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從一個糟糕至極的「相親」開始的。


    林夕海,二十六歲,h市b&p電子公司的銷售部經理。


    b&p,全球五百強,知名品牌之一,以生產照明係統、彩色顯像管、激光電子產品而著稱。


    h市是b&p設在亞洲的最大戰略發展中心,員工數以萬計,人才濟濟,薪資優渥。一旦表現搶眼,馬上就有派遣國外任職或提升的機會,在像這樣管理嚴謹、發展潛力巨大的跨國公司上班,不咎是份令人羨慕的工作。


    作為b&p最年輕的部門主管之一,林夕海從小就頭腦聰穎、觸類旁通,隻需花別人三分之一的努力,就能得到比別人多三倍的累累碩果。


    全國聯考時,林夕海以高分被錄取到全國知名大學,混吃混喝混了四年,不花一絲力氣,就被學校保研繼續深造。


    以碩士頭銜和優秀成績畢業後,第一天找工作,就得到四次麵試機會,而且一周後拿到所有公司的offer,權衡利弊,林夕海選了其中規模最大、薪資福利潤優渥,發展潛力暈大的b&p。


    做了才三個月,他的銷售業績就是部門第一,半年得到公司嘉獎,一年後升為主管,一年半後提升經理。


    從小到大,一帆風順。


    幸運女神似乎一直都閃閃照耀著他的頭頂,然而,真的隻是幸運嗎?


    這世上,的精確有天才和庸才之分,林夕海經常得意洋洋地這樣想,就像自己生下來就聰穎過人、高人一等,這就是他的實力,所以,這一切都是他應得的!


    他並不相信命運,他隻相信自己的實力,相信自己是量好的,並且,他也值得最好的。


    因為這世上像他這樣的珍貴物種已經不多了,有頭腦、有眼光、能力卓越,年輕有為,更重要的是——俊美非凡!


    沒錯。


    有時當林夕海對鏡自攬,都會看個半天……


    瞧瞧那張額角飽滿、鼻梁挺直,唇線性感、五官俊美如雕塑般的臉,瞧瞧那雙如黑曜石般熠熠生輝,讓人一看就如墜深潭的眼眸,瞧瞧他那修長挺拔、如玉樹臨風的身材,再瞧瞧他身上光滑細膩、健康又不失白質的肌膚……


    天哪,他簡直就是造物主的傑作、是這世上絕無僅有的瀕臨滅絕的珍稀生物、是這慘淡無光的人世間唯一遺留的火種,是所有衰男楣女眼中驚豔不已的神仙天人!


    好吧,林夕海承認自己有時是「芙蓉哥哥」了一點,但這世上,像他這麽品性端正英俊挺拔事業有為的美男子已經不多了,真的不多了……然而為什麽,追求他的男人一個個都歪瓜裂棗、獐頭鼠目,不是遠遠看去像刑滿釋放犯,就是近觀像變態殺人犯呢?


    為什麽,他放眼所望,不要說好男人了,就連長得像模象樣的正常男人,都像沙子裏揀黃金一樣,如此罕有呢?


    他簡直想仰天長嘯,欲哭無浪,天哪,你這是在懲罰我是一個gay,所以才讓我的周圍都是一堆看不入眼毫無品味聊天時會挖鼻孔喝湯時就像牛一樣唿唿作響的衰男嗎?!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在自己獨對海景的豪華公寓,林夕海凝視即將融入海底的淒美夕陽,難過得差點飄出浪來。


    「那是因為小海你啊,實在太挑了啦。」


    林夕海頓時像火燒了屁股一樣跳起來,瞪著堂而皇之坐在他家的沙發上、喝著他的橙汁、還說著事不關已的風涼話的時髦女子,「戴安妮,我才沒有這磨挑剔好不好。」


    一個gay,往往都有一、二個知心的女性好友。


    都忘了是在哪裏相結戴安妮的,似乎在一個朋友的聚會上,當時他就對這個性格活潑豪爽的女子印象深刻,她在性取向方麵見解獨到,對同性戀毫無偏見、落落大方。


    戴安妮是時尚雜誌編輯,收入頗豐,打扮入時,既有獨到的細膩,又沒有—般女孩子的粗線條和毒言辣語。


    兩人一起出去玩了幾次後,更確定彼此臭味相投,狐朋狗友,此後交往愈來愈深,到現在幾乎成了「鐵杆哥兒們」。


    「你還不挑?都二十六歲了,連本壘都還沒有上過的老gay,居然還說自己不挑?」


    向來『狗嘴裏吐不出象牙』的戴安妮哼了一聲,帶著一臉讓人想扁的鄙視,看著林夕海。


    「小海,你這追求完美的貞潔主義還真是沒藥救了。」


    本壘!


