟在村裏的時候一樣,得自己撿柴火。


    即便知道我們難,也不妨礙他們把能從我們這裏順走的東西都順走了。”


    徐大剛和徐詩月兄妹倆塵封的記憶一下子蘇醒。


    他們記得,當時隻要老家來人,他們走的時候都會把家裏米缸的米全部帶走,甚至把媽媽剛買迴來準備給他們做衣服的布也給帶走。他們兄妹倆穿的衣服還滿是補丁,都被大院裏的同伴笑話呢。


    徐幹事輕咳一聲,說:“村裏到底比我們難一點……”


    程大姐說:“是啊,村裏難得很。當年本來是你去當兵,結果你的堂兄跟你爸媽要走你的名額,想頂替你當兵。


    要不是你去體檢的時候,跑步很快,很靈活,給征兵幹部留下深刻印象,他們的詭計就要得逞了。


    你上戰場後,鎮上有個跟你同姓的犧牲了,縣裏得到消息,還沒正式傳到鎮上,就有人把消息放出來,因為都是姓徐,傳著傳著,就變成你犧牲了。


    你的父母兄弟,生怕我和孩子會分走你的撫恤金,趁著上麵的指示沒下來之前,就把我們娘仨趕出去,說我跟人不清不楚,還說兩個孩子可能跟你都沒關係。”


    徐幹事幹巴巴地說:“你跟孩子說這個幹嘛……”


    徐大剛和徐詩月確實不知道媽媽說的最後一段話這件事,他們隻是依稀記得當初爺爺奶奶叔叔伯伯確實把他們趕出去。


    現在,他們大了,再加上在京城見多識廣,自然也知道“不清不楚”還有另外一種意思。


    兄妹倆嘴巴都鼓起來,有點生氣。


    程大姐說:“你說我說這個幹嘛?我當然是不想我的兒子和女兒過得稀裏糊塗的啦。


    當然了,我也不能厚此薄彼,光說你們家人的不是。


    我家裏,父母也沒把我當閨女,兄弟也不把我當親人,隻想算計我。


    那樣的老家,我是不想迴的,那樣的親人親戚,我也是不想見的。


    你要是覺得你虧欠生你養你的土地,虧欠你的親屬,你要孝順,我不攔你。


    但是呢,也請你尊重我和我孩子的選擇。”


    兩個孩子立刻說——


    “我跟媽媽一起!我不要迴老家,我記得當初堂哥搶我的糖,然後還用糖紙裹雞屎,讓我吃。”


    “我也跟媽媽一起!當初二叔家的堂弟,把我推下池塘,我發燒了,奶奶還罵我賠錢貨,說賠錢貨就應該去死,省得還得花錢看病。”


    徐幹事嘴唇微微發抖,最後又幹巴巴地說:“不迴就不迴吧……大過年的,我們說這些幹嘛,應該熱熱鬧鬧的。”


    徐詩月撇嘴,“還不是爸爸你先提這個話題的。”


    徐大剛說:“爸爸,你還記得段記者為什麽要跟陸叔叔離婚嗎?”


    徐幹事心裏一驚,接著就是一陣後怕,然後就不停地找話題,把這個話題揭過去。


    晚上,守歲的時候,徐幹事還跟妻子道歉,說自己思慮不周之類的。


    大年初一去四合院拜年的時候,程大姐找到跟葉舟獨處的時間,跟葉舟嘮叨昨晚的事。


    “葉老師,你說我們家老徐是不是好了傷疤忘了疼?之前在柳城的時候,他明明能把這些事情處理得很好,結果來京城才多久,他就琢磨要跟家裏走動起來了。”


    葉舟說:“正所謂錦衣不夜行富貴要還鄉嘛。徐幹事當年在老家的時候,肯定是被無限貶低,被自己的至親看不起。


    正所謂,童年的不幸,要用一生來治愈。


    他大概也是想看到那些看不起他的人,對他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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