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武神情一凜,繼而補充道:“白頭山敵軍盡亡,無一生還!”


    聽趙武說完,朱標幾人雖未明說,卻也是心知肚明。


    說什麽白頭山敵軍拒不歸降,集體跳崖。


    分明是姚廣孝那賊和尚用計,將所有高麗敵軍盡數斬首。


    不過相比於崔儒那般折磨過後,盡數斬首的毒計。


    姚廣孝給了那些高麗人一個痛快,反倒顯得很是仁慈。


    “好!”


    朱標讚了一聲,猛地迴眸看向張定邊等將,鄭重道:“諸將聽令!”


    “各營將士嚴陣以待,今夜另有安排!”


    “陛下,今夜可是要.....”


    何義山剛想問個清楚,卻見張定邊當即拱手領命道:“末將明白,末將這便命令各營將士準備今夜之戰!”


    即便沒有明說今夜要同高麗開戰。可話已至此,倒也不用說的太過直白。


    旋即,廖永忠、何義山、王誌等將也紛紛領命,各自安排。


    與此同時,朱標看向身旁侍衛,再次令道:“宣李家父子,今日大喜,他二人當與朕同慶!”


    聽到朱標如此安排,李成桂剛想托詞家父病重,不能前去。


    可床榻上的李子春卻猛地坐起身子,衝明軍侍衛道:“在下這便前去拜見陛下!”


    待傳令侍衛前腳剛走,李成桂麵露疑惑,忙衝李子春道:“父親何至於此。”


    “縱然朱標不喜我高麗,對我李家也是頗為忌憚。”


    “可父親病重,暫不前去也是情有可原。”


    “想那朱標也不會如此不近人情,因此便處罰父親!”


    聽到李成桂說完,李子春表情嚴肅,極為認真的搖了搖頭道:“並非擔心朱標因此處罰。”


    “為父是想看看,他們明軍還有什麽好消息傳來。”


    “為父也想知道,還有什麽消息能比殺了我李家長子,更能讓朱標高興!”


    語罷,李子春表情憤憤,艱難下床。


    即便雙腿有些發軟,可李子春卻依舊堅持,步履蹣跚朝明軍大營走去。


    片刻功夫。


    二人剛抵達明軍中軍大營,李子春、李成桂當即跪拜道:“微臣拜見陛下,恭敬聖安!”


    “朕安。”


    當看到李子春麵色慘白,麵容極為憔悴好似重病纏身一般。


    朱標佯裝關切道:“出了何事,李將軍早上還好好的,怎麽才幾個時辰便也如此憔悴?”


    “不妨事!不妨事!咳咳咳.....”


    李子春重咳的同時,李成桂忙繼續補充道:“迴稟陛下,家父今日操勞過甚,竟也是突然病倒。”


    “聞聽明軍有喜,陛下恩典我父子二人與之同樂。”


    “我父恭敬上國,不敢不來。”


    “何須如此。”朱標表情關切,當即令道:“賜座,賜座!”


    “朕不過少年心性,有一喜事便欲與你父子同樂。”


    “沒曾想李將軍竟突然病倒。”


    示意帳內侍從給李子春上茶後,朱標語氣愈發關切道:“所謂病來如山倒, 病去如抽絲。”


    “李將軍當好生保重才是。”


    “勞煩陛下掛懷,那臣....”


    聽到李子春打算就此告辭,朱標難掩喜悅,興奮說道:“不過今日之喜,乃是大喜。”


    “沒準李將軍聽後,病便一次性就好了!”


    微微一頓後,朱標看向李子春二人出聲笑道:“周王傳令軍報。”


    “我軍現已攻占白頭山,此乃大喜之事!”


    “嗯.....”


    事先便有所準備的李子春倒是沒有表露太多,隻是頷首恭賀道:“陛下所言不錯,此乃大喜。”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陛下.....”


    “不僅如此!”不等李子春出聲恭賀,朱標再次開口道:“周王有意收攏高麗敵軍,然白頭山將士悍勇無雙,竟集體跳崖,追隨舊主王禑!”


    言至於此,李子春雙眸震動,似失神落魄般癡癡問道:“當真....當真無一人生還?”


    “自是無人生還!”


    聽到朱標再次確認,李子春那僅存的那一絲幻想也隨之徹底幻滅。


    自家長子身死高崖,自是痛心。


    可更讓李子春難以接受的是,那三萬李家舊部竟也全數殞命,無一生還。


    要知道!


