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秦廣王的閻君殿找到了正在發飆的沈月熙,他指著判官破口大罵,“本相千叮萬囑告訴你不能弄錯,你倒好,全他媽的七顛八倒,現在怎麽辦?”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沈月熙如此不顧及同僚顏麵,想必是出了大亂子。判官麵色慍怒埋著頭不吭氣,一臉漲紅。


    秦廣王則訕訕地站在邊上,時而瞅瞅沈月熙,時而瞅瞅判官,估計不知道要幫腔哪一個。


    我在大門口輕輕咳嗽了聲,信步走了進去,“發生什麽事了?”


    三人霍然轉頭,看到我均是一愣。


    沈月熙急急迎了過來,激動得眼圈都紅了,“臣還以為王上不會迴來了,看到你好端端的,心裏很是歡喜。”


    “大家都還好嗎?”


    他神色一凜,“不是特別好。”


    秦廣王走過來衝我行了個君臣之禮,訕笑道:“微臣參見王上,看到王上安然無恙地歸來,實乃咱冥界之福。”


    我點點頭,“愛卿有心了。”


    判官走過來撲通一聲跪在我麵前,很是委屈道:“王上,卑職有罪,但卑職真不是故意的,實在是不知道怎麽迴事。”


    “哦?”


    我瞥了眼沈月熙,他氣唿唿道:“王上有所不知,天地混沌之時,臨界碑忽然顯靈讓冥界免於被黑暗吞噬,但也因此吞了不少蕭氏王朝的孤魂野鬼。”


    沈月熙說著狠狠瞪了判官一眼,又道:“臣與陳堅來找判官要生死簿登記,才發現他把上次去陽間補魂的鬼和蕭氏王朝的鬼修弄混淆了。”


    “……所以?”


    “蕭氏王朝的子民是入不了輪迴的,這番補魂令他們脫離陰司掌控,都成了……”沈月熙糾結地看我眼,蹙了蹙眉。


    “嗯?”


    “都成了活僵!”


    “什麽意思?”


    “他們占據了活人身體過後,瘋狂吞噬其他人的魂魄,留個軀殼給另外的鬼修。直到我們發現之時,已經有好幾百鬼修逃進了陽間。”


    我心下一沉,想起了臨界碑發光吞掉的那些蕭氏王朝子民,難不成是因為逃離陰司的鬼修而造成的天譴?


    還是另有預兆?


    我斜睨了眼判官,道:“到底怎麽迴事,蕭氏王朝子民不是全部登記在另一本冊子上嗎?怎麽會入了生死簿?”


    生死簿隻記錄人間所有人畜的名單,包含著每個人以及其他生物的陽壽與陰壽的期限,專用以控製生死之用。


    而蕭氏王朝子民受過詛咒不能入六道輪迴,因此不在生死簿上顯現。於是我之前就讓沈月熙和陳堅統計出來從新登記,以便日後管理。


    這兩者風馬牛不相及,怎麽會混淆?


    判官哽咽了起來,道:“迴稟王上,卑職隻是去城裏小酒館跟黑白無常小酌了幾杯,迴來就睡得不省人事,待卑職醒來後,這生死簿就成這樣了。”


    我一怔,道:“黑白無常呢?”


    沈月熙在一邊怒道:“那兩個蠢蛋還在睡呢,這麽久沒人拘魂,剛死的新魂又進不來鬼門關,眼下人間到處都是孤魂野鬼。”


    我蹙了蹙眉,轉頭跟鬼醫道:“你去給他們看看,到底出什麽問題了。”


    “是!”


    鬼醫走後,我又問沈月熙道:“那什麽辦法能阻止?”


    “這些鬼修被困了幾百年,早已經失去人性,想要降服他們再迴陰司是不可能的,隻能大開殺戒除掉他們。”


    我一驚,“這是要亂章程的。”


    “王上,這生死簿上已經亂了章程,如果不趕快阻止,後果將不堪設想。陰司乃六界生死輪迴必經之地,生死簿錯,六道輪迴就會亂,屆時……”


    屆時……


    難不成天劫阻止了,還有人禍不成?


    生死簿錯亂,活人成僵,黑白無常長醉不醒,人間到處孤魂野鬼……我怎麽覺得這件事像是有預謀的呢。


    原本以為阻止了天地混沌就應該六界和平,卻又莫名其妙生出這麽多禍事。想想自我從陰陽地界離開過後經曆的這些年,沒有幾天風平浪靜的日子。


    所以我很疑惑,是蒼天在作祟,還是命數在作祟,以至於六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永無止境。


    我想了想道:“秦廣王,讓齊曉峰帶些鬼將去把那些人拘了送進九幽鬼郡吧,暫時不要殺。”


    “……王上,這些活僵都是人間有身份登記的活人,一個兩個拘了也沒所謂,但是幾百個人全部拘,且不說有沒有能力拘,就算拘了,人間一下子失蹤幾百人,怕是說不通啊?”


