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襄起初還優哉遊哉的啃黃瓜,聽見這句話愣住了,少頃掩嘴低笑,“沒想到髒水都潑到我身上來了,好大的膽子!你今兒個是找死來的吧?”

    她柳眉倒豎,嬌俏的臉龐轉瞬變得氣勢逼人,駭得那丫頭急急往後仰倒,飛快看了林氏身後的金嬤嬤一眼,決絕道,“我原就知道小姐絕不肯留下我性命,這才奔逃至城外。既然已被抓迴來,我也隻得認命。老夫人,這事兒是三小姐指使我做的,說是自己嫁不出去便要壞了大小姐名聲,叫她嫁出去了也一輩子甭想好過。她給了奴婢一百兩銀子,奴婢見錢眼開便將大小姐的私物偷盜出來交予她。”說完轉向虞思雨,重重磕了個頭,“大小姐,您待奴婢不薄,奴婢卻幹下這等惡事毀了您清譽,奴婢隻能以死謝罪。”話音未落就悶頭朝門柱撞去,果然是找死來了。

    因虞品言清了場,院裏並無閑雜人等,廳中的幾位心腹嬤嬤又離得遠,竟無人拉住她。

    一聲悶響過後,門口就多了一具冰冷的屍體和一大灘溫熱的血液,濃烈的血腥味在空氣中蔓延。因她招供的話太出人意料,尋死的動作又十分迅疾,老太太和虞思雨幾人都傻在當場,直等鮮血鋪開一大片才驚叫起來。

    虞品言第一時間將妹妹的臉蛋壓入自己懷中,垂眸一看,卻見她臉上並無駭色,反而支棱著脖子仰著下巴想探個究竟。

    虞品言莞爾,用大掌遮住她眼眸,衝站立在身後的馮嬤嬤做了個手勢。

    馮嬤嬤是廳中唯一鎮定自若的管事嬤嬤,信步出門後喚來兩名侍衛,將降雪的屍體拖下去,隨即湧入七八個小廝,手裏拿著吸水性強的幹抹布,並蹲成一排將鮮血寸寸吸幹,澆一桶清水稀釋後再次吸幹,這便魚貫出去了。

    一刻鍾未到,血腥駭人的場景就消失的無影無蹤,足可見這些侍衛和小廝平日裏多麽訓練有素。

    虞品言這才放開遮擋在妹妹眼前的手掌,順便用指腹擦掉她嘴角沾染的瓜汁。

    林氏早年掌家的時候見慣了大場麵,就是怯弱那也隻在老太太提起亡夫和休書的時候,這會兒飛快鎮定下來,用鋒利的目光朝虞襄剜去。虞妙琪心思歹毒,可到底才十四歲,雖然降雪的死亡是她策劃的,但親眼看見又跟想象中完全不同,那大片的鮮血仿佛還映照在眼簾內,無論如何也擦洗不去。

    她急急撲進林氏懷中,低垂著腦袋,掩飾自己心虛至極亦驚恐至極的表情。

    直等幾個小廝走得沒影兒了,虞思雨才‘啊’的一聲

    驚叫,打破廳中死寂。

    老太太閉目輕撚佛珠,似乎並不被眼前的慘烈所撼動,但額角鼓跳的青筋卻顯示出她正在極力按捺滿腔怒火。自打信佛以來,她多年未曾殺生,卻沒料今兒竟然有人如此大膽,用厲鬼冤魂汙了她這方清淨之地,當真好得很!

    至於那丫頭說的話,她卻是半個字也不相信。襄兒若要整治誰必定鬧得天翻地覆,眾人皆知,那是真刀真槍明火執仗的幹,絕不會背後行這等鬼蜮伎倆。到底是自己親手拉拔大的孩子,什麽性子她還能不了解?

    然而不等老太太發難,林氏指著虞襄罵起來,“好你個孽畜,竟連自家姐妹也如此殘害,你還有沒有良心?來人,請家法!”話落看向虞思雨,溫聲安慰,“思雨莫急,請完家法我必定將這孽畜趕到鄉下任由她自生自滅,也好為你討還一個公道。”

    虞思雨用錯愕的目光看著她,又看看躲在她懷中的虞妙琪,當真被這對母女陰險無恥的程度震驚了。合著降雪依然是一個陷阱,就為了把虞襄也除掉?!好厲害的手段!

    她已連續思考了三個日夜,哪裏還會被林氏母女溫柔的表象所迷惑,正欲張口反駁,卻聽虞品言冷冷開口,“請什麽家法?在這永樂侯府,本侯就是家法。誰若敢動襄兒一根頭發,本侯就把誰的手剁掉!”

    說話間,鋒利如刀的視線已然停駐在林氏手臂上。林氏隻覺一股寒氣侵襲而來,連層層布料都難以抵擋,更有一種細微卻不容人忽視的刺痛感由指尖蔓延到整個手臂,仿佛真有一把無形的利刃正在切割自己皮肉。

    她借助拍撫女兒的動作躲開那道冰冷的視線,強撐氣場訓斥,“現如今人證物證俱全,虞襄就是害了思雨的罪人,難以抵賴。兩個都是妹妹,言兒莫要隻袒護虞襄一個,反倒讓其他親人寒了心!”

    聞聽此言虞襄輕蔑地笑了,“人證物證俱全?在哪兒?我怎沒看見?”

