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一臉茫然的藍玉,常氏在宮人的攙扶下緩緩起身。


    “殿下對舅舅始終寄予厚望,可舅舅你卻....”


    常氏重重歎了口氣,撇下藍玉也朝殿內走去。


    而目睹朱標、常氏離開之時,看向他的眼神都滿是失望。


    藍玉猛然陷入沉思,直直跪在院中,全然沒有理會為自己常看傷勢的常茂、常升兄弟。


    半柱香過後,隻見藍玉猛然再拜的同時,扯著嗓子衝殿內的朱標高聲喊道:


    “殿下,藍玉知罪了!”


    聽到藍玉的喊聲,朱標心頭一喜。


    世人皆知藍玉以勇武魯莽著稱,哪怕後世之人對藍玉也是如此評價。


    可朱標不信。


    朱標不信,這麽一位親手覆滅北元的猛將,當真是心思單純的莽夫。


    朱標不信,最早發現朱棣心懷大誌的藍玉,當真沒一點頭腦心機。


    眼前藍玉陡然醒悟,也算驗證了朱標的猜想。


    “殿下,臣藍玉知罪了!”


    藍玉一邊喊著,一邊拖著受傷的身體朝朱標跪行而來。


    常茂、常升想要上前攙扶,卻均被藍玉一把推開。


    “臣藍玉有負君恩,藍玉知罪了,殿下!”


    藍玉一路跪行,自庭院到殿內拖成一條蜿蜒血路。


    等到了朱標跟前,藍玉將頭重重砸在地板之上,震的地麵都微微顫抖了幾分。


    “殿下,藍玉知罪了。”


    見藍玉如此,朱標微微示意。


    早就在殿內等候的太醫將藍玉扶起,便要為他後背治傷。


    可藍玉連忙躲閃,“殿下....”


    “若不想留下殘疾,就讓太醫為你醫治!”


    看到朱標早就安排太醫等候在店內,藍玉更加確定心中所想。


    “殿下良苦用心,藍玉明白了。”


    “舅舅明白了?”一旁的太子妃常氏驚喜問道。


    “是,我都明白了。”


    藍玉深吸口氣,滿是愧疚衝朱標說道:


    “野史雜記中曾言,霍去病怒殺李廣之子李敢。”


    “漢武帝聽聞,公告眾人,李敢之死乃鹿角所傷。可即便如此,漢武帝依舊怒不可遏,嚴懲了霍去病。”


    “起初末將不明白其中道理,後來曾與姐夫(常遇春)提及。”


    “姐夫告訴我,漢武帝之所以震怒,不是因為霍去病殺了李敢。對漢武帝而言,十個李敢都比不上一個霍去病。”


    “漢武帝真正惱怒的原因,乃是霍去病過於魯莽,因一時之憤,怒殺李敢,辜負了他的厚望。”


    “在漢武帝心中,他自當是要霍去病震懾北境匈奴,成為大漢鎮邊之鼎石。”


    “而這樣的大將,絕不能是個魯莽之人。”


    “因此霍去病怒殺李敢,此等魯莽便不足以擔當漢武帝之重托,也是見霍去病如此不爭氣,漢武帝方才雷霆震怒。”


    說到這裏,藍玉滿是愧疚的看了眼麵前的朱標。


    不等朱標與他四目相對,藍玉忙又低下了腦袋,慚愧說道:


    “臣藍玉雖不敢與冠軍侯比肩,可奸汙北元王妃,同樣辜負了殿下之厚望。”


    “因此.....末將該罰,莫說幾十鞭子,就是挨上一百,一千的鞭刑,都不足以贖清末將之罪過.....”


    見藍玉當真明白了過來,朱標眼中滿是喜色。


    而一旁的太子妃常氏更是喜出望外。


    “舅舅,你終於明白過來了。”


    “殿下對你何止是寄予厚望啊,殿下不隻一次與我說過,等雄英降世,要讓你傳授雄英軍伍知識,要讓你帶雄英學習騎馬射箭。”


    “殿下為舅舅的將來都做好了打算,可是舅舅你在北境卻......”


    聽到常氏這話,藍玉愧疚的同時,心中早已感激的五體投地。


    盡管雄英還未降世,可若雄英是男娃,那便是大明太孫,是大明的第三代君王。


    讓他藍玉傳授雄英軍武知識,讓他擔任雄英的騎射老師。


    這便是給他藍玉三代帝王的榮寵。


    朱標對他寄予如此厚望,可他卻依舊肆意妄為,甚至還奸汙了北元王妃.....


