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野低著頭,久久沒說話。


    額前的碎發細細碎碎遮掩著他的眉眼。


    看起來有些落寞悲傷。


    手機的光亮打在地上,照射出一小片圓形的區域。


    他一動不動。


    宛如一個雕像。


    “唉。”


    沉重的一聲歎氣,在空曠的實驗室裏響起。


    迴音緩緩而來。


    程野抬起頭。


    這個猜測,又重合了。


    他唇邊緩慢地揚起了淡淡的嘲諷笑意。


    他曾在賭場的時候,自嘲過。


    賭場門外那個冰冷的玻璃牆,和地上城的玻璃牆如出一轍。


    如果地下人是實驗體。


    那麽自己,會不會也是實驗體。


    沒想到這麽快,就是了......


    ......


    他,他們,千千萬萬的他。


    或許,都不過是盒子裏的實驗鼠罷了。


    忽然。


    程野的耳邊宛如聽見了‘吱吱吱’的叫聲。


    他微微側目,一雙疲倦的眸子朝著聲音發來方向望去。


    一片漆黑,什麽都沒有。


    他站了起來。


    朝著黑暗走去。


    隻要不選擇和平日裏區別太大的舉動,厄運很難侵襲。


    這是他最新的猜測。


    是通過那位被油炸的科研人員,所得出的結論。


    或許郭教授的引領,是為了讓他受厄運影響更深。


    程野的腦子一瞬間有諸多猜測,一時間全部擠壓在一起,成了一團球,雜亂無比。


    他晃了晃腦袋,將這些暫且先壓製在心頭,開始認真打量起這個房間。


    這個實驗室確實很空曠。


    似乎搬走了很多東西。


    雜亂的紙擺放在桌子上,還有許多程野叫不出名字的儀器。


    他邊走,邊拿手電照射桌台。


    雜亂的桌子,不知怎麽讓他覺得有些悲涼。


    那些研究員,都死了啊……


    一步,一步。


    程野很快走到了盡頭。


    他伸出手,朝麵前試探性地摸了過去。


    很快,光滑冰冷的觸感反饋迴來。


    是一堵牆。


    程野揚起手中的手機,手電筒的光亮驅散了黑暗。


    是反光的金屬材質的牆。


    手又自然垂下,漆黑的眼眸藏著深意久久地盯著前方的黑暗,似乎在想什麽。


    聲音剛剛分明是從這裏傳來的。


    是……幻聽的嗎?


    這個想法剛冒出來,程野就站直了身體。


    啊……


    厄運來襲。


    是厄運,帶來的幻覺。


    這次,是什麽呢?


    可是按照目前的推測,他自己被某個它標記了。


    為什麽還有別的厄運呢?


    是哪裏的推測出錯了嗎?


    程野以不變應萬變,筆直地站在原地。


    他不知道的是——


    他身上的那個東西,也跟著緩慢地抬起頭來。


    虛幻迷霧一般的灰色影子,匯聚成一團,在程野的肩上沉重地抬起頭。


    如果這個時候往地上望去。


    就會看見,程野手中微微晃動的手機手電筒,在地上勾勒出時有時無的影子。


    屬於程野的影子上方,赫然還抬著一個頭。


    它,也目不轉睛地盯著這堵牆。


    片刻後,它竟然在一團灰色的虛幻中,露出了一雙駭人的眼睛。


    似乎兇狠地盯著前方,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片刻後。


    程野耳邊響起了一個聲音。


    「這是我選中的。」


    這次似乎是一個十歲左右小男孩的聲音。


    他咬牙切齒又嚴肅地說道。


    聲音很輕很輕,輕到程野覺得又是自己的幻覺。


    這個聲音就和那天在巷子裏聽見的聲音一樣。


    似乎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


    是本不應該讓他聽見的……


    程野皺起眉頭,說時遲那時快。


    他陡然舉起了手機,手電筒的光亮照射著麵前的牆。


    他移動著手機來迴照射著。


    什麽都沒有看見。


    猛然。


    程野的瞳孔微微放大。


    那是……


    ……什麽?


    程野不動聲色,略微將握著手機的手朝牆靠近了一點點。


    瞬間,劇烈的恐懼油然而生。


    後背發涼,雞皮疙瘩長滿了整個手臂。


    程野的腳不由自主地向後倒退了一步。


    他聽見自己的心髒猛烈地跳動起來。


    這是——


    眼睛。


    無數雙眼睛。


    密密麻麻地擠滿了整麵牆。


    它們擁擠在一起,忽然猛地睜開,全部盯著程野看。


    細細碎碎的碎光,從它們的眼中透了出來。


    程野身子一顫,差點拿不穩手機。


    在這光滑的牆壁裏,竟然藏著無數的眼睛。


    或許,從他進入這個實驗室開始。


    它們就一直在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他的所有動手,都在它們監視下。


    在高度緊張下,程野的思維轉得極快。


    剛剛的那聲‘吱吱吱’,類似老鼠的叫聲。


    難道是因為自己心裏所想被他們得知了?