    “活生生一條人命因你而枉死,你看不見嗎?你那雙眼睛長來幹嘛用得?”林氏氣急敗壞的詰問。

    “因我而枉死?她受人指使偷盜姐姐私物,毀壞姐姐名聲,那是死有餘辜,何來枉死一說?再者,她空口白牙的汙蔑我你們就信了?我還道她是受了母親和虞妙琪的指使,將髒水潑到我身上呢!我堂堂侯府嫡小姐說出的話,難道比不得一個下人有用?”虞襄將啃了半截的黃瓜扔掉,林氏母女的陰毒嘴臉實在敗人胃口。

    “你,你胡說八道些什麽?你血口噴人!”因被道破心

    思,林氏嗓音略帶顫抖。

    “合著隻能你們胡說八道,隻能你們血口噴人,就不興我跟你們學兩招?”虞襄翻了個白眼,囂張跋扈的態度委實激得林氏說不出話來。

    “母親莫氣,妹妹也莫氣,這丫頭的話沒憑沒據當然信不得。方家母子也在京裏,他們究竟為何暗害思雨姐姐,找來一問便知。咱們侯府樹大招風,指不定在外頭得罪了誰。都是自家人,說開了就好,我是萬萬不肯相信妹妹會做那等惡事的。”虞妙琪把虞襄好一頓誇。

    這欲抑先揚的招數確實頂用,此時哥哥和老祖宗對自己報以多大的信任,逼問方家母子得知‘真相’後就會多麽失望。虞妙琪這是打算一箭雙雕,把自己和虞思雨一窩端了啊,不愧是女主,果然心大。

    思及此處,虞襄勾唇冷笑。

    虞品言和老太太也被她一番不懷好意的話弄出了真火,正打算開口,虞思雨卻搶了先,咬牙怒罵,“得了吧虞妙琪,快把你那張偽善的嘴臉收一收,我看見你就胃裏泛酸,恨不得把隔夜飯都吐出來。你當你幹得那些醜事能瞞過誰的眼睛?大哥和老祖宗就是懷疑誰也不會懷疑虞襄。反倒是你,兩麵三刀,口蜜腹劍,徹徹底底一個賤人,婊子!虞襄若是想害我,早八百年前就動手了,哪會等到現在?她平日裏雖然對我敲敲打打,罵罵咧咧,但都是為了我好,從未有害我之心。她悍歸悍,毒歸毒,卻絕不陰險,跟你這種骨子裏都爛透了的畜牲可不一樣!”

    虞思雨也是憋得狠了,這下一氣兒爆發出來,選用的字眼一個個都浸滿毒液,直罵得虞妙琪臉色驟變,唿吸急促,似要昏過去。

    林氏怒斥一聲‘住口’,然後急急將女兒摟進懷裏拍撫。

    虞妙琪肺都要氣炸了,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虞思雨怎會說出這番話,明明三日前還握著剪刀去找虞襄算賬,被虞襄的丫頭拿棍棒攆出來,怎今日卻處處維護虞襄,反對自己厭惡至極?

    她究竟為何會態度大變?以前不是很好糊弄麽,自己說什麽都信。這迴人證物證都擺在眼前,且還添上一條人命,她怎麽就不信了?

    無數個問號在虞妙琪腦海裏浮現,但她實在心虛,竟一時找不出話反駁,隻能掩麵哀泣。

    “哭,除了哭和背後陰人,你還有什麽本事?哦不,卻是我說錯了,你還很會演戲,當麵一套背後一套撲騰的可歡,覺得自己可能耐可精幹,把誰都玩弄於鼓掌之間。我且告訴你一句實話,你就是隻開屏的孔雀,前麵看著完美

    無瑕,實則早把你那光腚露出來了。你那腚有多臭多難看真當大家不知道?不過懶得與你計較罷了!”虞思雨尤不解氣,嘴裏罵罵咧咧不肯罷休,虞品言和老太太也不管,一個垂眸一個閉眼,竟養起神來。

    林氏和虞妙琪有心搶白幾句卻因她語速過快插不進嘴,隻得磨著後槽牙用吃人的目光瞪視她。

    虞思雨更為兇狠的瞪迴去。名節都被這兩個賤人毀了,她還怕個屁!什麽上孝下悌姐妹情深,都他娘的見鬼去吧!

    虞襄還是第一次見識虞思雨火力全開的模樣,捂著嘴樂不可支,罵到精彩之處恨不得鼓掌叫好,見她嗓音有些沙啞了,還主動遞了一杯熱茶過去。

    虞思雨受寵若驚的接過。

    趁著她喝茶的間隙,林氏正欲張口怒斥,卻聽虞品言徐徐開口,“馮嬤嬤,把兩位小姐請出去,她們也累了,餘下的事自有本侯處置。”

    虞襄悄悄拽了兄長一下,見他不肯妥協,隻得挪到輪椅上由著馮嬤嬤推出去。虞思雨更不敢忤逆,放下茶杯起身就走。到了院外兩人不肯走遠,一個坐在池塘邊喂魚,一個站在榕樹下伸長脖子眺望,都等著欣賞虞妙琪被兄長修理後的慘樣。

    從她歸家那日算起,前前後後鬧出多少風波?也不知她為何那樣能折騰,再放任下去,早晚有一天把侯府都得折騰垮。兩人不約而同的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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