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朱標沒有第一時間開口。


    姚廣孝深吸口氣,忙繼續說道:


    “今日午間,毛驤派人通知微臣,言說費成仁等官員乃悖逆徇私之臣。”


    “毛驤再三請求,求在下進宮向殿下稟明實情。”


    “在下也是一時糊塗,這才進宮。”


    “不過毛驤探聽天家行蹤,阻攔車駕一事,臣先前毫不知情!”


    語罷,姚廣孝靜靜站在原地,不再開口。


    雖麵色依舊平靜,可心裏卻將毛驤的八輩祖宗挨個罵了一遍。


    隻因毛驤這蠢笨之舉,將他也拉下了水。


    若不是朱標對他姚廣孝還有幾分信任,沒準早就便將他視作毛驤的同謀了。


    而且!


    姚廣孝怎麽也想不到,毛驤方寸大亂後,竟能如此蠢笨。


    求他進宮說情的同時,竟然還敢探聽天家行蹤,甚至膽敢阻攔朱標車駕。


    要知道。


    毛驤被免去指揮使一職的起因,乃是費成仁等官員當庭彈劾。


    隻要毛驤能證實費成仁等官員確為不法,那朝廷對他的處罰自然會輕上許多。


    毛驤求他姚廣孝進宮稟明費成仁等人不法行徑,這法子也算不錯。


    若不是朱標本就有意處置毛驤,沒準這法子還是毛驤的求生之道。


    可問題是!


    毛驤竟如此沉不住氣,朱標下令讓他禁足,他卻敢逃出自家府邸,甚至阻攔朱標車駕。


    哪怕朱標先前沒有除掉他的意思。


    可經此一事,莫說是皇位上的老朱,即便是朱標,哪怕是換成曆朝曆代任何一個皇帝,都不能容他!


    畢竟臣子探聽天家行蹤,本就是謀逆大罪!


    不多時。


    朱樉、蔣瓛快步趕了迴來。


    “啟稟太子殿下,將殿下行蹤告知毛驤的三名罪徒,已然全部抓獲!”


    “三人均為錦衣衛!”


    “可有疏漏?皇城侍衛,宮人,可有牽扯?”


    “絕無疏漏!”蔣瓛不假思索,快速說道:“其他在職錦衣衛今日與毛驤絕無聯絡。”


    “除此三人外,錦衣衛中無人有機會為毛驤傳遞消息!”


    “至於皇城侍衛、宮人是否牽扯,還需查明。”


    “不需查了,將此三人盡數斬首!”


    朱標語氣一沉,繼續下令道:“將此三人人頭,送至毛驤跟前。”


    “屬下領命.....”


    “秦王!”


    朱樉聞聲忙拱手道:“臣弟在。”


    “今日皇城宿衛當班者,盡數充入軍中。”


    “從龍驤衛中挑選忠心兵卒,充實皇城守衛!”


    “臣弟遵令!”


    聽到朱標的安排,在場幾人都是心裏打鼓。


    更換皇城守衛從來都不是小事。


    曆朝曆代,隻有出現裏應外合、刺王殺駕的謀逆之舉,才會更換皇城守衛的人手。


    更為重要的是,當下大明,守衛皇城的侍衛,要麽出自功勳之家,要麽便是錦衣衛老人。


    朱標不僅將今日當班侍衛盡數發配軍中,甚至還從天子親衛的龍驤衛中選派人手,充實宮闈。


    此道令旨,勢必會在朝堂中引起軒然大波。


    而且!


    聽到這道令旨,蔣瓛心中更是心驚。


    被充入軍中的侍衛若來自功勳之家還好,畢竟其家在軍中也有依仗,起碼能保他們平安。


    可侍衛中的錦衣衛。


    他們到了軍中,恐怕日子不會好過。


    畢竟先前的勳貴案中,錦衣衛便已得罪了不少將帥。


    軍營那地方,主帥隻需隨意一句話,甚至僅用一個眼神,便能讓那些個錦衣衛死的正大光明。


    “殿....殿下,屬下鬥膽,為那三名錦衣衛辯解一二。”


    “嗯?”


    盡管沒有抬頭,可此刻的蔣瓛很明顯感受到,朱標那暗藏殺意的目光正緊緊盯著自己。


    努力平複心情後,蔣瓛深吸口氣,忙開口道:


    “殿下容稟,毛驤先前畢竟統領錦衣衛。”


    “加之殿下隻是罰他禁足府上,卻未公告其罪。”


    “手下那些錦衣衛或出於私情,或擔心毛驤複位後抱負,故而毛驤詢問殿下行蹤,他們不敢不說....”