    那三萬李家將士早在他曾侍奉元廷的時候,便已追隨他李子春。


    那三萬兵士也是全心全意,隻願聽命他李子春。


    李子春很清楚,沒了這三萬兵士,整個李家將士再少有人聽命於他。


    哪怕他還是李家兵將的統帥,可也已經是名存實亡。


    如今李家的兵卒,多半是願意聽命其子李成桂。


    就在李子春心中悲痛,暗自盤算之際。


    卻聽朱標突然出聲道:“白頭山兵將寧死不降,兩位有何見解?”


    “嗯.....”


    聽到朱標這話,李子春雙眸一寒,滿是敵意的看向朱標。


    這是要殺人誅心?


    朱標明知道那所謂的白頭山兵卒、王禑舊部都是他李家的將士。此時如此發問,不就是想聽自己斥責說那些兵卒冥頑不靈,死誌抱舊。


    一想到自己為了活命,隻得委曲求全侍奉朱標,甚至還要咒罵自家已經故去的長子。


    此刻的李子春卻也覺得性命什麽的,無關緊要。


    “大明皇帝陛下......”


    就在李子春語氣不善,準備將憋在心中許久的話一股腦全部說出來時。


    卻見李成桂率先衝朱標拱手躬身,厲聲說道:“那些部眾迂腐之極,視天朝重恩於無物,似如棄之敝履。”


    “微臣以為,此番眾人罪不容恕,縱死斷不能輕饒!”


    聞言至此。


    李子春眸光犀利,狠狠瞪了眼身旁的李成桂。


    可李成桂雙眸之中隱隱帶著懇求,衝自家父親微微搖了搖頭。就好像是說自己兄長已然故去,三萬兵士也無法起死迴生。


    眼下還是應該為活著的人考慮。


    “李將軍以為呢?”


    見朱標不依不饒,再次追問。


    李子春壓下心頭不爽,深吸口氣後,言辭艱難說道:“陛下,桂兒所言不錯,那些個白頭山兵卒殊死頑抗,甚是迂腐。”


    “當.....當追究其死罪!”


    即便說出這話的同時,李子春心口似是在滴血一般。


    可看到朱標依舊靜靜盯著自己,李子春卻也不得不繼續說道:“微臣以為.....”


    “當傳書周王,崖下搜尋那些白頭山將士遺骸。”


    “將其屍骨盡毀,不得好死!”


    “嗯.....”


    朱標沉吟數秒,旋即衝門外侍衛下令道:“傳豹韜衛副統領趙武!”


    不多時,趙武大步流星走入屋內。


    待其叩拜過後,隻聽朱標當即出聲道:“傳書周王,派遣兵卒搜羅白頭山兵卒屍身!”


    就在李子春心頭咯噔一聲,以為朱標當真要毀掉自己長子連同那三萬舊部的屍身之時。


    卻聽朱標話鋒一轉,直接下令道:“三萬白頭山將士忠心可嘉,命周王收集其屍身後,為其建陵,以表其功!”


    聽朱標說完。


    不隻李子春、李成桂父子二人,就連趙武也是麵露狐疑,有些匪夷所思的看向朱標。


    也是此時,卻聽朱標繼續說道:“白頭山將士不知內情,自是以為我明軍逼死其主王禑,故而與我大明仇深似海。”


    “然此番情景,白頭山將士自與我明軍乃生死之敵。”


    “其將士悍勇拚殺,寧死不降。此等氣節自當表彰!”


    聞言至此。


    即便李子春也覺極不合時宜,可心中卻也莫名湧出一陣感動來。


    甚至恍惚之間,他竟有那麽幾分想要感激朱標。


    也就在李子春默默出神,心中對朱標的敵意削減大半之時。卻見那李成桂似是想到了什麽,試探性出聲問道:“陛下雖九五之尊,卻也有仁者仁心。”


    “隻是微臣不知,那三萬白頭上將士之陵園,該以何命名,當表何書?”


    “嗯....”


    朱標頓了一下,似臨時想到一般,緩聲道:“三萬將士忠勇無雙,此陵園當命名為忠勇陵!”


    “至於表書.....”