    判官小心翼翼道:“要不,把這些人引到一個地方去,製造一場意外?”


    他語音未落,我、沈月熙、秦廣王均不約而同狠狠瞪了眼判官,他縮了縮脖子不做聲了。


    我思來想去也沒更好辦法,道:“還是先讓齊曉峰派人盯著,別讓他們再吞噬活人魂魄。沈卿,跟本王走一趟。”


    出了閻君殿,我便帶著沈月熙徑直往冥河那邊去。一邊走,他就一邊把陰司最近的狀況告訴給了我,除了判官那件事之外,沒有大亂子。


    隨後他把冥王印璽和聖旨給了我,道:“臣希望這輩子那道聖旨都用不上。”


    “大白接迴來了嗎?莫愁和堯兒呢?”


    “小殿下的北冥君神位已經入了冊,暫時不會迴來。莫愁說那裏的氣候適合修行,她想修出原形了再迴來。大白迴來了,天帝不準它上天庭,就留在了皇宮。”


    我一頓,意味深長地睨他一眼,“想莫愁嗎?”


    “……討厭!”沈月熙臉一紅,從袖兜裏拿出一份信給我,“堯兒寫給你的,你在天上養傷的這些日子,他像雨後春筍似得長得很快,都要到臣心口了。”


    “是啊,算起來這兩個小家夥都快八歲了,時間過得好快。”


    這些年我天上地下地跑,因為天上人間的時間差,所以每次看到孩子們的樣子都不一樣。這一轉眼,他們就是小大人了。


    我打開信一看,上麵幾行生澀但不失勁風的字。


    “娘親在上,見字如見孩兒:


    孩兒在北冥一切安好,娘親勿掛。


    孩兒時常去天涯海角看望爹爹,他雖被血符封印在擎天鎮魂石柱上,但也能幻化真身與孩兒閑聊幾句,娘親請放心,孩兒定會盡最大的能力守護好爹爹。


    孩兒正式接任了北冥君神位,已經上了仙籍,日後責任重大,恐不能時常承歡娘親膝下,請娘親多多原諒孩兒。


    莫愁姐姐把孩兒和鯤鵬都照顧得很好,她的傷勢也在慢慢恢複,待她身子完全恢複過後,孩兒便可送她迴去。


    請娘親告訴靈兒,孩兒雖然字還沒她漂亮,但是修為比她高不少。


    最後,給娘親一個超級無敵霸王麽麽噠。


    堯兒敬拜。”


    剛看完信,這信頁就化成了一朵六棱雪花,晶瑩剔透地躺在我掌心,幻化成堯兒的臉,粉雕玉琢,像極了他爹爹當年的樣子。


    我吸了吸鼻子,把這朵雪花放進了鎖魂鈴,心裏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很幸福,又很酸楚。


    知道小哥哥還能幻化真身與堯兒聊天,我心裏寬慰多了。至少,他還存在於天地之間未曾灰飛煙滅。


    我發誓,一定會找到替代魂魄修複擎天鎮魂石柱的辦法,把小哥哥從封印中救出來。


    沈月熙見我一直不吭聲,問我道:“王上,咱們來河邊作甚?”


    “去趟生死狹縫,小哥哥在《冥王錄》裏留了東西,本王要去拿迴來。眼下六界看似風平浪靜,實則暗波洶湧,還是要防範於未然。”


    頓了頓,我看了他一眼又道:“師父的狀況不太好,本王修為全無,妖界一片混亂,人間活僵橫行,你覺得眼下最可能出現什麽?”


    沈月熙想了許久,搖搖頭道:“臣愚昧!”


    “怕就怕,天地混沌非但沒有結束,而是剛剛開始!上蒼用它最殘忍的方式滅掉六界,然後天地混沌。”


    我希望這隻是個揣測,可想想那莫名出現的小矮人,每次出現都那麽巧合。


    上次我在走投無路時得到了護身的斬魂冥刃,這次在傷了根本後又得到了能吸天地靈氣的骨哨,這意味著什麽呢?


    這絕不是好運能解釋的,在六界之中,每一件法器的出現都是有使命的。比如軒轅劍、東皇鍾等等。


    當然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我腹中的孩兒,那是代表著能毀滅天地的洪荒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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