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座之後。


    見朱標親衛人數比往常多出不少,就連藍玉也充當了太子親衛。


    胡惟庸不免警惕了幾分。


    隻不過見老朱、朱標隨意落座。


    胡惟庸心中這僅存的幾分憂慮,也瞬間煙消雲散了。


    畢竟在他看來。


    他先前所為幾乎毫無破綻。


    而設下死士,驟然行刺,也是突然之舉。


    無論朱標智謀如何深遠,也絕不可能想到他的突然起意。


    畢竟平日裏。


    他麵對朱家父子,恭順的好似忠犬一般。


    今日早間,他更是同錦衣衛一起。


    嚴懲斬殺馮吉、楚江等罪徒的九族。


    想來他這番作為,在朱標看來。


    定會以為他是要極其洗清與馮吉等人的關聯。


    朱標也定然認為。


    此時他胡惟庸,一心隻想自保。


    朱標、老朱做夢也想不到。


    他胡惟庸一直給朱家當狗,今日便也要噬主殺君!


    “藍玉將軍請落座,本官不知藍玉將軍今日也會到此。”


    “無妨!”


    見藍玉直直站在原地,甚至都不搭理胡惟庸。


    朱標笑著說道:


    “北境邊患,不日孤便要動身前往北境,禦駕親征。”


    “故而將藍玉充當孤的侍衛,以保萬全。”


    “太子思慮極深,微臣佩服。”


    胡惟庸聞言,也徹底放鬆了下來。


    可就在他準備繼續跟朱標寒暄之時。


    隻聽旁邊的老朱很是不耐煩說道:


    “醴泉祥瑞呢?”


    “既是祥瑞,還不快拿來給咱看看。”


    “臣這就命人去取!”


    胡惟庸衝著老朱微微拱手,溫聲說道。


    盡管此時極盡謙卑之態。


    可在他心中。


    卻有一種世人皆醉,唯他獨醒的超然之感。


    老朱所期待的醴泉祥瑞,殊不知正是他們父子二人的死期!


    “來人,將醴泉祥瑞進獻給陛下,獻給太子殿下!”


    見到兩名死士扮成的下人。


    雙手捧著酒壺,緩步朝老朱、朱標走去。


    胡惟庸緊咬牙關。


    右手握拳,甚至微微有些發抖。


    此刻他不是緊張,更不是恐懼。


    相反!


    此時的胡惟庸心中滿是激動!


    一想到這位驅逐暴元的洪武皇帝,今日便要死在他手。


    一想到素來擅謀的太子朱標,今日要死於最簡單的暗殺。


    胡惟庸心中自是說不出的暢快。


    馮勝、李文忠未曾歸順他胡惟庸,又能如何?


    淮西將帥,無一人是他胡惟庸親信,那又怎樣!


    隻要老朱、朱標一死。


    這些個悍將非但不會是大明的擎天柱石,更不可能是死忠朱家的家臣。


    這些個驍勇悍將,隻會成為中原動亂之因。


    而他胡惟庸。


    自趁機退到南方,虎視中原。


    不日!


    等中原這些悍將相互攻伐,鷸蚌相爭。


    他胡惟庸便能漁翁得利,謀得大位!


    不知覺間。


    此時坐在位置上的胡惟庸,也無人臣的謙卑之態。


    憑心而論。


    他對朱元璋還是極其敬重的。


    無論是軍事實力,還是帝王心術,卓卓手段。


    這些都讓胡惟庸打心底裏敬仰老朱。


    可就是這麽一位傳奇帝王,今日便要死於他胡惟庸之手。


    可笑嗎?


    當真可笑!


    饒是胡惟庸自己也認為,他與老朱相差甚遠。


    可殺馬者道旁小兒的道理,卻明晃晃擺在那裏。


    他對老朱、朱標素來恭順。


    為的!


    便是今日趁二人無所防備,行暗殺之舉。


    而這位千古一帝開創的宏偉大明。


    今日,也要由他胡惟庸畫上一個句號!


    這種毀滅世間珍寶的破碎感,好似春雨滋潤萬物般,快速滋長胡惟庸那病態的野心。


    看著麵前的朱家父子。


    胡惟庸心頭激動,恨不得當即摔杯,下令斬殺朱家父子!


    “胡相,呂本為何還不到?”


    當看到死士已然站在朱標身前。


    胡惟庸雙眸一沉,全無方才恭敬之態。


    此時更是迎著朱標的目光,淡淡說道:


    “太子殿下,呂本已經到了。”


    “哦?”


    “他被胡某綁在屋內,此時便不能前來拜見太子殿下了!”


