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不曉得,洪荒之力竟是這般可怕,完全勢不可擋。


    天地靈氣潮水般湧來,全都被童童吞噬,而我不過是血棺凝成的血肉之軀,哪裏承受得住如此強大的力量。


    我感覺自己快死了,不是魂飛魄散,不是灰飛煙滅,而是在絕對強大的力量麵前發自肺腑的妥協。


    我不想再做無謂的掙紮。


    原本我以為,自己是千年血棺凝成已經夠兇夠戾,可看到童童吞噬天地靈力的本事,我才曉得我有多渺小。


    不,是六界蒼生都很渺小。


    這一刻,我特別想小哥哥,想我們的孩兒,想爹爹娘親。那些時光像放電影般從我腦海中掠過,然後隨著我的生命一點點消失。


    念先生的骨哨早已經停止,可天地靈氣卻依然源源不斷地飄過來鑽進我肚子,全部被童童吞噬,沒人能阻止。


    寢宮的東西已經被這四麵八方的靈力摧毀得不像樣子,包括房頂都被掀翻,金色的琉璃瓦被吹得遍地都是。


    房頂上出現了一個大洞,能看到黑漆漆的天空。有一輪玄月掛在天上,四周飄著一縷縷黑色雲霧,不,那是洶湧的天地靈力。


    念先生還摟著我,抱得特別的緊,溫潤的淚滴不斷掉落在我臉上,又順著我的臉滾到我頸窩。


    這可能是他生平最傷心的一次,比他自己當初瀕臨死亡更傷心。


    而我隻能瞪著眼睛看著他,唇角哆哆嗦嗦許久也講不出話。其實我想跟他說聲對不起,謝謝他對我不離不棄的愛,謝謝他的守護。


    隻是太晚了,我被這強大的靈力壓迫得已經講不出話。


    鬼醫泣不成聲,自責得不得了。包括墨靈,此時都沒有方才那麽冷漠,她給我檢查了一下身體,擰著眉便默不吭聲了。


    我知道,此時此刻再也沒有人能阻止得了童童現世,他已經吞噬了不計其數的天地靈氣,隨時可能破肚而出。


    至於我,最後變成什麽樣誰也不知道,可能魂飛魄散,也可能又化為宇宙中一縷混沌之氣。


    “你們都退下!”念先生一揮手,把鬼醫和墨靈都遣退了,他死死抱著我,滿眼的淚,“七兒,七兒,我該怎麽辦,就這樣眼睜睜看著你死去嗎?”


    我看了他一眼,本來想笑一笑寬慰他,可擠不出笑容,卻落了一臉淚痕。


    他又道:“我不會讓你死的,不會!”


    念先生抱著我的頭捋了捋我因為疼痛而汗濕的頭發,低頭在我眉心吻了下,道:“七兒,你可還記得我之前跟你說的話,如果我死了,你一定要親手埋葬我,好嗎?”


    不,不要,不要死!


    我吃力地搖著頭,努力了許久才氣若遊絲地發出一個“不”字。


    我不要他死,不要他為了我死去,這樣我即便是活下來也不會開心,我會覺得欠他的。


    他依依不舍地看著我,星眸盡是水霧,“對不起七兒,這千百年來為了得到你,我用盡了手段和心機,謝謝你從未真正恨過我。”


    我目瞪口呆,身子像打擺子似得哆嗦著。


    “不,不要,師,師父你要做,什麽……”


    “七兒,記得答應我的事,一定要親手埋葬我,好嗎?”


    念先生說著咬破指尖打了個結印,將他丹田處的內元化為靈力要渡給我。就在此時,我胸前抱著的天地鎮魂令忽地飛了起來,上麵出現了小哥哥的幻影。


    “念斟住手,你即便把內元全部給七兒也擋不住這洪荒之力!”


    “你這混蛋東西……”念先生頓時就怒了,喝道:“是你讓七兒懷上這麽個禍世,你到底安的是什麽心?蕭逸歌,她隻是個女人啊。”


    小哥哥深意地看了我一眼,道:“我愧對七兒,日後定會加倍補償。”


    念先生更怒,咆哮道:“補償,你用什麽補償?你都變成三根擎天鎮魂石柱了,用什麽補償啊?”