    “趙武,傳令應天,命宋濂親書筆錄,讚許王禑舊朝將士,白頭山三萬兵將護國之功。”


    “嘶~”


    朱標話音落下,李子春心頭剛剛萌發出的感激之情瞬間煙消雲散。


    即便是厚葬建陵,可是以高麗舊朝、王禑麾下的名義歸葬那三萬將士,這對那三萬將士來說也無異於奇恥大辱。


    此舉更是活生生的抽他李子春的臉。


    “朕所言之喜,便是此事。”朱標眸光鄭重,沉聲開口道:“如今我大明有意恩澤四方,榮耀四境百姓。”


    “此番舉措自會惹人非議,特別是那些不明時政的一般將士自是不明我大明苦心。”


    “也是因此!”


    “對於那些為護國土,殊死頑抗之將士,朕心中仍存有幾分敬意。”


    “可對待那些假意臣服,後而複叛的賊子,朕恨不能將其鏟除殆盡!”


    聽出朱標話裏有話。


    此時李子春、李成桂的臉色自然難看到了極點。


    而一旁的張定邊見狀,卻也語調戲謔,緩緩出聲道:“陛下所言,指的乃是王禑叛賊。”


    “陛下為白頭山將士建陵立表,卻不理王禑舊主。如此自可見我朝陛下並非暴虐好戰之人,我朝借道也是真心願為高麗、倭人帶去恩榮。”


    “陛下聖德,臣等拜服!”李成桂率先開口跪道。


    緊接著李子春也是一並拜道。


    當看到朱標示意他們各自退下,李子春、李成桂父子恭敬拱手後,便也相繼告辭。


    而等二人離開明軍大營,迴到李家軍中。


    二人卻是久久無言,心中鬱結,好似有塊巨石壓著,讓人喘不過氣,極不舒服。


    方才與朱標那一番對話,他們二人竟說不出自己究竟是得還是失。


    明明見朱標為他李家那三萬將士建陵立表,可他們二人,即便是李子春也怎麽都高興不起來。


    “父親?”


    “嗯!”


    李子春瞳孔瞪大,有些茫然的看向李成桂。


    見自家老爹如此反應,李成桂一時竟也忘了自己想要說什麽。


    沉吟數秒後這才開口說道:“父親,孩兒今夜打算對明軍宣戰!”


    “嗯?”


    “大明周王已帶領明朝援軍,駐紮白頭山。”


    “倘若拖延日久,待到周王援軍與朱標會合,我等便再無成功時機。”


    “所以孩兒打算今夜起事,徹底與明軍撕破臉皮,直接開戰!”


    實際上,李成桂打算今夜起事也算的上是迫不得已。


    一來!


    因倭人曾屠戮秋南道全境的高麗百姓。


    無論是開城百姓還是他們李家兵士,對那些倭人俘虜自然是恨之入骨。


    如今李成桂也是清楚,無論是開城百姓還是麾下將士,他都沒法嚴格約束他們不準欺壓倭人。


    倘若再拖延幾日,倭人怨氣愈深,自是沒有同他李家合作,一同迎戰明軍的可能。


    再有!


    李成桂也是發現,在開城高麗百姓的心中,朱標的威望日益水漲船高。


    那些開城百姓對明廷也是愈發崇敬。


    一旦繼續拖延下去,恐怕屆時即便他占據得天獨厚的地理優勢,卻也偏偏失了人心。


    也是因此,李成桂這才有些匆忙,打算今夜起兵。


    可聽到李成桂的計劃,先前一直想與大明開戰的李子春,此刻卻顯得格外猶疑。


    深思過後,卻見李子春語氣弱弱,小聲開口道:“桂兒,眼下起事,是否有些操之過急。”


    “你兄長剛剛亡故,我軍更是折損三萬精銳。”


    “況且那些個倭人並未誠心歸順我李家。”


    “如今起事,怕也是不能一舉擊潰明軍......”


    “父親這是何意!”還不等李子春說完,卻見李成桂語氣不悅,當即反問道:“難不成因那朱標為兄長建陵立書,父親便甘心淪為大明鷹犬?”


    “父親莫要忘了!”李成桂猛的站起身子,語氣也愈發不悅說道:“兄長乃是死在大明手中,倘若沒有大明,沒有周王,兄長不會死!”


    麵對自家兒子的訓斥,李子春一時也有些反應不過來。


    此刻隻得癡癡的望著李成桂。


    也是此時。


    卻見李成桂眸光一凝,用那好似是訓斥一般的語氣,沒好氣道:“若非父親執意分兵,派兄長駐守白頭山,如今兄長也不會死。”


    “說是父親害死了兄長也不為過。”


    “可如今!”


    “父親難道要阻止孩兒為兄長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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