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和六皇子想起自己最近一段時間的所作所為,齊齊慘白了麵色,更有大滴大滴的冷汗順著鬢發和腮側流入衣襟。太子素來純孝,且德才兼備,隻要他耐心等待,那龍椅早晚是他的,何須動用武力逼宮?


    他們明知其中有異,甚至懷疑是彼此動的手,卻從未想過替太子求情亦或平反,反而趁機落井下石,意欲置太子和小皇孫於死地。他們籠絡黨羽,攪亂朝堂,都做著能登上皇位的美夢,卻從未想過父皇早已將他們的醜態看在眼裏,記在心底。


    虞品言迴來了,且還帶迴了幾十萬大軍,若是他們稍有異動,怕是會落得個死無全屍的下場。此時此刻,難言的悔恨在心底蔓延,他們恨自己不該被權勢迷了眼,忘了父皇的可怕。在等待即將到來的殘酷命運的同時,他們對默不啃聲的四皇子充滿了敬佩和羨慕。


    還是老四看得明白,從頭至尾都站在太子那邊,每次朝會都極力為太子求情。他忠心、沉穩、上孝下悌,想來父皇看在眼中很是感到欣慰吧。等此間事了,老四便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親王,而他們則很有可能被貶為庶人。


    五皇子和六皇子像鬥敗的公雞,低垂著腦袋立在堂下。四皇子站在二人身側,除了臉色略微有些蒼白,竟絲毫看不出異樣。


    太子和相國換了朝服緩步而來,表情從容淡定,跟隨在他們身後的是一群握著鋼刀的龍鱗衛,官袍上繡著張牙舞爪麵目猙獰的睚眥,底色卻並非慣常的絳紅色,而是地獄血池一般的玄色。


    這是文武百官們從未見過的一種官袍,一時間竟鬧不明白這些人究竟什麽來路,是不是龍鱗衛?唯獨站在四皇子身後的敖平心神劇震。他早聽說過龍鱗衛分兩部,一在明,一在暗,然而他受到皇上重用後從未見過暗部人員,便以為那隻是市井傳說。


    今日得見才知,那不是市井傳說,而是皇上從未信任過他罷了。沒見打頭那名暗部龍鱗衛行至殿前時還衝虞品言微微頷首嗎,可見他們早就認識。


    皇上對虞品言的信任遠遠超出了自己,甚至是四皇子的想象。敖平握緊手中刀柄,臉上隱現決然的神色,卻見四皇子轉臉朝他看來,不著痕跡的搖了搖頭。


    事已至此,再抗爭也無用。這殿前殿後恐怕早已埋伏了無數暗部高手,而之前那些答應與他起事的大臣是果真投靠他亦或父皇和太子設下的陷阱,答案不言而明。你以為自己是梟雄,在別人眼裏卻是個跳梁小醜——天下間最可悲的事莫過於此。


    四皇子忽然感覺很疲憊,低著頭默默等待自己的命運。與他一樣認命的還有五皇子和六皇子,然而當龍鱗衛一擁而上帶走四皇子,反碰也不碰他們時,他們心底的驚訝簡直難以用語言描述,被他們籠絡的官員也都傻眼了,一時愣在當場。


    真正觸及底線的是四皇子,兩位皇子及其黨羽雖然其行可誅,然果真一個個殺掉,怕會動搖國祚,不若饒他們一命,反而能起到震懾群臣、肅清朝野、穩定人心的作用。自此以後的幾十年內,怕是無人再敢動旁的腦筋。


    此間種種成康帝並不解釋,隻揮了揮手,讓人把四皇子及其黨羽帶走,再開口時已萬分疲憊,“朕乏了,需要休息,從今天開始暫由太子監國,無論大事小事盡可報與太子,無需請示朕。散朝吧,虞愛卿留下。”


    僥幸逃過一劫的官員們連忙跪拜行禮,口稱萬歲。


    養心殿內,成康帝的案頭擺放著許多文書,均是有關於四皇子的罪證,單涉案人員名錄就有厚厚一遝。他今年也才二十出頭,卻早在十四歲便開始為今日的一切謀劃,被他明裏暗裏拉攏的人不計其數,若非暗中觀察了好幾個月,將他埋下的明線暗線全部揪出,哪怕處置了他,也會留下巨大的隱患。


    成康帝扔掉文書,長長歎了口氣。這個兒子可惜了,若是能將才幹用在正途上,必為一代賢臣;若是不為了私欲而出賣國家利益,或可留他一命。


    歎罷,看見坐在自己下手麵容沉靜的太子,又看見身姿挺拔的心腹愛將,成康帝惡劣的心情稍微迴轉,笑道,“易風,你剛從西疆迴來,理應休息一段時日。然眼下朝堂動蕩人心惶惶,朕和太子能倚重的人隻有你,抓捕審訊老四餘黨的事便交給你。等一切塵埃落定,朕再重重賞你。”


    虞品言半跪拱手,“啟稟皇上,微臣能否用戰功和賞賜換您一道旨意?”