    “殿下,臣....臣當真知錯了。”


    “一家人不說這個。”


    聽到朱標這話的瞬間,藍玉再難抑製心中翻湧的情緒。


    七尺的漢子,饒是見慣了生死,可此時卻依舊流下了兩行清淚來。


    也是見藍玉如此,常氏突然想到藍玉在東宮門外的反常舉動,忙看向藍玉問道:


    “舅舅,今日進宮你為何在東宮門外等候?”


    “擔....擔心殿下嚴懲。”


    藍玉怯生生看了朱標一眼。


    可朱標聞言也疑惑問道:“擔心孤的嚴懲?你竟會懼怕懲處?”


    看著朱標那一臉詫異的表情,藍玉深吸口氣,眼神躲閃說道:


    “殿下容稟,若是知道殿下僅僅是鞭笞,我自然不會那般懼怕。”


    “莫說是鞭笞了,就算殿下要取咱藍玉的性命,我也不會退後半步。”


    “我是擔心,殿下從今以後不讓我繼續領兵.....”


    聽到這話,朱標與常氏很是疑惑的對視一眼。


    不讓藍玉領兵,這又是從何說起啊。


    似乎是看出了朱標、常氏心中不解,藍玉從懷中掏出一張書信,小心遞到兩人跟前。


    “是胡惟庸!”


    “胡惟庸在信中隻說殿下震怒,打算嚴懲我,還說會將我貶到偏隅之地駐紮,今後北境諸事便沒有我的份兒。”


    “若是今後不能領兵征討北元,還不如直接殺了我來的痛快。”


    “也是因此,我才叫上常茂、常升站在東宮門外,久久不敢進來拜見......”


    太子妃常氏聞言,滿臉慍色,惱怒說道:


    “這胡惟庸竟然如此大膽!”


    “他竟敢挑撥兄長與舅舅的關係,他就不怕朝廷降罪嗎!”


    “如何降罪。”朱標將信件遞給常氏,輕聲道:“此封信上一無落款,二無人稱,滿篇均是殿下、將軍,就連太子二字都沒提及,僅憑書信又該如何定胡惟庸的罪?”


    朱標看向藍玉,繼續道:“想來送信之人應是自稱胡惟庸家仆,可你在京都卻從未見過。”


    “正....正是。”


    就在藍玉詫異於朱標怎會知道的時候。


    身後站著的常茂、常升兩兄弟當即沒好氣道:


    “殿下,舅舅,我二人這就去找那家仆,等找到之後,看胡惟庸還怎麽抵賴!”


    聽到這話的瞬間,朱標輕扶額頭,很是無奈的歎了口氣。


    而旁邊的常氏更是直接訓斥道:


    “糊塗!”


    “胡惟庸在信中都不曾提及稱謂,你們還想去尋那個家仆?”


    “恐怕現在那個家仆早就魂歸九幽了!”


    常茂、常升忙低下腦袋,


    而此時藍玉思索片刻,也跟著說道:


    “就算找到那個家仆,恐怕也沒法追究胡惟庸的過失。”


    “到時候,胡惟庸可以說這是北元的計謀,為的是離散我朝廷文武,以及與殿下的關係。”


    “僅憑一封書信,斷然不可能懲處胡惟庸。”


    “嗯。”


    聽到藍玉這話,朱標很是滿意的點了點頭。


    藍玉能說出這話,足以證明他並非真的頭腦簡單。


    之所以被世人盡知他性情魯莽,頭腦簡單,恐怕是因為在很多事上,藍玉根本不需要費神謀劃。


    畢竟他是開平王常遇春的妻弟,又是太子妃常氏的舅舅,加上藍玉本身就作戰勇猛。


    這一係列尊榮加持,藍玉自然可以莽撞一些。


    不過好在現在的藍玉知道凡事先過過腦子了,這對朱標來說,目的也算達到了。


    “懲治胡惟庸的事你們不需擔心。”


    “不過藍玉,胡惟庸這信上說的也是沒錯。”


    “孤本來的計劃,的確是等你們返京之後,將你們三人貶出京都,派往在南方小鎮練兵。”


    聽到朱標這話,藍玉猛然起身跪在朱標跟前。


    “殿下,您當真不讓我繼續北伐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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