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長本是深沉持重之人,也經曆過大風大浪,加之他擅藏的性格。


    按理說,他一般也不會在人前失態。


    可當聽到朱標竟要讓劉伯溫與他一起,共治鳳陽。


    縱然是李善長。


    此時也一個沒忍住,竟直接在朱標麵前驚唿出聲。


    “殿.....殿下,誠意伯恐怕不會同意.....”


    “方才李先生不也不願出任知府一職嗎?”


    見朱標笑著說道,眼神中有幾分奚落,也藏著幾分敲打。


    李善長很是尷尬的訕笑兩聲,便也不再開口。


    是啊。


    他們是大明的臣子,朱標是大明的太子。


    朱標的任命,誰何需他們同意。


    如今朱標周旋片刻,說服他出任知府,便已經是給足了他麵子。


    隻不過......


    縱然明白朱標話中的敲打之意。


    可李善長心中依舊好似翻江倒海一般,捉摸不透。


    若朱標僅僅是為改善鳳陽民生,讓鳳陽百姓安居樂業。


    那在他和劉伯溫之間,任選其一擔任知府即可。


    還真不是他李善長自視過高。


    畢竟眼下之大明,他李善長與劉伯溫綁在一起。


    說是整個大明文臣的天花板也不為過。


    這個天花板不僅僅代表官職,爵位。


    更代表謀略、治世,以及安定民心,改善民生諸多方麵。


    當年老朱隻是吳王,南征北戰之時。


    他和劉伯溫便是頭號謀臣。


    而且大明建國之初。


    他李善長坐鎮中書,劉伯溫掌管蘭台。


    他們二人乃是所有文臣,甚至以及天下士子心中敬仰的標杆。


    和他二人相比。


    朱升、宋濂、高啟、詹徽、胡惟庸都隻能望其項背。


    至於塗節等人,甚至都不配與他二人相提並論。


    可李善長就是想不明白了。


    朱標為何將先前朝中的兩大中流砥柱,全都安排在小小的鳳陽。


    這鳳陽......


    當真有這麽重要?


    亦或是說......


    朱標讓他們二人共治鳳陽,還有其他旁的目的?


    念及至此。


    李善長看向朱標,試探性的問道。


    “敢問殿下,讓臣與誠意伯共治鳳陽,可還有別的吩咐?”


    說話的同時,李善長仔細觀察著朱標臉上表情的變化。


    可讓他沒想到的是。


    聽他說完。


    朱標隻是微微點頭,卻並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打算。


    反而是將目光看向院中。


    顯然,朱標這是要等劉伯溫趕來後,一並吩咐。


    可正是看到朱標這平靜如水的樣子。


    李善長心中愈發戰栗,好似如履薄冰一般戰戰兢兢。


    若朱標讓他與劉伯溫共治鳳陽隻是幌子。


    若朱標的真正目的,隻是讓他重新出仕,將來好懲處呢?


    畢竟他李善長先前可是負責中都營造的。


    而且胡惟庸還是他的學生。


    若是借此次機會要他的性命。


    那他還真沒一點辦法。


    畢竟李善長也很清楚。


    眼前這位僅二十歲的太子,已然具有帝王之相。


    而和大多數帝王一樣。


    眼前的朱標同樣讓他感覺到天威難測。


    更滲人的是。


    朱標若想殺誰,總能讓罪徒感恩戴德,自願....或者不得不自願赴死。


    望著麵前不發一言的太子朱標。


    此時李善長心中緊張到了極點。


    他不是怕死。


    雖是文官,可他也跟著老朱征戰過天下,他也同樣經曆過生死。


    雖不敢說和藍玉這些武將一般,早將生死置之度外。


    可他李善長也不曾畏懼生死。


    隻不過眼下情形。


    就好似他李善長頭頂正掛著一柄懸而未決的天子劍。


    這柄天子劍隨時都會落下,可又不知究竟什麽時候落下。


    這種置身砧板,望著屠刀,卻不知屠刀何時將至的感覺。


    比老師拿起花名冊,準備提問的場景要恐怖千倍萬倍。


    此時李善長的恐懼。


    也並非膽小,亦或是畏死。


    此時惶恐,全都是出於本能......


