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西市,是長安城最大的兩個集市之一。


    占地一千六百多畝,商號二百二十餘種,固定店鋪四萬餘間,素有\"金市\"之稱。


    西市之中,灑金街的街道雖然熱鬧。


    但由於基本上都是酒肆的緣故,看起來繁花似錦。


    但是,想要買生活必需品和糧食,還是得去後市街一帶。


    那一片,才是他們購買生活必需品的必經之地。


    後市街位於西市的東南方,在西市九宮格的最後一塊位置,店鋪林立,糧肆眾多。


    今日雖然是個多雲的天氣,可後市街的人,卻依舊格外的多。


    尤其是在糧鋪的門前,更是人山人海,爭先恐後地搶著買米。


    排隊的人,都快排出西市了...


    在一處較大的米商前。


    瘋狂的百姓們,正大聲朝著糧鋪裏麵叫喊。


    性格急躁的人,更是不停的拍打著櫃台,催促著那些忙著滿頭大汗的掌櫃和夥計。


    “俺要三石!”


    “我要一石!”


    “二石五!”


    不時有人喊出了一個個數字。


    然後,雙手抱著銅錢和絹布,瘋狂的放到櫃台上,唯恐米鋪不賣糧食給他們。


    而那些無良的商家,則是開始趁機漲價。


    時值饑荒災難時節,去年的陳米他們就敢無法無天的賣到四匹絹一石。


    今天早上一開門,所有的米商就不約而同漲到了五匹絹一石。


    今日,當他們看到朝廷的告示時,就知道朝廷要加大救災的力度,於是將昨日的價格,瞬間改成了六匹絹一石。


    在看到所有的百姓蜂擁而至,他們就更加不客氣了,又一口價的改成八匹絹一石!


    原本這些明麵上的掌櫃,聽到後台的那些真正老板的指使,原本還有些擔心。


    畢竟他們這些常年做生意的人,都覺得這漲價漲的實在是太快,太驚恐了一些。


    等下將那些來購買糧食的百姓嚇走了,不就得不償失了嗎?


    可奇怪的是,這價格漲得越高,這些百姓就越是想買。


    平時,買糧的時候,還要砍砍價價格,現在幾乎將錢直接塞到了他們手裏。


    唯恐再過一段時間,價格就會飆升到十匹絹一石,到時候可就吃了大虧...


    看到百姓們爭先恐後地搶購,那些發了大財的米商們,也是喜出望外。


    畢竟,他們的業績越好,得到的提成也就越高。


    但事實上,平民們完全沒有必要這麽瘋狂的掠奪,因為朝廷是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的。


    但很顯然,這些糧食商人都是有靠山的,而且在朝堂上也有一定的影響力。


    雖然朝廷已經嚴懲了一批糧食商人,但他們也知道,朝廷暫時無暇顧及他們。


    在重利麵前,還是決定鋌而走險。


    所以,他們都在努力的補充著自己的糧食。


    旱災到來已經一個多月了,這些店裏的糧食依舊十分充足。


    而長安城中的老百姓卻始被缺糧的恐慌支配,盲目的購糧買糧...


    米鋪斜對麵,有一家安氏茶樓,在二樓的一間臨窗雅間,幾道身影正談笑風生的看著下麵的搶購。


    “崔公子,長安的百姓,確實比起我們江南的百姓要富裕的多,這糧價都漲得這麽高了,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其中一人賊眉鼠眼,細小的眼睛如同他的心胸一樣狹小。不時的用銳利的目光掃視著周圍。寬大的下巴下,一張鮮紅的嘴唇,讓他看起來有些猥瑣。


    他手裏拿著一把折扇,敲打著手心,對著其他人樂嗬嗬的說道。


    “照這個速度發展下,不用幾天,我們可就發大財了。”


    “應該不可能了,這樣的情況持續不了幾天了。”


    一個裝模作樣,頭發梳的一絲不苟的中年人笑著說道。


    “什麽意思?”


    “難道是朝廷的救濟糧到了?”


    眾人不解,將視線投在這人身上。


    中年人搖了搖頭,喝下一口茶,這才不緩不慢的說道。


    “你們沒得到消息嗎?朝廷已經兵分四路,讓太子李承乾,魏王李泰、蜀王李恪,開始加大力度賑災了。”


    “蜀王李恪更是發布告示,要以工代賑,不光管吃喝,還每天發布十文的工錢,在這個時期,不得不得,大手筆啊!”


