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加藤舞衣隻有六歲。


    她清楚的記得母親在看到不遠處的那個男人時哭得撕心裂肺的樣子。


    懵懂的她不知道母親為何這樣傷心。


    軟軟的聲音響起:“媽媽,他是誰?你為什麽要哭?是那個人欺負媽媽了嗎?”


    母親哽咽著說不出話來,拚命搖頭:“乖女兒,你要記住那個人的樣子,她是你的父親,也許過了今日,你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小小的加藤舞衣不解:“既然是小舞的爸爸,那媽媽為什麽要和小舞躲在這兒偷看爸爸呢?”


    說著,加藤舞衣臉上帶著興奮,就要衝出去。


    卻被身後的母親猛地一把拉住了。


    “小舞聽話,別過去,你爸爸……他很忙,別去打擾他……”


    聽著母親的話,加藤舞衣看到男人身後的黑色捷豹上下來一對母女。


    女人雍容華貴,風姿綽約,女人手上還牽著一個小女孩,年紀比加藤舞衣稍大了許多。


    加藤舞衣清晰地看見了男人將小女孩一把抱起,親昵地在對方臉蛋上親了一口。


    而那小女孩似乎甜甜地叫了一聲……


    “爸爸。”


    ……


    笑容凝固在臉上,大大的眼睛呆呆地望著遠處的一家三口進屋的場景。


    盡管加藤舞衣還小,但小小的她也看出來了,那個男人……


    是別人的爸爸,不是自己的。


    看到這一幕,母親猛然抱住加藤舞衣,朝著反方向跑去。


    跑的時候,加藤舞衣的頭側了一下,目光竟是和快要進屋的那個男人的眼神在空中交匯了。


    隻是那麽一刹那,她的視野便在母親拐過街角那個彎後,消失不見。


    一片冰涼落在加藤舞衣的臉上,瞬間融化成水。


    抬頭望去,天上紛紛揚揚開始下起了小雪。


    “媽媽,下雪了。”


    “嗯。很冷吧,咱們馬上就迴家取暖。”


    聽到“家”這個字,加藤舞衣的身子抖了一下。


    自她出生起,就生活在魚龍混雜的娛樂場所。


    以前不明白那是什麽地方,現在知道,自己的母親隻是一個賣唱的。


    那種地方……


    也能被叫做“家”嗎?


    雪還在下,卻敵不過這顆小小心靈冷到骨子裏的冰寒。


    ……


    時間一下子飛躍到了兩年後。


    八歲的加藤舞衣眼前不再是皚皚的冬天,而是被白布遮蓋著的……


    母親的屍體。


    沒有哭,沒有鬧。


    小小的身子就那樣站在母親遺體的麵前,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緒。


    旁邊的人都在小聲議論著,同情著這個小女孩的可憐身世身世。


    這麽小就沒了母親,父親也不知道是誰。


    是那個娛樂場所的老板大發慈悲,這才給加藤舞衣的母親辦了個簡陋的葬禮。


    葬禮時,下著小雨。


    秋天的雨已經有些微冷了,讓加藤舞衣的身子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這時,她突然感覺雨好像停了。


    抬頭一看,一把黑色巨傘就這麽罩在她的頭頂。


    打傘的是一個黑色西裝的男人,三四十歲的樣子,眼神帶著些哀傷與混濁。


    “你是來看媽媽的嗎?”


    男人沒料到小女孩會突然同自己說話,微微一怔後露出一個笑容:“嗯。”


    “你來的可真晚。”


    男人有些沒聽懂小女孩的意思,疑惑地看著她。


    女孩繼續道:“他們說媽媽去了另一個世界,再也不會迴來了,你現在才來找她,是見不到她的。”


    男人眼圈一紅,彎身下去把女孩緊緊抱住:“對不起……是爸爸來晚了,爸爸不知道這個世上還有你的存在,是爸爸的錯,爸爸現在就帶你迴家。”


    櫻庭信受家族製約,早年不得不與大家族的人聯姻,而他生性不愛被控製,越是在那種情況下,他的心便越是向往自由。


    直到他無法抗拒地愛上了一個歌女,一夜盡歡讓他享受到了人生的樂趣。


    原本有意要帶這個女人迴他櫻庭家,卻在第二次去的時候,女人已經不見了。


    更奇怪的是,他無論怎樣都得不到這個女人的半點消息。


    前段時間,他方才知曉,自己和那個女人有一個孩子,這個孩子,便是現在的加藤舞衣。


    這八年來,阻礙他知曉真相的究竟是誰?


    他一想便知,除了家裏那個他並不愛的夫人,也再無他人能做出這番事了。


    他知道情況後,又是憤怒又是欣喜,然而當趕到這裏時,卻全部化成了無盡的悲哀。


    這些年,她一定受了不少苦,沒能給她和女兒半點愛,她卻已經和自己陰陽兩隔。


    ……


    加藤舞衣自從被櫻庭信帶迴家後,便格外受寵。


    櫻庭信把所有的好東西都給這個女兒,本就喜歡這個小丫頭,再加上內心對她母親的愧疚,於是將這些年都欠缺的父愛全部都補給她。


    這樣的寵愛對加藤舞衣來說並不是什麽好事。


    櫻庭信的那位夫人和加藤舞衣這個名義上的姐姐可沒少對她冷嘲熱諷。


    一個連母親都死了的孩子,在櫻庭家憑什麽得到一切?


    十歲那年,加藤舞衣便早熟地看透了這些。


    心中的邪惡念想在不斷滋長。


    她一點也不感激現在才給她寵愛的父親,也不可憐自己那個死去的母親。


    在她看來,母親是懦弱的,父親是虛偽的。


    她不想像母親一樣,連自己本該擁有的東西都不敢去搶,拱手讓人。


    她要在這個櫻庭家,奪迴屬於她和她母親原本該有的一切。


    ……


    畫麵再次扭轉,這次加藤舞衣眼前出現的是殷紅的一片。


    她隻是把平常下人們給老鼠吃的那些藥放到了那對母女的碗裏罷了。


    誰知她們竟是噴了血,噴到她的臉上,弄髒了她最喜歡的那件和服。


    櫻庭信趕來時看到的便是在仔細擦拭臉上鮮血的女孩,眼神空洞灰暗,仿佛一切都與她無關。


    帶著震驚的同時,櫻庭信讓人封鎖了這個消息。


    所以直到後來,沒人敢問起當年的大夫人和大小姐是怎麽死的,也沒人知道真相。


    十歲的加藤舞衣已經做到了目空一切。


    沒有人能走進她的心,除了在生日宴會上遇到的那個男孩——同樣目空一切的跡部景吾。


    “跡部……景吾……”


    “跡部景吾……”


    “跡部景吾……哈哈哈……”


    想著過往的種種,在牢裏躺著的加藤舞衣突然喃喃自語地大笑起來。


    她喜歡了十年的男人今天要和別人結婚了。


    “櫻花飛……櫻花飛……飛到哪兒啊……”


    輕輕哼著小時候母親唱的歌,加藤舞衣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閉眼時,滑落的眼淚是血紅色,如同烈火中的彼岸花,在盡頭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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