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有著師父裴行儼的鼓勵,李恪的內心依舊充滿了掙紮。


    他明白,一旦下令射箭,那些無辜的老弱婦孺和漢人奴隸將會全部命喪當場,這是他不願意看到的。


    在這短短的數個時辰,他已經下令,射殺了無數老幼婦孺的生命。


    在他內心深處,李恪依舊希望這些被迫前來攻城的無辜之人,能夠僥幸逃生,逃出一條性命來。


    “求求你們,不要傷害我的孩子,我們都是被逼迫的,求求你們,讓我們上去,我們不會反抗的!”


    一聲嘶啞淒慘叫聲,吸引了正陷入糾結中的李恪注意。


    他朝著下方望去,就看見一個身穿用羊皮製作而成襖子的女人。


    嘶吼著丟掉了手上一根由木棍削尖之後,就算是武器的簡易長槍。


    單手赤腳的爬在,就連毛刺都沒有剃幹淨的攻城梯上。


    一隻手拽著下方,一個隻有七八歲,拖著鼻涕,蓬頭垢麵,看不清麵目的孩童。


    她不顧自己的手腳,已經被粗糙的梯麵劃得鮮血淋漓。


    努力的昂著頭,用充滿祈求的眼神,看向雲州城上的蜀王衛。


    看到這一幕,不說李恪,就連一旁的蜀王衛們,一時間也都猶豫了起來。


    他們手中的弓箭,原本堅定地射殺著下方的敵人。


    但此刻卻有些微微顫抖,遲遲未能射出手中的箭矢。


    在看到那個女人堅韌而絕望的眼神,看到了她身上那被梯麵劃得鮮血淋漓的傷口,也看到了她用身體緊緊護住的孩子。


    這一切,都讓蜀王衛他們心中的殺意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絲絲的憐憫和同情。


    站在一旁的李恪,眼神中尤其的複雜、深邃。


    他自然看到了士兵們的猶豫,也看到了那個女人所祈求的生存。


    在沒有來到北疆之前,李恪認為自己已經足夠自私,足夠冷酷,若是有任何對自己有威脅,影響到他生存的人,就算是長孫無忌。


    他都會毫不猶豫地向他揮出手中的利劍。


    但當他需要麵對這種婦女老弱的時候,李恪才發現,他遠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強大。


    “猶豫就會敗北,心慈手軟也會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就在李恪再次為之心軟的時候,師父裴行儼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


    “心腸軟又怎麽樣,憐憫他們後,就放他們一條生路?到時候,夾在他們中間的突厥人跟著上了城牆,破了這雲州城。”


    “你還指望那些心狠手辣的突厥人,放過我們?”


    說到這,裴行儼看了一眼李恪,似乎覺得這樣的刺激還不夠。


    他將手中的橫刀,插迴刀鞘,拍了拍身旁城樓上的柱子。


    然後抬頭看了看城樓上的橫梁,又看了一眼李恪,笑嗬嗬的說道。


    “也罷,等到城破之後,咋爺倆的腦袋掛在上麵,想必也能看的挺遠,到時候,殿下的這些蜀王衛全部跪在地上,一個一個的砍了腦袋,興許也能看的一清二楚。”


    古話說:“薑還是老的辣,酒是陳的香。”


    這句話不無道理,裴行儼的這一席話,深深的刺痛了李恪。


    對啊!


    破了城,誰又來憐憫自己和這些部下呢?


    要知道,為了有過冬的糧食,幾乎每年突厥人都會到中原打草穀。


    屠殺漢人百姓,擄掠糧食和牛羊牲畜。


    這些兇悍的突厥人,每次掠奪都伴隨著血腥和屠殺,他們可不會管什麽老弱婦孺,隻要是擋在他們麵前的,一律格殺勿論。


    李恪很清楚,一旦雲州城破,等待這些百姓和奴隸的,將是什麽樣的命運。他們會被突厥人像牲畜一樣驅趕,隨時都有可能被殘忍地殺害。


    對待中原人,突厥人可不會有一丁點的心慈手軟。


    一想到這些,李恪咬了咬牙,轉過身去,沒有再往城下看那些淒慘的身影。


    他朝著城牆上的蜀王衛們揮了揮手,任憑身邊咻咻地射箭聲,不斷響起。


    ......


    一盞茶過後,除了個別生命力特別頑強的還在喘氣,城下已經再無一聲慘叫和哀嚎。


    李恪緊握著手中的橫刀,站在那裏,久久沒有動彈。


    他的心中充滿了痛苦和無奈,但他知道,他做出了正確的選擇。為了雲州城的百姓,為了這些誓死擁護自己的蜀王衛,他必須做出這樣的選擇。


    城牆上的蜀王衛們也都沉默著,他們的眼神中充滿了複雜的情緒。有對突厥人的憤怒,也有對李恪的敬佩和信任。


    李恪轉過身,看向城牆下的突厥人。他們的屍體橫七豎八地躺在那裏,已經沒有了任何動靜。


    密密麻麻的箭矢,就如同冬天的蘆葦一樣,在突厥人的屍體上插滿了。


    盡管看到這一波來犯之敵,已經被全部消滅。


    但在看到消耗了這麽多的箭矢之後,就算是久經沙場的老將,裴行儼也下意識嘬起了牙花。


    要知道,現在的雲州城,乃是一座完完整整的孤城。


    在沒有補給的情況下,無論是糧食還是軍需,都是有限的。


    尤其是箭矢這種一次性消耗品,用一根少一根,每一根都顯得彌足珍貴。


    所以,他想也沒想,就朝著城牆上的蜀王衛們,大聲地問道:“我們還有多少箭矢?”


    “迴大將軍,還剩下不到六成了。”一個蜀王衛迴答道。


    聽到這個迴答,裴行儼當即下令道。


    “傳令下去,從即刻起,箭矢......”


    隻是,他的命令還沒有下完,就被李恪給打斷了。


    “傳令下去,從即刻起,讓所有人不必節省箭矢,一切以殺傷敵人的有生力量為主,全力應對接下來的戰鬥。”


    李恪自然也明白裴行儼的擔憂,雲州城內的箭矢儲備,本就不多。


    尤其是這一輪進攻過後,箭矢的消耗更是所謂巨大。


    他肯定是擔心不知道突厥人還要圍困雲州城多久,擔心剩餘的箭矢不夠堅持守城。


    這才,準備讓所有的蜀王衛,節約箭矢。


    但李恪也有他的考量,他認為在雲州城被圍後,他提前布置在外的兩支援軍,肯定會很快收到消息。


    他寧願用這些軍需死物來消耗突厥人的有生力量,也不願意為了節省這些物資,在突厥人下一次進攻的時候,損失這些將士。


    所以,他這才打斷了裴行儼的命令,說出了先前的那段話。


    當然,為了照顧師父裴行儼的情緒,他隨後又補充了一句道。


    “還有傳令給軍需官,集合城內的工匠們連夜趕製箭矢,我們必須做好圍困幾天的戰鬥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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