    聽到他的話,眾人臉上的笑意收斂了好幾分。


    唯有崔挹冷笑了一聲,看了一眼窗外,冷笑道。


    “原來,是我們長安第一神童出手了。”


    “隻不過,就算他出手了又如何,他再怎麽會掙錢,還能比的上我們這麽多人加在一起的財力和糧食不成?隻要我們略施小計,他必定功敗垂成,再者就算是我們什麽也不做,拖也能拖死他。”


    “不錯,崔公子說的對,如今,長安城中的難民何止十萬,隻要他敢真的這麽做,其他三個方向的難民,定會蜂擁而至,我們就算索銘都不做,耗也能耗死他。”


    眾人聞言皆是哈哈大笑起來。


    隻是,他們的好心情,也沒有持續多久。


    因為他們這邊的消息,很快就被房玄齡的家奴,報告給了房玄齡。


    而房玄齡也沒有隱瞞,將這邊的一五一十的告訴了李恪。


    並且,還不止如此。


    盡管李恪受朝廷的任命,隻負責城東的賑災事務。


    但是隨著李恪“以工代賑”的告示,在人群中傳播,相信很快就會有更多的難民前往這裏,以及藍田縣。


    房玄齡原以為李恪這樣的年輕人,在聽到這個消息後,多多少少會有些慌亂。


    可沒想到,李恪絲毫沒有驚慌,反而露出胸有成竹的微笑。


    他朝著房玄齡拱了拱手,說道。


    “房相,現在既然長安城中,出現了這樣的問題,那麽我們也應該出手了,不然,長安城中的百姓,收到的損害越大,到時候怕是越容易出亂子。”


    聽到李恪的話,房玄齡有些不確定的說道:“不知道,這件事情,蜀王殿下,到底要如何破局,煩請與老夫通個氣,不然老臣還真怕拖了殿下的後腿。”


    李恪聞言,暗暗給房玄齡點了個讚,不愧是當宰相的人。


    盡管是想詢問李恪的計劃,害怕李恪給他捅了婁子,讓他不好做。


    但還是顧忌著李恪的顏麵,講話說的這麽好聽,也確實為難他了。


    對於這次的計劃,李恪也沒有像之前那樣瞞著房玄齡,畢竟這些計劃還是需要他的幫助。


    於是,李恪右手一伸,示意房玄齡一邊走一邊在詳細的說予他聽。


    看到李恪的手勢,房玄齡不解的看向李恪。


    李恪無奈的解釋道:“既然這件事出現在長安,必然就要到長安解決啊!”


    說到這裏,他突然停下話題,兩眼怔怔的看著房玄齡,直到把房玄齡看的有些發慌,這才慢慢開口道。


    “按道理來說,這平息長安城的物價,並不是在小王的責任範圍之內,這次要是小王替你們解決了這個天大的問題,以後論功行賞的時候,你可不要忘記了本王的功勞。”


    “哈哈哈哈哈...”


    聽到李恪的這句話,房玄齡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直到這一刻,在聽完李恪的這句話,房玄齡這才感覺到李恪像一個有著正常想法,有血有肉的正常年輕人。


    李恪在他眼中,永遠都是一個聰明得近乎妖孽,不帶一絲稚氣,成熟得像個老人,少有七情六欲。


    他的言行舉止,總是那麽的沉穩、冷靜,讓人感到過分的穩重。


    但同時,房玄齡也感到李恪身上有一種難以言明的孤獨和疏離感。


    他似乎總是在思考,總是在謀劃,總是在觀察。


    他很少笑,也很少發怒。


    他就像一個沒有欲望的工具人,讓人感到既敬佩又擔憂。


    然而,今天的李恪終於讓他感到了一些不同。


    也讓他徹底的放心下來,原來他隻是不擅長表達罷了。


    所以,他收斂了臉上的笑容,對著李恪拱了拱手,臉色嚴肅的說道。


    “蜀王殿下,盡管放心,若是殿下若是能夠穩住長安城內的物價,讓百姓迴歸到正常的生活,不用殿下提醒,老夫也會在朝廷之上為殿下請功。”


    “說實話,不放心!”


    房玄齡一番真心實意的話下來,原本以為李恪會被他的真誠所折服,卻沒有想到,等到的卻是這樣的一句話。


    “咳咳咳...”


    這不按常理的一句話,讓他原本準備順著自己思路的客套話,胎死腹中,還被自己的口水給嗆到了...


