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公請講?”


    “老國公請賜教!”


    李善長衝二人微微點頭,旋即拄著拐杖走到正殿中心,衝朱樉、朱棡道:


    “老臣以為,當以國法懲治永昌侯等將帥!”


    “嗯?”


    聽到這話,不止朱樉、朱棡。


    馮勝、魏爭明,哪怕就連徐達、劉伯溫也不由側目,紛紛看向李善長。


    可不用李善長解釋,劉伯溫、徐達愣了一會,卻紛紛很是認同的點了點頭。


    緊接著。


    馮勝、魏爭明等人也很是信服的不再言語。


    不得不說,李善長能得到文臣武將雙方的敬重,還真不是毫無緣由。


    就好比他此時所言,以國法懲治藍玉等人。


    說白了!


    不隻馮勝、魏爭明二人,武將文臣相互爭執的原因。無非是一方想要嚴懲藍玉等人,甚至是要了諸將的性命。而另一方則是想保下藍玉等人,甚至不予懲罰。


    雙方目的不同,自然也各執一詞,一為匡正國法,一為情有可原。


    如此一來,雙方任誰都不會退讓半分。


    畢竟若此時退讓,便代表著自己那一方向對方示弱。


    也是因此。


    李善長所謂的‘以國法繩之’的折中之法,雖然看起來有些首鼠兩端,甚至有逢迎兩方的意思。


    可此時說出這折中之法卻也是恰到好處。


    “老國公所言實乃中正之言,我等信服!”魏爭明率先開口。


    隨即馮勝也跟著說道:“不如請韓國公說說,該以何種國法,懲治藍玉等人。”


    “哈哈哈哈,宋國公說笑了,老夫哪有半分主意。”李善長笑著打哈哈道,“若論熟知國法,當以刑部尚書為尊。”


    “開濟大人,你以為藍玉等人當如何處置?”


    聽到李善長的話,眾人齊刷刷將目光看向開濟。


    而且李善長推舉開濟的做法,也很是值得考究。


    在魏爭明等人看來,開濟畢竟是文臣,自然不會寬待藍玉。


    而對馮勝這些國公武將來說,朱標很是器重開濟,而且開濟為人也不迂腐,自然不會逾矩嚴懲藍玉等人。


    “開尚書以為如何?”


    “嗯.....”


    聽到雙方追問,開濟頓了一下,緩步走出官員之列。


    沉吟數秒後,開濟有些為難說道:“諸將所犯之罪,我朝律法卻未有明令......”


    “難不成尚書大人也糊塗了?”不等開濟說完,魏爭明當即沒好氣斥道:“屠戮全府,百餘條無辜之人的性命,如此殺孽,律法之中安能沒有明令?”


    聽到魏爭明那近乎訓斥的語氣。


    開濟狠狠瞪了他一眼,很是不耐煩道:


    “諸將所屠世家當真是無罪之人?”


    “永昌侯方才陳說世家之罪,難不成還需本官重複?”


    “可.....可並未有實證.....”


    “還需什麽實證!”開濟語氣愈發嚴厲,怒聲嗬斥,“先前世家所為,滿朝文武哪個不知?”


    “本官說未有明令不僅是諸將所犯罪行,我朝律法未有明令說明處置。”


    “更是說先前世家所犯亂國之行,亦無明令說明該如何處置他們。”


    “全因陛下仁慈,太子寬仁,這才多次饒世家性命。真要依照國法,僅憑世家勾結宮人這一條,便足以將他們滿門抄斬!”


    被開濟這麽一斥,魏爭明頓時也有些語塞。


    而一旁的馮勝趁機說道:“如此說來,藍玉等人非但無過,反而有功了?”


    “這不是皆大歡喜?”


    “宋國公說笑了。”開濟麵色陰沉,同樣反駁道:“世家之人雖是罪該論斬,可魏大人所言也是有理,即便世家有罪,也該交由國法懲治,陛下聖裁。”


    “那你是幾個意思!”


    相比於方才提出折中之法,得到雙方認可的李善長不同。


    此時開濟這駁斥雙方的言語,卻也讓雙方都不是很買賬。


    隻不過沒有理會馮勝、魏爭明等人那近乎責問的目光,開濟話鋒一轉,看向在場百官幽幽說道:


    “永昌侯等將帥所行,雖無先例可考,亦無明令可依。”


    “可卻有類似之行。”


    “大明律有言,男子撞己婦通奸,可殺奸夫,懲五十杖。”


    “殺母之奸兇亦可手刃,杖三十。”


    “方才衛國公言說,皇後娘娘乃大明國母,故而微臣鬥膽,可以此例延至此案。”


    開濟頓了一下,繼續說道:


    “既然諸將視皇後為母,世家毒害皇後,諸將氣惱殺之,自是有法可依。”


    “僅是那三十杖責?”明白開濟的意思,魏爭明朗聲打斷,“諸將可是將十幾家世家上下,盡數屠戮!”