    “砰~”


    朱標將手中茶盞重重放下。


    幾乎是聽到聲音的瞬間,蔣瓛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連忙請罪道:


    “殿下息怒,屬下失言!”


    沒有理會蔣瓛的請罪之聲,朱標目光犀利,盯著他沉聲問道:


    “你來告訴孤!”


    “暗衛成員,錦衣衛中人,他們是聽命指揮使頭領,還是聽命陛下和孤這個太子?”


    “轟~”


    此話一出,蔣瓛好似如遭雷擊般,呆呆愣在原地。


    與此同時。


    朱標愈發沒好氣道:


    “若聽命指揮使,是不是你與毛驤所有之權威,要淩駕天家皇權之上?”


    “錦衣衛稽查百官,可不經發司,潛入官員府邸,將其捕拿入獄。”


    “是不是有朝一日,錦衣衛會衝到孤的東宮,將孤押解,送入昭獄!”


    “臣萬死!”


    朱標說完的瞬間,蔣瓛將頭重重砸在地上,高聲喊道。


    即便是旁邊的朱樉、姚廣孝,此刻也忙不迭跪在地上,不敢抬頭。


    一時間,蔣瓛心頭戰栗,似如履薄冰等著朱標言說對他的處置。


    亦或者。


    他蔣瓛甚至還要死在毛驤前頭。


    就在蔣瓛戰戰兢兢,覺得自己玩脫了的時候。


    卻聽朱標有些不耐煩道:“下去吧。”


    “多謝太子殿下!”


    聞言,蔣瓛恭敬再拜後,忙快步退出了太子東宮。


    而等蔣瓛離開,朱標語氣驟然和緩許多,衝姚廣孝與朱樉說道:


    “你二人也起來吧。”


    “多謝太子殿下......”


    “方才蔣瓛所言,你二人怎麽看?”


    “無心胡言,或可治其失言之罪。”畢竟朱標已把蔣瓛並入他秦王的麾下,此刻朱樉還是想保一保蔣瓛。


    而一旁的姚廣孝卻擰著眉頭,略微沉吟後,淡淡說道:


    “蔣瓛方才所言可謂處心積慮,當真聰明!”


    “嗯?”


    沒有理會一臉詫異的朱樉,姚廣孝目光緊緊注視著朱標,仔細觀察著朱標臉上的表情變化。


    當看到朱標嘴角微微揚起,拿起桌上茶盞抿了一口後。


    姚廣孝心中長舒口氣,愈發確定自己心中猜測。


    “坐吧。”


    “多謝太子殿下。”


    姚廣孝落座的同時,嘴角揚起笑容,近乎調侃道:“也是苦了蔣瓛,費盡心思這才想出這麽個辦法。”


    “沒錯,當真苦了他了!”


    聽到自家大哥同姚廣孝隨意攀談,此刻表情淡然,全然沒有方才的憤怒與惶恐。


    朱樉苦思良久,最終還是壯著膽子問道:


    “大哥,姚大人,方才蔣瓛所言怎的就聰明了?”


    “秦王殿下可還記得,蔣瓛剛剛說了什麽?”


    “嗯.....”


    朱樉將蔣瓛剛才說過的話在腦中快速過了一遍,可他依舊未覺得有半分不妥之處。


    也是見他如此,姚廣孝輕笑一聲,淡淡說道:


    “蔣瓛言說,錦衣衛中人懼怕毛驤複任錦衣衛指揮使,這才將太子行蹤告知毛驤。”


    “實際上他是想告訴太子殿下,錦衣衛指揮使的權力太大了些。”


    “也是借毛驤探聽天家行蹤一事,向太子進言。一旦錦衣衛指揮使心懷叵測,勢必會成國之巨賊。”


    “如果不裁撤錦衣衛的話,那錦衣衛指揮使、暗衛統領,隻能是陛下或者太子!”


    “啊?”


    聽到姚廣孝這番話,朱樉心頭驚駭竟直接驚唿出聲。


    可仔細迴味下來,沒準還真如姚廣孝所言。


    若那蔣瓛當真是為了那三名錦衣衛求情,本該在自己大哥下令斬首時進言。


    可方才直到朱標下令撤換今日當班的皇城守衛時,蔣瓛這才進言。


    這便足以說明,蔣瓛與那三名錦衣衛並無私情,他之所以進言也絕不是為那三人求情。


    “嗯.....”


    朱樉砸吧砸吧嘴,可想了半晌卻依舊有些不太明白。


    “大哥,若是如此的話,蔣瓛何不直言?”


    “畢竟他所言也算的上是為國之言,為何非要兜這麽大一個圈子!”


    “蔣瓛所言雖是中正為國,可也藏有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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