    看到房玄齡被嗆到,李恪也有些不太好意思,這才解釋道。


    “你看啊,上次我冒著被手廢了的風險,幫助朝廷贏下了突厥使臣,為大唐贏下了三千匹戰馬,可朝廷連一樣像樣的賞賜都沒有。”


    “不是小王邀功心切,隻是這樣寒心的事,小王已經經曆過一次了,這次要是再立新功,萬一還是同樣的結果,豈不是寒了本王,拳拳報國之心,房相,您說,是與不是。”


    房玄齡聞言,也不禁在心底歎息了一聲。


    對於這件事,他確實看在眼裏。


    他對李世民這樣無意中忽略李恪的行為,也感到不可思議。


    而李恪所做的事,與他所得到的,也確實遠遠配不上他的付出。


    隻是,那畢竟是陛下的半個家事,他也無能為力。


    他隻能保證在往後的事中,確保到李恪的功勞,僅此而已。


    房玄齡是一個聰明人,他知道李恪的用意。


    他明白,李恪是在告訴房玄齡,他需要得到應有的迴報,他需要得到朝廷或者李世民的認可。


    不能因為他是個庶子,就得到不一樣的待遇。


    隻是,這事情很容易答應,但是他卻從這句話中,感覺到了李恪對李世民的不滿。


    他悄悄的歎息了一聲,覺得,看樣子,得找個機會,稍微提醒一下陛下才行...


    “殿下若是不相信,不知道需要微臣怎麽做才能放心,難不成還要簽個字據?”


    房玄齡淡淡一笑,他知道李恪在擔心什麽。


    雖然李恪貴為皇子,但他的地位和能力,還無法與他這個朝廷重臣相比。


    如果房玄齡想要陷害他,或者想要對他不利,他根本就沒有還手之力。


    不過,房玄齡也沒打算利用宰相的權柄,來向李恪施壓。


    他不過是想借著李恪這位妖孽般的王爺,來化解此次賑災而已。


    所以他才會說出這樣的話。


    “不必了。”


    李恪淡淡的搖了搖頭,他知道房玄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小王對房相的人品,還是相信的。”


    這句話說完,李恪也終於開始說起了正事。


    “這次本王負責城東的救災任務,朝廷也撥下了五萬石的糧食,以供我們賑災使用。”


    房玄齡聽到李恪的話,默默點頭,認可了李恪的說法。


    “不過,現在長安城裏的糧商們,已經坐不住了,開始以更高的價格出售糧食,本王想,我們也可以賣,他們賣八匹,我們就賣六匹,這樣才能慢慢將物價降下來。”


    “可是如果他們不上當怎麽辦?他們可是知道我們的糧食有限,就這麽跟他們耗下去,我們終究是耗不過他們的。”


    李恪聞言一笑,淡然道:“這就涉及到一個最低糧食的標準和暗示、引導上來了,這顧及到人心、管理、衛生、約束等一係列的具體操作。”


    “一時間,小王也解釋不完,不過,若是房相放心,不如小王先試試,若是沒有成效的話,房相及時叫停,如何?”


    “也隻能如此了,那就有勞蜀王殿下了。”


    房玄齡聞言,也是躊躇的思考了好一會,這才艱難的答應下來。


    點點頭,同意了這個計劃。


    他雖然不知道李恪具體要怎麽做,但是他選擇相信李恪。


    而且,現在他與朝廷也確實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現在的長安,就像是在風雨中飄搖的小船。


    他們需要一個指引,一個能夠帶領難民走出困境的指引。


    而他們選擇了李恪。


    “好了,既然如此,時間也不早了,還請房相準備一下,我們這就出發。”


    說話間,兩人一前一後上了李恪的馬車,在小二的駕駛下,朝著長安城內趕去。


    地點,西市,後市街。


    從人群中,突然走出一名千牛衛。


    手中提著個拿著上麵小下麵大的鐵皮物件,在他的身後,則是數十名全副武裝的千牛衛。


    他們來到米鋪對麵,把手中的古怪物件放在嘴邊,對著那些瘋狂搶購糧食的百姓,大聲喊道。


    “長安城之中,糧草充足,供應充足,往後每日當中,都有一萬石糧食送到,足可供全城之人食用,無須恐慌,無須搶購!”


    仿佛為了證明這個的話一般,身後有無數的糧車,


    似乎是為了印證他的話,在他們的身後,一輛輛運糧的馬車,出現在眾人的眼前。


    看著那一輛輛裝滿了糧食的馬車,周圍的人都是一臉的不信。


    在得知這些糧食隻賣六匹絹一石的時候。


    還是一個大嬸,半信半疑的買了一石。


    待到她真的拿到幾袋白花花的糧食,這才高興的歡唿了起來。


    霎時間,所有在米鋪前,排著長隊的百姓,全部都跑到了那邊。


    空留著,幾個正忙碌著搬糧食的夥計。


    對麵茶樓上,一聲怒吼傳來。


    “不是說,朝廷沒有多餘的糧食嗎?這是怎麽迴事?”


    賊眉鼠眼的男子,見到樓下發生的事,那小小的眼睛都瞪大了一圈。


    “該死。”


    中年人死死盯著糧車上招展的‘蜀王’旗號,更是一陣的咬牙切齒。


    “這蜀王好大的魄力!這是要跟我們鬥到底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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