    原本被李善長點名,讓他出麵主持公道的開濟就很是不爽。


    聽到魏爭明又一次打斷自己,開濟直接一甩手,作勢便要返迴官員隊列中去。


    “若魏大人有高見,不如大人決斷!”


    “這.....”


    看著開濟很是不悅的盯著自己,魏爭明雖不情願,但還是拱手致歉道:


    “下官失禮,還請尚書大人秉公明言。”


    聞言,開濟很是不屑的瞥了他一眼,這才繼續道:


    “世家之罪尚未定論,然諸將先行屠戮其家,此行乃悖逆國法,亦需杖責五十。”


    “凡官員悖法,輕者罰俸一年,貶官兩級。重則,斬首抄家。”


    “韓國公,微臣愚鈍,不知永昌侯此次當以重責還是輕恕。”


    見開濟將麻煩丟給自己,李善長輕笑一聲,剛準備開口。


    可也是此時。


    那魏爭明竟又目光咄咄,打斷李善長道:“老國公,那可是近百條人命啊!”


    “若僅是杖責,豈不讓天下百姓寒心!”


    聽到魏爭明這話,曆來麵無波瀾的李善長,臉上很是少見的展露厭惡之色。


    “魏大人是想替滿朝文武做主,還是想替陛下做主?”


    “啊?”


    被這麽一斥,魏爭明麵露驚恐,忙後退兩步。


    也是見他隻知狂吠,卻沒有半點城府。


    李善長很是厭惡瞥了他一眼,旋即麵色如常,溫聲繼續道:“輕饒或是重責,我等臣子自不能定論,需由陛下聖裁。”


    聞言。


    徐達、劉伯溫,包括朱棡在內,都對李善長打太極的手法,以及這不粘鍋的技藝很是敬佩。


    也是明白李善長的意思,朱棡輕咳一聲,出聲定論道:


    “永昌侯等人率性魯莽,雖有忠心卻是愚鈍。”


    “當依刑部尚書所言,先杖三十!”


    “最終如何定論,本王自會請陛下聖裁!”


    伴隨朱棡的聲音落下,藍玉等人不用吩咐,自己便走出大殿,領取杖責。


    而此時朱棡卻將目光看向一直站著的詹同道:“詹大人,陛下命你總理朝政,你卻與諸將同行,屠滅世家。”


    “不知詹大人可有話要說?”


    “迴晉王殿下,微臣與永昌侯相同,盡是看世家不順眼!”


    聽到詹同竟和藍玉是同樣的迴答,魏爭明等人不免一陣頭疼。


    可詹同與藍玉不同的是,他身為文臣,自然知道該如何為自己辯駁。


    “方才刑部尚書開濟大人所言甚是,永昌侯等將帥所行雖無先例,可於律法之中依舊有跡可循。”


    “而臣奉命暫理朝政,聽聞永昌侯等人謀劃,思慮過後亦覺得情有可原,故而同行。”


    “詹大人,怎麽你等盡是以為我大明以情論事!”


    聽到魏爭明這近乎質問的語氣。


    詹同毫不掩飾自己眼中不屑,冷聲迴道:“我大明有律法,自不可能獨以情論事。”


    “然世家隻勾結宮人這一條,便足以斬首抄家。”


    “適逢陛下、太子無暇理政,恰逢諸將憤慨。”


    “最為重要的,乃是世家假扮百姓,意圖逃竄出城。”


    “因此本官倒是以為可成全我大明武將之血性!”


    “倘若不然,是不是魏大人見自己親娘被屠,兇手即將逃離之時,大人也要先去官府報案,後求官員千裏追兇?”


    “這.....”


    “若我大明百姓均如此軟弱,我朝豈不早淪喪於北元悍將之手?”


    詹同說完,衝朱棡鄭重拱手,聲音也愈發高亢說道:“武將貴在一個勇!”


    “臣以為世家左右都要被律法嚴懲,見其即將逃竄,倒不如成全武將勇猛血性。”


    “說的好!”馮勝不僅假思索,當即讚道。


    不隻國公武將,聽到詹同如此說,不少尚有血性的文臣也微微頷首。


    若大明之人都沒有血性,那大明豈不成了另一個南宋?


    見害母仇寇即將逃竄卻不提刀相抗,豈不是有失孝道,豈不軟弱?


    若如此還隻想著報官,豈不迂腐?


    片刻過後,開濟率先拱手道:“詹大人雖有過失,然乃是為大局計,不該懲治。”


    戶部尚書李儼也跟著道:“詹大人總理朝政,自有見機之權。其謀更是為我朝正氣,不該受罰。”


    “諸位大人所言極是。”朱棡緩緩點頭道:“免去詹大人杖責。”


    “如何處置,一並交由陛下定奪!”


    語罷,朱棡看向禮部,繼續道:


    “太子婚期如約,繼位大典亦不容更改。”


    “至於昨夜之事若有他國使臣來詢,禮部可如實相告,不必隱瞞。”


    “三日後,請他們同襄我朝盛舉。”


    “臣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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