    程野皺著眉。


    他感覺自己已經渾身發麻。


    心髒跳得速度已經快得起飛。


    胸悶氣短。


    唿吸聲也變得沉重起來。


    還記不記得。


    他來這個世界的第一天,他曾疑惑過自己為什麽一點都不覺得餓。


    第二天,他似乎就被‘餓死鬼’纏身了。


    他所猜測自己的厄運是會被噎死。


    所以他一直到現在都在控製自己不進食。


    而現在。


    若是它們能聽見自己的內心想法。


    並根據這個調整接下來的厄運。


    那……


    今晚會不會有成千上萬的老鼠,鑽進他的被窩?


    程野身子頓時一麻。


    腦海裏浮現出他睡得好好的,有老鼠在他臉頰嗅來嗅去的畫麵。


    雞皮疙瘩瞬間長滿了全身。


    程野不敢輕舉妄動,他站在原地和無數雙眼睛麵麵相覷。


    隻有沉重的唿吸聲伴隨左右。


    在這驚悚恐懼的氛圍下,房間裏的漆黑,似乎變得更加濃鬱起來。


    ……


    ……


    你感受過厄運纏身的滋味嗎?


    你有過沒有一件事是順心的情況嗎?


    你經曆過半天時間,每分鍾似乎都在經曆死亡嗎?


    剛剛程野全部經曆了一遍。


    在他麵對一牆壁眼睛的時候,忽然意識到為什麽自己能看見這些。


    它們,也許是自己召喚來的。


    或許他在查看了第一批科研人員的死亡後,潛意識忍不住擔憂起大腦會不會發現眼球並攻擊的事。


    哪怕對這件事的擔憂隻有一瞬,但還是被它們捕捉到了。


    所以,它們聞訊而來。


    這和他的最新推測完全符合。


    也和微生安所說,副本是根本內心恐懼生成的完全符合。


    隻是,為什麽自己的副本,像是實時更新的?


    程野緊皺眉頭。


    有哪裏,不對勁。


    他來不及多想,敏銳的感觸能力讓他立刻發現房間變得越來越黑暗了,似乎就連自己手電筒的光都在變暗。


    像是某種吞噬光亮的怪物,正在悄悄地消滅光。


    他警鍾大作,如果他再不逃離這個房間,很有可能就再也出不去了。


    明天的新聞就是:


    某研究員已經太想念原來的辦公環境,竟白天逃班迴到故地,以解思念之情。


    結果因為實驗室常年廢棄,設備經久失修,毒氣外放,導致研究員慘死其中……


    ……


    程野嘴角抽抽,短暫的自我調侃讓他放鬆多了。


    他關顧著四周,發現什麽也看不清了。


    就連手電的光亮,也隻剩下微弱的一點,就宛如夜裏螢火蟲的光亮。


    程野幹脆閉上眼睛。


    開始迴憶起自己剛剛來時的路線。


    人平時走路,右腿總是會比左腿多跨出一點點。


    所以很多人在北極徑直朝前走後會發現重新迴到了原地。


    因為走的不是直線,而是一個圓。


    而平時走路,因為有了眼睛的輔助,可以隨時調整自己走路的角度,所以走出來的才會是直線。


    而現在,他想要迴到走廊外麵,就得精準地控製自己每一步走出的距離。


    防止迷失了方向。


    程野不相信旁邊那些虛假的桌子,牆壁。


    他不想靠那些東西來確定自己的方位。


    誰知道是真實存在的座椅,還是它們故意生出的幻想?


    一旦它們從中作梗,自己便再無天日。


    他,隻相信自己。


    程野正準備開始思索迴去的路線時,陡然又猛的睜開眼眸。


    這個漆黑的感覺。


    有點熟悉……


    似乎有點像那個到不了的18樓啊……


    那種深不見底的濃鬱漆黑,是任何光亮都進不去。


    仿佛能吞噬一切。


    所以,這裏……


    程野握緊了拳頭。


    或許他此刻,就身處在另外一個世界裏。


    因為侵蝕的原因?


    程野淡淡地笑了笑。


    他被侵蝕的時間越長,就會離那個世界越近嗎?


    他能聽到的那些聲音,也許真實存在,當他離那個世界越來越近的時候,活血能聽到更多的聲音......


