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從未真正踏入塵世,從魔界出來就在昆侖山下的集鎮乞討了一些日子,繼而在書院呆了十年。


    我從不曉得,人間到處煙火嫋嫋,繁花似錦。


    我著了件黑色錦袍,扮成了一個翩翩公子,與念斟一身白衣輝映,像極了書裏寫的黑白無常。


    京都城裏車水馬龍,人來人往熱鬧得很。街兩邊全都是商鋪,玉器行、布莊、梁莊以及酒樓什麽的,多得不得了。


    沿街還有不少小商販擺攤,買糖葫蘆的、胭脂水粉等等,琳琅滿目。甚至還有賣藝刷槍的,胸口碎大石、吞劍,我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念斟給了買了兩串糖葫蘆,我一手一串吃得不亦樂乎,跟他道:“斟哥哥,這人間看起來比仙界要熱鬧多了,往後天帝陛下不給我封位的話,我就在塵世間當個閑散逍遙的地仙好了。”


    他淺淺一笑,道:“凡夫俗子不過短短幾十年,自然要及時行樂,所以多姿多彩些也是情理之中。人呢,若生在太平盛世還好,若遇上戰亂紛爭,那命就跟草芥螻蟻一樣,你就不會羨慕了。”


    念斟這麽一說,我倒又想起了月熙,便又道:“斟哥哥,浚樂國如今怎樣?”


    他睨我一眼,意味深長地道:“你猜我們腳下這土地是誰的?”


    “……不會是浚樂國吧?”


    念斟低頭笑了笑,未做聲,不置可否的樣子。


    我倒是納悶了,記得之前蕭逸歌跟我說過,西楚國地域遼闊,從昆侖山下的官道一直往東,全都是他們的國土。


    依照地理位置看,這裏應該是西楚國的京都城,怎地會成為浚樂國的呢?


    難道……


    “想當初,咱們太子殿下,也就是當今聖上還在昆侖山上修行,忽聞西楚一路南下直搗咱浚樂都城。殿下那個氣啊,當夜禦劍歸來,拿了龍虎令領著咱浚樂國三萬鐵騎直接對上了西楚十五萬大軍,殺了他個片甲不留血流成河……”


    我正要問念斟事情來由,忽然聽到前方一品居茶樓傳來了抑揚頓挫的說書聲,講的好像就是月熙禦駕親征一事。


    我好奇,就急急走了過去。


    隻見一品居大堂裏,一個穿著灰色布衣的男子拿著一把折扇,一腳踩在凳子上,一腳踩在桌子上,說得眉飛色舞,唾沫橫飛。


    樓上樓下都是喝茶的人,一個個都聽得津津有味。非但如此,他們臉上盡是虔誠仰慕之色,聽到當今聖上就瘋了一樣鼓掌。


    “十萬精兵,那是烏壓壓一大片啊,他們個個都被殺紅了眼,聖上領著一萬多鐵騎前不可進,後不可退,已是十麵埋伏。”


    這說書人忽地一頓,整個茶樓鴉雀無聲,大夥兒都屏著氣一臉期待地看著他,等著他下文。


    說書人幽幽地環視了一眼四周,“唰”地一聲展開折扇,端起茶杯要喝,瞧著裏麵沒水了,蹙了蹙眉放下了。


    小二見狀忙上前給他倒了點茶水,退到一邊又靜靜聽。


    說書人端起茶杯汲了兩口,收起折扇衝堂下的人群拱了拱手,道:“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迴分解,今天就說到這兒吧,大家散了散了。”


    “哎你這人真是!”


    “過分了,過分了啊,”


    “哼!”


    原本大家推推搡搡都要散去,人群中忽然傳來一個很不和諧的聲音,於是大夥兒都不約而同看了過去,是一個坐在角落裏品茶的男子發出的聲音。


    他大約四十來歲,梳著個道髻,一身素衣,長相是那種放進人群中就認不出來的那種,沒有特色。


    見大夥兒看他,他麵無表情地抬了抬眉,道:“浚樂國國君不過是仗著一道逆天的符才反敗為勝,有什麽好吹噓的?”


    頓了頓,他又補了句,“想必,他現在應該在遭天譴吧?”


    月熙在遭天譴?


    我轉頭看了眼一直默不作聲的念斟,拉著他離開了茶樓,“斟哥哥,這到底是怎麽迴事?月熙他怎麽了?”


    “七兒,你馬上就要封神了,凡間的事情就不要多問多管了。月熙雖然被除去仙籍,但好歹也是人皇,一輩子錦衣玉食也不虧。”


    “他滅了西楚國?”


