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羞愧,自責,悔恨......


    種種情緒最終都匯聚到了眼窩之中,化為滾燙的淚水,滾滾而下。


    “她還好嗎?”桂大有聲音有些低沉。


    “不好。”耿昊直言道,“你一走幾十年,音訊全無,她思念成疾,如今,已經倒在了病榻上。她現在隻想見你一麵。”


    桂大有雙拳緊握,指甲都摳進了血肉中:“我這就迴去見她!”


    說著,他起身便要往外走。


    “迴去?你一個劍閣棄徒,怕是剛到劍門關,就被人摘掉了腦袋,你哪裏來的底氣能走進赤霄城。”耿昊說道。


    “我不管,我要見我娘......”桂大有似被觸動了心底隱秘,情緒十分激動,“劍閣又怎樣,還不是藏汙納垢。”


    “那些長老長得人模狗樣的,實則全他媽是一群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他們哄騙我說,要我配合他們實施一項關於人族生死存亡的大計劃,於是,我便同意了,結果,你知道他們讓我幹什麽嗎?”


    耿昊:“讓你做什麽?”


    桂大有:“他們讓我去給孕婦接生,讓我去喂養小孩子。”


    “這是什麽修煉法門?”耿昊一臉懵。


    “修煉?”桂大有嗤笑道,“不是修煉,就是字麵意思,接生,養小孩,隻不過,這些孕婦孩子有些另類。”


    “怎麽講?”耿昊更疑惑了。


    桂大有:“大荒真武閣,您應該有了解吧?”


    耿昊點頭,真武閣的血脈武士,可是皇朝嚴令追殺的邪修。任何人隻要斬下他們頭顱,就能到官府或者天宗換賞錢。


    桂大有:“那些孕婦,就是生產血脈武士的母體,那些嬰孩就是血脈武士的原型。”


    “血脈武士的來曆,你也清楚,所以我每天要麵對什麽,就不用多說了吧!”


    啥?耿昊徹底驚呆了。


    他真沒想到,劍閣山門竟然是大荒真武閣血脈武士的一處秘密培養基地,這消息,要是爆出去,天還不得塌了。


    桂大有:“我不知道劍閣長老會到底要做什麽,但每年都有成百上千的血脈武士嬰孩被送進大荒,這是我親眼見證的事實,原本,我也準備就此默默奉獻下去,直到......”


    他停頓了下,眼中閃過一抹痛楚。


    “直到什麽?”耿昊追問道。


    “直到他們將青青帶到了我麵前,他們告訴我,這是宗門為我選定的伴侶,每三年,我們必須上交一個妖狐血脈之力濃鬱的嬰孩給宗門。”桂大有嗤笑道,“是的,你沒聽錯,他們用的詞是上交......沒有情感,沒有道德,他們也不準備將我的孩子當作正常人來看待,他們要的隻不過是件戰爭兵器。”


    聞聽此言,耿昊隻覺得周身有些發冷。


    他實在難以相信,這是具備禮義廉恥人類能做出來的事。野獸也不會如此絕情吧!


    桂大有仍在繼續:“可笑吧?”


    “在以拯救人族名義的遮掩下,劍閣長老會卻在親手製造著皇朝和劍閣的敵人。”


    “甭管別人如何看待此事,反正我是不甘心自己的孩子成為工具,於是,一怒之下,我便帶著青青逃離了宗門。”


    “這就是我多年來無法迴家探望家母,便是一封書信也無法郵遞的根本原因,劍閣不準我向外傳遞消息。”


    耿昊:“劍閣沒有派人追殺你?”


    桂大有:“逃出劍門關後,再未有過。”


    耿昊:“他們不怕你將消息傳揚出去,惹來皇朝調查。”


    桂大有苦笑:“當然不怕。”


    “因為我沒有證據,背負著劍閣棄徒的身份,我對劍閣的任何抹黑言論,都可以視為心懷怨恨的造謠,沒人會信的。我想這也是劍閣不願下大力氣追殺我的原因,冷處理,不理睬,借以淡化我言論的可信度。”


    稍一沉思,耿昊發現似乎真有可能是這個樣子。足夠份量的追殺,必然有足夠份量的秘密相匹配。一個別人都懶得追殺的小角色,說自己掌握重要消息,誰信啊?


    “擎天......”桂大有稱唿道。


    “叫我耿昊吧,人族,住在康城街,同你娘是街坊鄰居,常吃她做的糕點。你娘人很好,我們都稱她為桂花嫂。”


    桂大有一臉呆滯,有些懵。


    康城街在哪?


    老娘為何住在那裏?


    還有,這鄰居也太猛了吧,揮手就能將他鎮壓,少說也得是真人修為吧!