    小哥哥擰著眉睨了念先生許久,道:“念斟,死神禍世,是禍也是福,早在大荒之前天就警示過他會降生,是我們的出現打亂了他的命數,以至於他現在才現世。”


    天地鎮魂令飛到了我上空,裏麵的小哥哥垂眸看著我,黑白分明的星眸裏透著大徹大悟過後的釋然。


    有那麽一瞬間,我覺得他的眼神比爹爹還要慈悲。


    他又道:“其實我們都錯了,天道本就是一個輪迴,無論好壞都不應該阻止死神現世,他也是曆經磨難才得來做人的機會,與我們何嚐不一樣?”


    “所以你為了讓他現世就把七兒置之死地?蕭逸歌,你到底是真愛七兒,還是在利用她完成你那大無畏的壯舉?”


    念先生很憤怒,如若不是我眼下瀕臨死亡,他肯定會將鎮魂令裏的小哥哥挫骨揚灰的。


    小哥哥又道:“我那麽愛七兒,怎麽會害她?這六界之中,隻有七兒這千年血棺凝成的身子能夠孕育死神,這是七兒注定要背負的責任。”


    “為什麽是她?”


    “因為她曾為封印蕭氏王朝的子民而下過焚天血祭,而焚天血祭的力量就是死神的洪荒之力,六界之中,除了死神本人之外無人能破。”


    頓了頓,小哥哥又道:“洪荒之力能破六界任何詛咒和封印,亦能讓這搖搖欲墜的六界重新恢複曾經的繁榮。”


    念先生十分憤怒地冷呲了聲,“所以呢,七兒在你眼中隻是來拯救萬物蒼生的救世主?她不過是你悲天憫人的工具?”


    小哥哥斜睨了念先生一眼,冷冷道:“念斟,七兒是救世主沒錯,但她不是悲天憫人的工具,她是未來的天帝,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置之死地而後生!”


    說著小哥哥便撚了個手訣,天地鎮魂令倏然發出一股強熾的光芒,他朗聲道:“要救七兒,須得混沌之氣啟動天地鎮魂令,念斟,進來吧。”


    這瞬間,我就明白了小哥哥為何會留一魄在天地鎮魂令裏,他知道我生童童的時候會需要天地鎮魂令,他早就安排好了。


    這一刻,念先生也恍然大悟,他臉上立即出現了赴死的表情。


    而我慌了,伸手要去抓天地鎮魂令,但抓不住,我顫巍巍道:“小,小哥哥,不要,不要啊,師,師父……”


    小哥哥滿目溫柔地看著我,道:“七兒,無論何時,我都會在天涯海角陪著你,生生世世不離不棄。”


    不要,他們一旦化為混沌之氣祭了天地鎮魂令,就永遠都迴不來了,我不要。


    而此時,念先生已經化為了一團精魄,就是當年我們在大荒時的樣子,霧團一樣的人形,隻是他看起來好小。


    他笑道:“七兒,你答應過我的,一定要做到。”


    “不要,別……別丟下我,我一個人,你們不要……走,我……”


    我語音未落,念先生就雍義無反顧地鑽入了天地鎮魂令裏。


    我憋了一口氣支起身子想要保住鎮魂令,掌心忽然間出現了兩道符印,將我死死定在了床榻上。


    這是爹爹和娘親在我掌心留下的符籙,他們居然阻止我。


    我急得大叫,“來人,來,來人啊,快快阻止他……”


    鬼醫和墨靈不約而同衝進來,看到天地鎮魂令時都愣住了,直接“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


    與此同時,天空中忽然間出現了幻影,是爹爹和眾仙在天之痕的死神殿裏布下的那個陣法。


    此時他們的影子全都出現在了蒼穹之巔,一樣的圖,一樣的陣法。洛辰襲和洛塵均坐在陰陽兩極,連結印的姿勢都沒有變。


    叮!


    驀地,我頭頂懸著的死神鐮刀發出一陣輕響,沒等我反應過來,之間越來越多的天地靈氣洶湧而來。


    我忽然聽到鬼醫在喊,“王上看到頭了,看到頭了,快用力啊,快……”


    可就是這個時候,我的魂魄生生被洶湧而至的強大力量給擠出了身體。我剛提到嗓子眼的那口氣就這樣沒了,隨即一口血氣從我喉嚨裏噴了出來。


    “王上,王上!”


    墨靈看到了我飛出體外的魂魄,伸手想要壓迴去,但她那點道行根本不行。


    我想要再強行附到身體上去,卻不知為何身體好像有股阻力不讓我靠近。我看到自己的魂魄逐漸化為了一縷混沌之氣,飛向了天地鎮魂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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