    程野嘲諷地彎了彎唇角。


    剛剛思索的這片刻時間,他也把離開的路線規劃好了。


    不知道為什麽,他仿佛對自己的身體極為了解。


    又仿佛曾經無數次摸黑走過路。


    所以,他輕而易舉地規劃出自己應該如何退迴走廊外。


    程野自信地重新閉上眼睛,開始緩慢地朝門外退去。


    “不要慌張。”


    “保持鎮定。”


    “相信自己。”


    程野不緊不慢,在黑暗裏漫步。


    隻有手中微弱的光,陪伴著他。


    這是一場豪賭。


    在他的判斷中,燈光消失,他也消失。


    他必須在怪物吞噬掉所有光亮前,從黑暗中走出來。


    一步。


    兩步。


    三步。


    程野不慌不忙。


    因為他閉著眼,沒有被那些虛幻所迷糊。


    因為他絕對相信自己,所以沒有被虛假的桌子擾亂了方向。


    他成功,迴到了走廊。


    而他不知道的是:


    當他的左腿剛剛跨出黑暗時。


    身後的那些眼睛,都停止了眨眼。


    它們呈現出銀白色的光亮,似乎帶著最為惡毒的情緒,一個一個,全部死死地盯著程野。


    血紅色的血絲充滿整個眼眶。


    它們,好不甘心。


    卻又,無可奈何。


    ……


    迴家的路充滿忐忑。


    正如程野猜測的那樣。


    隨著厄運入侵的時間越長,他的身體也變得愈發疲憊。


    很多壞運氣,總是如影隨形。


    比如上個地鐵,準備投幣時有人搶著進入。


    過個安檢,非說他身上有危險物品。


    進入車廂後,竟然有大媽將頭放在他的肩上睡覺。


    而莫名其妙的疲倦,又讓他坐過了站……


    ……


    這一路,他終於明白了那些科研人員為什麽連個下水管道都避不開。


    無法抑製的疲憊,是厄運成功的第一要素。


    ……


    在經曆了千辛萬險後,程野終於走到了家門口。


    他本來打算去18樓在看了看的。


    按照今天的新猜測。


    如今已經被侵蝕了的他,或許已經擁有了進入18樓的資格。


    他也許可以看到18樓的世界了。


    可惜當他進入小區之後,他滿腦子就隻剩下休息了。


    如此疲憊的身子,不適合再多任何多餘的舉動。


    迴家好好休息一下,恢複精神力。


    一個一出錯就會死亡的世界,不能莽撞......


    .......


    現在的程野癱在入門第一個換衣間裏,縮成一團。


    這個升級任務,太難了。


    他從未有過如此疲憊的時候,就仿佛附身的那個東西,在無時無刻地吸取他的能量。


    原本的他可以不眠不休偵查24小時。


    現在在被侵入的狀態下,似乎五個小時就已經到達極限了。


    而在未來被侵入的時間越長,或許他精神的時間也會變得越短。


    精神恍惚,自然容易出錯。


    出錯,是厄運喜聞樂見的。


    程野趴在地上休息了一會,終於打起精神朝門內走去。


    他脫衣,洗澡,消毒。


    來到了客廳。


    看到沙發的那一刻渾身都變得發軟起來。


    他甚至連再多走幾步去臥室休息的力氣都沒有。


    直接拖著沉重地身子癱在沙發上。


    他剛剛眯上眼沒幾秒鍾,忽然又睜開了。


    目光直直地朝某個方向看了過去。


    那個窗戶。


    程野坐了起來,盯著落地窗旁邊打開的那一扇小窗戶。


    他什麽時候開過窗嗎?


    好像沒有吧。


    程野緩慢地站了起來。


    他一步一步靠近了那扇窗戶。


    窗外的風微微吹了進來,揚起了他額前的碎發。


    他伸出手,緩緩地朝窗戶伸去。


    摸到了冰涼的金屬框架。


    他從來沒有打開過窗。


    他第一天來到這裏時。


    窗戶是關著的,當時,他還感慨了一下,落地窗的美。


    他十分篤定。


    是別的東西,打開了窗戶。


    程野迴過頭。


    看向空無一人的臥室。


    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隱隱有些熱鬧。


    似乎這狹小的客廳裏,擠滿了他看不見的東西。


    它們擠在一起,熱情地看著程野。


    就仿佛在看一塊肥沃的肉。


    ……


    ps:家裏有莫名其妙被打開的窗戶,臥室的門,或者衣櫃嗎?


    有莫名其妙移了位置的東西,消失的襪子和遙控器嗎?


    會不會它們,與我們共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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