    念斟蹙了蹙眉,甚為糾結地睨我一眼,點點頭道:“他趕迴浚樂國的時候,浚樂國皇宮已經付之一炬,聽聞那把火是西楚國國君用巫術放的。”


    我恍然大悟,“所以他才屠了十二城池,燒了十萬大軍?不,他還滅了西楚國?”


    念斟拗不過我,還是和盤托出了。


    原來月熙迴到浚樂國時就已經被滅國,陳申的鐵騎全被戰死,浚樂國皇帝和皇後以及那些皇子全被砍下頭顱掛在城門上,整個皇宮被燒成了廢墟,慘不忍睹。


    詭異的暴雨下了三天三夜,月熙跪在浚樂國祈福的天壇作法,用他二十年壽命借來陰兵,追著尚在撤退的十萬大軍攻去。


    西楚國軍中有一位很厲害的巫師,作法滅了陰兵,並把月熙和陳申逼到了絕路。也就是這山窮水盡的時候,他才用了我給他的乾坤符。


    十萬大軍灰飛煙滅,那巫師也死了。月熙心有不甘,本還想在用餘下壽命借陰兵報仇,被陳申阻止了。


    陳申本也是修道之人,又是護國大將軍,便不顧逆天反噬的危險以血肉之軀為祭,將浚樂國那三萬鐵騎製成了煉屍,而他自己也淪為鬼修。


    再後來,月熙和陳申帶著這三萬煉屍攻城屠城所向披靡,西楚國倏然間橫屍遍野,血流成河,沒有人可以阻攔。


    直到一個月前,月熙帶著三萬煉屍攻破西楚京都城,用同樣的方式燒了皇宮,砍了西楚國軍等人的腦袋掛在了城門上示眾。


    從那時候起,西楚國滅,浚樂國成為一方霸主,周邊附屬小國俯首稱臣。


    念斟說完我才明白,長武師父為何要把我關在水獄裏大半年:若非我當初那一念之差給了月熙乾坤符,就不會有後來的血流成河,橫屍遍野。


    原來,都是我的錯。


    入夜之後,京都城裏依然燈火通明,無數少男少女都往城西的廟會上去。


    據說是京都城新建成了一座宮觀,聖上還親筆題詞,是迄今為止浚樂國最大的宮觀,比之前三位師尊的宮觀都要大。


    因此聖上親自下令這廟會要舉行三天三夜,並會準備三天的夥食免費給前去供奉的信徒們吃。


    我問念斟誰的宮觀如此興師動眾,他笑了笑沒說話,說去看看就知道了。


    我好奇心重,連夜就纏著他帶我去廟會看看。他拗不過,撚了個一步千裏的手訣帶著我,轉瞬間就到了城西。


    這邊好生熱鬧,人來人往水泄不通,一個個麵色虔誠無比地朝著宮觀擠過去。


    遠遠的,我看到了一座氣勢磅礴的宮觀矗立在城外一裏地的地方,周邊是茂密的山林,鬱鬱蔥蔥如眾星拱月般把宮觀環繞。


    宮觀占地極寬,坐北朝南,建有山門、中庭、主殿及樓閣。而在中庭的地方,一尊約莫兩丈高的石像高高矗立在哪兒,竟是個女人像。


    我微眯起眸子看了許久,才覺著這石像看著有些眼熟,石像有瀑布般的青絲,用一條紅色絲帶束著,著一身紅色紗衣,手拿一支白色玉笛。


    而這不是重點!


    石像的墩子形狀像是一副棺材,還是塗了朱漆的血棺。女子就赤腳踩在棺材上,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像遙望著萬物蒼生。


    這不是我嗎?


    我心下一沉,連忙擠開人群朝宮觀衝了過去,到宮觀門口我才看到那巨大的牌匾上寫著四個字:陰棺娘子。


    而我身邊早已經有無數人才參拜,高喊著“求陰棺娘子保佑……”雲雲。


    我驚得目瞪口呆,焦急如焚地對著滿地跪著的人喊道:“你們快起來,你們拜她做什麽啊?她又不是神。”


    “你是誰,休得在這兒信口雌黃。這是皇上都要恭敬對待的神仙,你居然敢在這兒褻瀆她的神靈,滾,快滾。”


    “不是,她沒有封神,你們這樣跪拜是折煞她了呀,你們……”


    我話都沒有說完,就被這些情緒激動的百姓推搡了出去。好多人還衝我呸口水,仿佛我真的褻瀆了他們神靈一樣。


    我望向一直沉默不語的念斟,他輕輕抬眸看我一眼,意味深長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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