    說話的同時,胡惟庸站起身子。


    似居高臨下般,很是玩味的打量著眼前的朱標。


    暗殺老朱這位千古一帝,自然讓他暢快無比。


    破碎浩浩大明,也讓他覺得有種病態的美感。


    可胡惟庸更想看到。


    看到素有謀略、向來沉穩的太子朱標。


    當得知他要行暗殺之舉時,會是怎樣的驚慌失措!


    若是能看到平日裏將他視作鼓掌玩物的朱標。


    此時急急如喪家之犬,惶惶似落網之魚的狼狽模樣。


    那才當真是出了一口惡氣。


    若是萬幸,能看到素來高高在上的太子朱標。


    惶恐之際,衝他胡惟庸下跪求饒。


    即便將來不能謀得大位,那也是值得!


    可讓胡惟庸略感失望的是。


    既然他已經露出反誌,朱標卻沒有半點驚慌,反而很是失望的歎了口氣。


    以為朱標是在故弄玄虛。


    胡惟庸輕笑一聲,似有嘲弄般玩味說道:


    “太子殿下何等聰慧,難道不知此時胡某意欲何為?”


    “倒不是不知。”


    “隻是呂本未曾與你一同謀逆,孤當真有些失望。”


    “太子殿下大可以裝出洞悉一切的高深模樣。”


    “不過臣胡惟庸,今日反了!”


    語罷。


    胡惟庸高舉酒杯,狠狠砸在地上。


    好似要將他曾為人臣的過往,也一並砸碎一般。


    好似這杯盞破碎。


    他胡惟庸便不是大明的臣子,而是可奪天下的一方諸侯。


    隻不過數秒過後。


    老朱、朱標身前的那兩名死士,卻遲遲沒有動手。


    而胡惟庸預想的。


    五十名死士驟然躥出,斬殺朱家父子的畫麵,也沒有發生。


    此刻院中青竹迎著秋風,瑟瑟作響。


    片片黃葉,輕吻地麵。


    而他砸下的那枚杯盞,卻未曾驚起半分波瀾。


    平平無奇,好似被稚子頑童隨意打翻了一般。


    恍惚之間。


    胡惟庸卻有種感覺,在巍峨大明跟前,他胡惟庸當真如稚子頑童一般。


    那枚破碎的杯盞,又怎麽可能撼動大明這個龐然大物。


    “胡相所料想的,應當是這樣吧!”


    語罷。


    朱標學著胡惟庸的樣子,將手中杯盞砸在地上。


    也是破碎聲響起的瞬間。


    朱標身前的那兩名死士當即跪在朱標跟前。


    “錦衣衛鄒臣,拜見陛下,拜見太子殿下。”


    “錦衣衛沈誌,拜見陛下,拜見太子殿下。”


    “錦.....錦衣衛.....”


    見胡惟庸一臉呆滯,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


    朱標輕笑一聲,高聲喊道:


    “錦衣衛何在!”


    “在!”


    “在!”


    “在!”


    陣陣喊聲響起。


    錦衣衛拖著那些死士的屍體,驟然出現在院中。


    饒是此時,胡惟庸依舊是一臉呆滯。


    似乎還是不敢相信眼前之景。


    見他如此,朱標略感無趣,隨意說道:


    “胡相,今日你行謀逆之舉,未免太過兒戲了些。”


    “軍中無支持,朝臣無黨附。”


    “以為殺了孤與父皇,你便能成事?”


    “還有那個陳寧也是蠢到了極點!”


    “刺殺皇家是何等大罪?”


    “十幾名身手極好的人,為何會輕易答應,擔任死士。”


    “他是傻子,難道你就沒有半分懷疑?”


    “這.....”


    “你是說,這些死士中.....有錦衣衛?”


    “自然有錦衣衛!”


    說話的同時。


    幾名錦衣衛也走到胡惟庸跟前,防止他突然自盡。


    隻不過見胡惟庸行刺暗殺,竟如此輕易的被朱標解決。


    老朱略微有些失望,甚至覺得來胡惟庸府邸這一趟,有些不值。


    而對於藍玉來說。


    他本就準備好了一番血戰。


    可沒想到,胡惟庸的謀逆,竟然未曾激起半點浪花。


    “殿下,胡惟庸府中下人,當如何處置?”


    “盡數斬殺。”


    朱標看向藍玉道:


    “還有!”


    “緊閉府門,不準門外衛戍將士進來。”


    “發出兵戈碰撞之聲。”


    “讓門外眾人以為,爾等經曆死戰,這才保孤與父皇安然無恙。”


    “是!”


    藍玉應了一聲,帶著隨行親兵便開始搜羅胡惟庸府中眾人。


    眨眼的功夫。


    刀戈碰撞之聲,被屠慘叫之聲,充斥整個府邸。


    而老朱、朱標卻依舊坐在位置上。


    似什麽都沒發生一般,品著那所謂的醴泉祥瑞。


    “太....太子殿下,你早知我要謀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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