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當多聽你大哥的教誨。”


    聞言,朱棡身子微顫,默默轉頭看向一旁麵容和煦的朱標。


    這一刻他才意識到,先前自己下定決心與自家大哥較勁的想法是何等的幼稚。


    就如此次一般。


    身為大哥的朱標從來都不是他們的對手,更不可能是他們的阻礙。


    相反!


    自家大哥還是他們堅實的後盾,是他們可以交托所有的信任之人。


    除了皇位!


    隻要他們言之有理,自家大哥都會在合情合理的範圍裏,盡力滿足他們。


    論及皇位!


    普天之下,除了自家大哥,恐怕再沒人更適合那個位置。


    即便先前想下定決心與自家大哥較勁,可朱棡想的也是要讓老朱刮目相看。至於皇位,至於奪嫡,無論是不敢還是不願,朱棡從始至終都沒有這個心思。


    “大....大哥.....”


    見朱棡雙眼微滯,臉上表情竟好似幼時犯錯後委屈求罰的模樣。


    朱標隨意一笑,滿不在乎道:


    “三弟,當思報國,當思為民!”


    “你乃朱家血胤,又是皇子之長,大明天下滿是你施展才華之處!”


    “偌偌江山,也始終都有你用武之處!”


    “是!”朱棡深吸了口氣,旋即鄭重說道:“是!”


    “臣弟明白!”


    “當思報國,當思為民!”


    “臣弟定不負大哥所托,將來為大哥助力!”


    “口號就不必喊了!”朱標雖然心裏高興,可臉上卻依舊是雲淡風輕。


    也是見他們兄弟兩個還有話說,老朱衝馬皇後等人示意,便也朝府衙後院走去。


    待眾人相繼離開,隻剩朱標、朱棡二人後。


    隻見朱標麵色一沉,衝朱棡淺淺訓斥道:


    “去把東西拿過來吧!”


    “大.....大哥.....”


    “別廢話!”


    朱棡雖不情願,但還是將桌上的戒尺拿在手上,恭恭敬敬遞到朱標手上。


    先前他們幾個在大本堂讀書的時候。


    除宋濂外,其他先生顧及他們皇子的身份,每次懲戒都隻是讓他們隨身侍從代為受過。


    然而朱標聽說以後,每次都要代替先生,親自用戒尺教訓他們。


    朱棡也知此次之事他做的不漂亮,險些讓朝廷恩旨在蘇州無法推行。


    因此聽到大哥要教訓他,他心中自然也沒有半句怨言。


    “大哥,輕....輕些.....臣弟接下來還有差事要辦.....”


    朱棡說著便也規規矩矩跪在地上,雙手攤開的同時緊閉雙眼,似準備好被朱標打手板。


    見他如此,朱標心中淺笑一聲,拿起戒尺在朱棡後背輕輕敲了一下。


    也是在朱棡詫異的目光之中,朱標一手拿著戒尺,默默說道:


    “大哥考考你,那紅三娘為何敢得罪你這個晉王?”


    “嗯.....”


    起先朱棡也覺得一介平民,不敢與自己難堪。


    可他終究是還是想錯了。


    微微沉吟過後,朱棡抬頭看向朱標,緩聲道:“所為的,恐怕還是一個利字。”


    “畢竟這些個青樓勾欄能在蘇州立足,與先前那些個世家、勾欄定然關係匪淺,其勾欄之中受世家欺壓賣出青樓之良善女子想必也不在少數。”


    “若此次臣弟當眾拿出三百兩銀子贖買那被賣女子,先前朝廷赦免蘇州被賣女子的恩旨便不能推行。”


    “而且經此一事,紅三娘的勾香院一旦落敗,民間便必會有傳聞說是臣弟這個皇子蓄意報複。”


    “如此投鼠忌器之下,他勾香院便能再得延續!”


    不得不說,自家這三弟的腦子是真好使。


    聽他分析的鞭辟入裏,朱標都有些忍不住想要稱讚於他。


    “那接下來呢?”


    “接下來自然是等著被賣身的人,告發勾香院先前諸多不法之舉。”


    朱棡微微一頓,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的同時,臉上笑容卻也多了幾分寒霜。


    “不隻勾香院,蘇州城內的諸多勾欄,賭坊,還有那些稱不上世家的名門。”


    “但凡先前與世家有所牽扯,府中又有被賣身之人。”


    “這些人定都逃不脫法令嚴懲!”


    語罷,朱棡表情鄭重,看向自家大哥的眼神又多了幾分敬佩。


    讓紅三娘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朱標此舉自然高明。


    可更高明的是,朱標竟特旨恩準被賣身者可變更奴籍為普通民籍。


    畢竟依照朝廷戶籍政策,奴籍之人一生都要為奴為仆,哪怕生兒育女,其後代想要擺脫奴籍也是難如登天。


    這項恩典對奴仆之人來說簡直好似生同再造。


    更重要的是。


    前有世家萬人盡數被斬,這次又要牽連許多勾欄、賭坊老板等不法商販。


    蘇州人口銳減之下,生產力自然下降。


    而改奴籍之人為民籍,接下來便要將從世家、貪官、不法商販手中收繳而來的土地分發給這些‘新民’。


    朝廷收繳的世家產業,也需要這些先前服務於世家、商販的‘新民’繼續出力,才能得以照常運作。


    想明白後,朱棡深吸口氣的同時,心中確實感慨良多。


    “父皇先前說得果然沒錯!”


    “哦?”聽到朱棡低聲喃喃,朱標也來了興趣。“此話何意啊?”


    “父皇先前說過,僅一個斬殺奸佞也要能殺明白才行。”


    “臣弟此時方知此話深意。”


    朱棡雖依舊跪在地上,但表情不卑不亢,沉聲說道:


    “所殺奸佞當如庖丁解牛,割去腐肉卻不傷及國朝根本!”


    “想那胡惟庸當時權勢熏天,其下門生黨羽不計其數。”


    “可胡逆案後,所有奸佞盡數被斬,然朝廷卻依舊能運作如常,這便是父皇和大哥的手段。”


    “此次也是如此,雖說世家、商販被斬許多,可蘇州一切產業都能運作如常。頂多不過是各產業背後的主事之人換成了朝廷,得利之人成了朝廷與百姓。”


    朱棡微微一頓,愈發鄭重說道:


    “僅是此等手腕,臣弟恐怕要學一輩子!”


    “哈哈哈,孤先前怎麽沒看出來,你小子目光竟也如此毒辣。”


    聽到自家大哥的誇獎,朱棡笑著便要起身。


    可也是此時,隻聽朱標語氣一沉,繼續斥道:


    “你給孤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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