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陛下....”


    當聽到朱標竟出聲讚歎王禑與李成桂,張定邊心頭一緊,竟不知朱標為何突然有此感慨。


    難不成向來聰慧,甚至在處置王禑時穩壓其一頭的朱標,此刻麵對李成桂也覺棘手?


    擔心朱標失了信心,張定邊忙出言勸解道:


    “陛下倒也不需憂慮太多。”


    “末將雖也以為對李家父子用兵,當出師有名,找個合適的由頭。”


    “可若是陛下覺得麻煩,亦或是覺得與李成桂周旋恐生變故。”


    “末將倒也覺得可直接興兵,不管其他。”


    “倒不是覺得棘手。”朱標轉眸看向張定邊道,“朕隻是覺得甚至有趣,不去此高麗一行。”


    “嗯?”


    就在張定邊心中不解,愈發疑惑看向朱標之時。


    卻見朱標嘴角微微揚起,輕聲笑道:“父皇當年之敵手,皆為人傑。”


    “陳友諒、張士誠、劉福通、方國珍,亦或是北元太尉察罕帖木兒。”


    “這些人有一個算一個,都可謂百年人傑。”


    “原以為朕登基之後,我朝國力強盛,朕將遇到的對手都將不盡人心,亦或是不能盡興。”


    “可沒想到,對陣北元之時,王保保給了朕一個驚喜。”


    “如今高麗這偏隅小國不僅出了王禑這等謀略之才,更是有似李成桂這般居心叵測之人。”


    “如此!朕倒覺得不虛此行!”


    聽朱標說完,特別是看到朱標眼中綻放著無比激動的目光。


    此時饒是張定邊也不由為之一愣。


    曆代君王多希望自己接手的是一片海晏河清的盛世,無數帝王更是做夢都想似漢文帝那般垂手而治,再不濟也該如漢惠帝那般奉照舊法,蕭規曹隨。


    似朱標這般,隻擔心對手太過弱小,不能盡興。


    倒不像是一個君王該有的念頭,反而頗有古代名將之風,隻恐對手太弱不能馳騁。


    到底是朱元璋的兒子,朱標雖為帝王,心中卻也期盼著好的對手出現。


    不過微微一頓後。


    收斂心神的張定邊看向朱標笑道:“這便是陛下多慮了。”


    “代代皆有英才,隻要陛下想要勵精圖治,那便不會缺少好的對手,絕不會讓陛下感到寂寞。”


    “況且陛下雄圖偉略,勝過古之帝王。”


    “一路艱辛自不必說,可這一路自然也有無數英才為陛下鋪就大路!”


    英雄塚前多枯骨,一將功成萬骨枯。


    正如朱標所言,老朱便是踩著陳友諒、張士誠等人的骸骨登臨九五。


    大明也是在各路諸侯、無數將士的屍骨上建立的。


    所以朱標擔心沒有好的對手,這在張定邊看來終究是多慮了。


    不過轉念一想。


    朱標既能忍不住開口稱讚李成桂,想必在朱標眼中,李成桂這個對手也是不失水準。


    亦或是朱標已然洞悉李成桂後續的打算。


    心中好奇之下,張定邊湊到朱標跟前,小聲問道:“陛下是猜到李成桂意欲何為了?”


    “嗯。”朱標微微頷首,順勢說道:“那李成桂如此輕易答應率領其麾下兵卒前往開城,想必是認定與我軍必有一戰。”


    “與其遮遮掩掩,處處小心,倒不如破罐破摔,順勢前往開城,聚攏倭軍殘部,充實力量。”


    “嗯.....”


    張定邊微微沉吟,心中也覺得是這個理兒。


    與其藏著掖著,時刻擔心自己擴大勢力被朱標探查,生怕得罪朱標,惹來明軍征討。


    倒不如將一切都擺在明麵上,隻留下那一層窗戶紙,自己一個勁兒擴大勢力,整軍備戰。


    不得不說,能有此等謀略,那李成桂倒也稱得上是一位英才。


    “那陛下打算如何應對?”


    “由他去吧。”


    “嗯?”張定邊一時不解,凝眉問道:“陛下是說放任李家父子收攏倭人殘部?不予幹涉?”