    一時間,整個正堂安靜的可怕。


    李善長甚至能聽到自己心髒砰砰跳動的聲音。


    老成如李善長,此時也愈發戰戰兢兢了起來。


    縱然他與劉伯溫暗暗較勁兒了一輩子。


    可李善長從未像現在一樣,無比期盼自己那位老對手能盡快出現。


    “臣劉伯溫,求見太子殿下!”


    聽到門外傳來劉伯溫的聲音,李善長一時失態,竟直接站起身子。


    不過礙於臉麵,他還真不好親自出去迎接劉伯溫。


    不多時,劉伯溫便緩步走了進來。


    隻不過不等劉伯溫下拜,朱標便直接說道:


    “劉夫子不需多禮。”


    “夫子氣色看起來不錯,可是身體見好?”


    “承蒙太子殿下掛念。”


    劉伯溫恭敬一拜後,緩緩說道:


    “常言道,心平能愈三千疾。”


    “臣這些日子無所事事,每每睡到日上三竿才方起。”


    “雖置身京都,卻又像是個山中隱士!”


    “如此快活之景,困擾多年的咳疾反倒是不藥自愈了!”


    看著劉伯溫怡然自得的樣子。


    李善長不著痕跡的抹去額上冷汗,竟有些羨慕說道:


    “若無閑事掛心頭,便是人間最好時。”


    “伯溫啊,你雖在京都,可也快活的好似山中的老神仙一般。”


    “善長兄不也是如此?”


    “身在故土,頤養天年,定然是心靜得意吧!”


    “這......”


    聽到劉伯溫這話,李善長心有餘悸的看了眼朱標。


    雖然他也知道劉伯溫乃是說笑。


    可李善長總感覺,劉伯溫這話,好似是在往他心窩子裏捅。


    尷尬的笑了笑,李善長忙點頭道: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劉夫子。”


    兩人說笑的時候,朱標看向劉伯溫開口說道:


    “孤已任命李先生為鳳陽一地的知府。”


    “召夫子前來鳳陽,也是希望你能擔任知州,協助李先生,共治鳳陽。”


    “殿下,臣恐怕......”


    劉伯溫剛要拒絕。


    可下一秒似乎想到了什麽一般。


    話鋒陡轉,當即跪地領旨謝恩道:


    “臣劉伯溫,定不辱使命。”


    “嗯。”


    見李善長再次緊張了起來。


    朱標也不再繼續折磨他,旋即看向兩人鄭重說道:


    “讓兩位先生重新出山,共治鳳陽。”


    “一是改善民生,讓鳳陽百姓盡快過上太平日子。”


    “其二,便是孤要與兩位謀劃一件大事......”


    此話一出。


    李善長瞬間大驚。


    朱標那一臉煞有介事的樣子,怎麽看怎麽像是打算謀反。


    對一個太子來說。


    最大的事,不就是登基稱帝嗎!


    可李善長又怎會不知老朱與朱標這對父子君臣有多特殊。


    朱標造反,那不就跟過家家一樣嗎。


    老朱心情好了,直接傳位給朱標。


    心情不好,那便將朱標拖到後宮,讓馬皇後揍朱標一頓。


    盡管朱標謀反跟過家家一樣。


    可若是真遇到老朱心情不好的時候。


    同謀之人,也還是會被定為謀反大罪,誅連九族!


    他李善長都半截身子入土了,真沒必要陪這對千年罕見的父子君臣,玩一場過家家啊。


    念及至此。


    李善長連忙跪地,慌忙說道:


    “殿....殿下,臣....臣隻當什麽都沒聽到....”


    “臣擔任知府,隻會改善民生,讓鳳陽百姓安居樂業。”


    “其.....其他的,臣.....臣一概不會去做....”


    見李善長滿心惶恐,一臉局促的樣子。


    朱標自然知道他心裏想的什麽。


    “李先生,孤說的大事是要在鳳陽開設神機坊、天工局、興農司三司。”


    “李先生以為是什麽?”


    不等李善長開口。


    朱標擺出一副大為震驚的模樣,驚歎道:


    “啊?”


    “李先生,你不會以為孤說得大事是內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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