    “什麽旨意?”成康帝挑眉,這還是虞品言第一次求到他跟前。


    “賜婚的旨意。”


    “哦?你看上了哪家姑娘?”成康帝身子微微前傾,渾濁的眼底放射出興味的光芒,就連老成持重的太子都忍不住驚訝。虞品言不喜女色,更不好男風,滿京的老百姓都盛傳他是個冷血無情的怪物。


    卻沒料怪物也會動情,還慎重其事的求到禦前。


    虞品言眸中隱現柔色,堅定道,“求皇上為我和襄兒賜婚。”


    太子手裏的文書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成康帝傻了,直過了好半晌才迴神,非但不覺得荒謬,反而撫掌朗笑起來,“怪道那丫頭願意冒死去西疆尋你,卻原來你兩早已經情根深種。”


    “是,早已經情根深種,難以自拔。”虞品言毫不諱言的承認。


    成康帝是個將死之人,經過這許多波折,他連生死都堪破了,又豈會被這些俗事困擾。世間難得有情癡,既然這一對兒女互相有情,又為何不能成全?莫說什麽兄妹-亂-倫,現在滿京城的人都知道虞襄不是虞家血脈,隻要他兩願意,又礙得著誰?求一道旨意不過為了虞襄今後能挺直脊梁不受人詬病罷了,這份維護之心很是令人動容。


    成康帝笑罷揮手,“你且幫朕和太子肅清朝堂,日後該賞的賞,該賜婚的賜婚,絕虧待不了你。”


    虞品言大喜過望,辭過二人出宮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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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太太剛與林氏母女斷絕了關係,就見許多身穿玄色官服的龍鱗衛衝進虞家祠堂,二話不說將林氏母女和三房一夥抓了去。打頭那人瞥見放置在桌上的切結書,挑眉道,“這份文書本官便幫你們帶去戶部申報。索性你們知機,否則今兒便不是隻抓這幾個人就能了事的。”話落親自去攙扶老太太,滿身戾氣盡數收斂,“老太君,此處糟亂,卑職這便送您迴去。”


    老太太看了看他玄色的官服,頗有些摸不著頭腦。這身上的刺繡的確是睚眥,怎麽顏色對不上?這些人果真是孫子的屬下?


    那人也不解釋,反而再三懇請,態度畢恭畢敬。老太太這才放下戒備,在一眾人的護衛下離開。


    等他們全都走光了,虞氏族人才勉力站起來大唿,“哎呀媽呀,真是好險!若晚了一步,咱們全族的人都得被抓去天牢。還是老太君眼光長遠,看得通透。”


    眾位族老紛紛點頭附和,頗感後怕,而那些幫三房奔走平反的人迴去後則嚇得一病不起。


    虞襄剛出宗祠就被沈元奇派來的人接迴了沈家,傍晚時分接到老太太請帖,邀他們去虞府飲宴。


    虞襄洗了個花瓣澡,化了一個嫵媚動人的桃花妝,穿了一件粉紅色的煙雲蝴蝶裙,還在耳後、脖頸、手腕等處抹了幾滴玫瑰精油,整個人嫩生生、嬌俏俏、香噴噴,讓人見了恨不得把眼珠子都粘在她身上。


    沈元奇本來十分稀罕,轉而想到妹妹如此盛裝打扮全為了與虞品言相見,心情就變得很是酸澀。他忍了又忍才沒把小丫頭鎖在家裏,指著輪椅問道,“怎麽還坐輪椅?不是說腿早就好了嗎?”


    “苦慧大師說我骨頭還未長攏,冬天天冷,走得多了容易觸發關節炎,還需時常坐輪椅才好。”虞襄煞有介事的說道。


    沈元奇聽了大感心疼,連忙命人取來一條厚厚的毛毯給她蓋上,覺得不妥,又往她腿上放了兩個湯婆子。


    柳綠在後頭瞥嘴,心道小姐您想侯爺正大光明的抱您就直說,裝病嚇少爺真是忒不厚道了。


    一行人到得永樂侯府,就見虞品言穿著一件玄色深衣,早已站在大門口等候。看見坐在輪椅上的小丫頭,他冷硬的臉龐忽而綻開一抹溫柔笑意,繞過拱手作揖的沈元奇,徑直把小丫頭抱在懷中,還托著她臀部掂了掂,不滿道,“瘦了,可是不曾好好吃飯?”


    “想你想得茶飯不思,自然瘦了。”虞襄趴伏在他耳邊低語,逗得他朗聲大笑。


    沈元奇在一旁看得咬牙切齒,但礙著虞品言剛剛平安歸家,倒也不好拂了他顏麵,隻得假笑道,“虞大人不請我們進去?”


    “沈大人快請。”老太太連忙伸手相邀,轉迴頭看見抱在一塊兒的孫子孫女,再無之前的反感,隻覺得慶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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