    “的確如此。”


    和愈發不解,瞳孔放大緊緊注視著朱標的張定邊不同。


    此刻朱標隨意歎了口氣,淡淡說道:“畢竟讓李家父子前往開城,清繳倭人殘餘乃是朕下達的令旨。”


    “曆來清繳敵軍殘餘,趕盡殺絕雖是主要手段,招降卻也是根本手段。”


    “那李家父子收攏倭人殘餘兵卒為自己所用,朕也不好斥責什麽。”


    “況且!”


    朱標看向張定邊,表情帶有幾分戲謔笑道:“況且讓那些倭人覺得已有一戰之力,聚集散落各地的殘部一同作戰。也省得我軍接連掃蕩,一舉將他們趕盡殺絕,不也是先前便定好的策略?”


    “是.....”


    雖然嘴上這麽說,同時還微微頷首。


    可張定邊卻依舊覺得沒法接受放任李家父子繼續壯大。


    也就在他抬眸看向朱標,準備再次開口之時。


    卻見朱標麵色平靜,似胸有成竹般毫不在意。


    就是這麽一瞬間,張定邊心頭猶疑當即煙消雲散。


    放任李家父子收攏倭軍殘部,短時間看的確是那李家父子得了好處。


    可長遠來看。


    即便他們收攏高麗殘部又能如何?


    撤離吉州,暫居開城。


    李家父子終究是無城可守。


    麾下兵卒人數增多,可各方勢力暫居其下,麻煩自然也就更多。


    隸屬於王禑舊朝的白頭山兵卒,如何能與屠戮秋南道高麗百姓的倭軍殘餘和平共處?


    統轄倭國北境的足利義滿又如何甘願屈居於李家父子之下?


    即便大明是他們共同的敵人,即便包括李家父子在內,他們所有人都想將朱標先殺之而後快。


    可相互之間卻不是鐵板一塊。


    反觀大明這邊!


    明軍從始至終都隻有一個統帥,明軍諸將也早對朱標言聽計從,推崇備至。


    更不用說和相互不太對付,並且少有城池根基的李家父子集合軍來說。


    大明不僅占據了高麗王都,占領了高麗半壁江山。


    同時大明境內也是提供源源不斷糧草、軍械的有力保障。


    更不用說朱標本意就是讓李家父子收攏倭人殘部,好順勢徹底覆滅倭人。


    若片麵而視,此次李成桂的確占了便宜。


    可宏觀來看。


    整個高麗戰場明軍依舊是立於不敗之地。


    想明白這一切後,張定邊看向朱標的眼神愈發敬重了幾分。


    朱標擅謀,本以為在意識到自己棋差一招之時,朱標會隻追一時得失,不願落敗。


    如今看來。


    朱標當真是能舍能斷,兼顧大局。


    真要說的話,王禑、李成桂等輩雖堪稱之為英才,可終究距離朱標還有些許距離。


    另一邊。


    離開開城,李家父子一路向北疾馳而去。


    見自己兒子一路上都是閉口不言,時而眉頭緊皺,時而輕聲歎息。


    李子春以為是自己在朱標麵前太過冒失,言說已解決白頭山叛軍,這才使其李家之軍不得不前往開城,入朱標圈套。


    李子春心下愧疚,衝自家兒子低聲開口道:“桂兒,你雖年少。”


    “可為父卻不及你沉穩,不如之後麵見朱標之時,為父便不再開口,或者索性不再露麵。”


    “嗯?”聽到這話,沉思中的李成桂微微側目,疑惑問道:“父帥何出此言啊?”


    “全因為父失言,這才落入朱標圈套。”


    “今後麾下兵卒便交由你手,為父隻於一旁助力便是。”


    明白自家老爹是對在朱標跟前失言耿耿於懷。


    此時言說將麾下兵卒交給自己,更是在向自己致歉。


    李成桂搖了搖頭,出聲笑道:“父親不必如此,你我父子本為一體。”


    “況且眼下父親仍是我軍統帥,若麵見朱標之時父親不到場,反倒是讓朱標覺得咱們父子之間有所嫌隙。”


    “可是.....”


    “還請父親寬心,兒子已經想到應對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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