    “你是血脈武士?”桂大有小心問道。


    耿昊揮手打出道靈光(偽),正色道:“正兒八經地靈氣修士,隻不過我的巨人靈種比較純,所以瞧上去像巨人。”


    桂大有眼光狐疑,似信非信。


    當然,他才不會刨根問底,閑的蛋疼地去拆穿耿昊的謊言,隻要確認對方沒惡意,其他都是細枝末節。


    “那能否告訴我,你是如何找到這裏?又是因何要執意殺死胡青青嗎?”桂大有追問。


    相伴多年的美人,硬生生被自己捅死了,一想到這裏,他的心就像針紮了一般。


    難受。


    耿昊:“桂花嫂委托我調查你的信息,在得知你叛逃宗門後,我沒敢將這消息告訴她。恰在此時,我偶遇了一個擅長占卜的高人,便拿出桂花嫂的發絲給他,讓他代為占卜一下發絲主人的血脈至親,那人水品不賴,非但占卜出你人在黑石城,還得出你已經落入妖狐算計,即將危在旦夕的結論。”


    “我不願見到桂花嫂白發人送黑發人,於是,便連夜兼程,趕來這裏救下你性命......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沒錯,坐在你麵前的,真是修行界早已瀕臨絕種的俠義之修。”


    “萬裏踐一諾,深藏功與名,說得就是我。”


    桂大有人都聽傻了。


    半晌才理清事情頭緒。


    別的不說,就憑人家奔跑十萬裏,帶來了娘親消息這一點,這份人情,他就不得不領,然則......


    “其實,你未出現前,青青待我很好的。”桂大有聲音低沉,一臉哀傷道,“她身子都給了我,我們是真愛。”


    “屁!連個崽兒都不給你生,還好意思說真愛!”耿昊嗤笑道:“還有,你怎麽還執迷不悟,她剛剛對我獻媚時,連守宮砂都顯露出來了,你哪裏來的底氣和自信確定跟你纏綿的真是她本人,傻瓜,你被騙了。”


    “是她本人!”桂大有臉上泛出一枚苦笑,“因為,他肩上那個紅點兒,根本就不是守宮砂,而是枚與生俱來的胎記。”


    耿昊:“......”


    他覺得用狐皮做鞋似乎也不錯。


    ......


    知曉耿昊來曆後,心思縝密的桂大有問出了第二個疑點。


    “我同青青形影不離,都沒察覺到青青在害我,你是如何確認她要謀害我的。”


    耿昊聽的直搖頭,人都親手殺了,竟還有心思細究事情起因,真是有夠無聊的。


    算了。


    不跟小輩兒見識,為了讓這個舔狗徹底死心,他拿出了陳牧占卜畫麵的錄影水晶。


    第一枚水晶內的畫麵放映沒多久,也就到美人出浴那一刻吧,桂大有便麵紅耳赤地將水晶搶了過去。


    耿昊瞧了直撇嘴:“放心,那小狐狸沒走光,那粉紅色的迷霧也不知是個啥,摳圖都摳不掉。”


    桂大有看了眼耿昊,又用手摸了摸表麵坑坑窪窪,遍布無數手指印的水晶,錯愕半晌,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麽好了。


    第二枚水晶就光滑了許多,畫麵完整播放。


    兩幅畫麵皆是自身真實經曆過的影像,卜算的真實性已經毋庸置疑。


    此時,桂大有臉色沉凝了許多,他顫抖著手點開了第三枚錄影水晶……


    影像在“桂大有誓死守護狐青青”的豪言壯語中落下帷幕,桂大有整個人都傻掉了。


    “怎麽會這樣......”


    “怎麽會這樣......”


    “怎麽會這樣......”


    一個年輕有為的小夥兒,硬生生被打擊成了複讀機。


    耿昊拍拍他肩膀,歎息道:


    “看開點兒,她不是沒得手嗎?”


    耿昊苦笑,涕淚橫流:“你怎麽不早拿出這些水晶給我看?便是青青當真對我有所算計,可我對她的感情卻是真實不虛的......我......我還是不想殺死她......”


    特喵的!


    對這個重度戀愛腦患者,耿昊都無語了,現在,他終於為何前世大家都喜歡說舔狗不得好死了。


    他們是不舔到死,心裏就不舒服啊!


    “給你看?”哀其不幸,恨其不爭,耿昊壓著怒火說道,“在藥鋪內,我要是拿出這錄影水晶給你看,並告訴你,胡青青對你不懷好意,要將你煉成傀儡,你信嗎?”


    吧嗒吧嗒嘴。桂大有臉色更苦了:


    絕逼不信啊!


    我這正熱戀呢,結果你跟我說,我那膚白貌美,身柔體滑,百依百順的女朋友要害我......你要幹啥?是不是想挖牆腳?


    滾犢子!


    門兒都沒有!


    一念至此。


    桂大有徹底沒了交談的興致,他提起酒壺,咕嘟嘟開始往嘴裏灌酒水。


    也是個可憐人,耿昊當即將黑鐵環內勁兒最大的酒拿了出來。


    桂大有是來者不拒,兩壺爆石酒下肚,人就迷糊,開始吐真情,細數同胡青青交往的點點滴滴,越說越傷心。


    “叔啊!我今生怕是不會再愛了!”


    說罷,他鼻涕一把淚一把,伏在石桌上,嚎啕大哭。


    完全一副被情所傷的失意人模樣。


    耿昊一愣,繼而拍了拍他肩頭。


    唉,這孩子!


    找個時間得交給甄媚娘調理調理。


    否則,老桂家怕是要絕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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