    老gay!


    這兩個雖然毒辣卻一針見血的詞,一箭正中林夕海胸口,害他一口氣沒喘上來,差點憋死過去。


    「我我我……」


    林夕海激動得結巴起來,「我談戀愛喜歡慎重,慎重!不行嗎?」


    「是啊,慎重到了二十六歲還是個處男。」


    戴安妮掏了掏耳朵。


    處男!


    這個詞在林夕海原本就傷累累的胸口,又重重捅上一刀。


    沒錯,他是處男。


    他居然還是處男!


    像他這樣一個俊美非凡天上絕無地下僅有宇宙無雙的霹靂超級大帥哥,有錢有事業有房還有車,金卡銀卡信用卡應有盡有,居然、到現在、還是、處男!


    真是山唿海嘯,天崩地裂!


    因為事實實在太難以接受,所以林夕海就一直選擇忽略它,但如果實在忽略不過去,他就死抓自己的理論不放。


    現在人人都推崇「速禽愛情」,見不到幾次麵就迫不及待上床,用身體彼此「了解」。


    尤其是gay,這年頭,誰不是419,誰不是在聊天室裏猴急地尋找春風一度的對象,誰不是進了酒吧就勾搭一個直奔旅館……潔身自愛,這個詞更像是山頂洞人時期的童話……


    了解?


    心靈溝通?


    細水長流的愛情?


    可以共度—生、相擁到天啊的對象?


    啊啊,聽上去真美好,令人悠然神往,但現在誰還會浪費時間尋找些東西?


    因為它根本是不現實的,虛無縹緲的東西,偶爾拿它來做做夢是可以,但填飽肚子是不行的。


    人生苦短,又何必自找罪受。


    這些林夕海都報清楚,但清楚歸清楚,要他和別人「同流合汙」,卻萬萬做不到。


    雖然他表麵上看上去像個慣於玩樂的對象,但內心,卻是個非常純情的貞潔主義者。


    因為太過貞潔,太過追求完美,所以對未來另一半的要求便也格外苛刻。


    就算不找什麽白馬王子,但至少,也要和他門當戶對、並駕齊驅的男人吧,偌大一個h市,他就不相信,找一個能匹配他的男人就這麽困難!


    「好啦,小海,別頂著一張臭臉。好男人不會從天下掉下來,窩在家裏是找不到什麽好男人的,走,跟我「相親」去。」


    戴安妮笑嘻嘻地撲過來,挽住他的手臂就往外拉。


    「你什麽時候又設計了我去相親?」


    林夕海警惕地看著她。以前曾誤信她的話,跟她出去過幾次,結果她介紹的男人沒一個長得像人,全是冰川世紀遺留的恐龍族。


    戴安妮眼中頓時射出兇光,一掌拍上他的背,「什麽嘛,搞得我要害你似的。放心啦,這次是蔚如萍的好朋友。你也認識蔚如萍的,在我所有朋友裏,她算是個性最溫柔最安靜的了,物以類聚,這次她介紹的男人肯定是溫柔的居家型好男人。」


    林夕海聽了,這才放下心來。


    蔚如萍的確是戴安妮的好友,不過和她犀利毒辣的個性不同,她非常文靜溫柔,任大學助教,所以若是她的好友,應該會差到哪裏去吧。


    林夕海的心裏頓時升起了希望的小火花。


    「好,去哪裏?」


    「就去我們常去的那家「西苑餐廳」好了。」


    林夕海開始精心挑選起服飾,想給對方留個好印象。


    雖然他對自己這張臉深有信心,但再好的良駒,沒有好鞍來配,也會大大失色。


    「穿這個啦,canali今秋最新的休閑裝,做工考究,而且淡亞麻很適合你白暫的皮膚耶。」


    戴安妮忙著在他身邊轉來轉去,充當軍師。


    「配上灰色圍巾會有畫龍點睛的效果。」


    戴安妮從他滿滿的衣櫥裏挑出一條圍巾,掛在他脖子上,上下仔細打理了一下,突然打個響指。


    「再配上這件中長的黑色大衣,就更完美了。」


    十五分鍾後,鏡子麵前就出一個衣著簡約優雅、氣質亮眼、現代感十足的雅痞族男子。


    「怎麽樣,帥呆了吧。」


    戴安妮眯眯笑道,從精巧的手袋中出一瓶香水,「來,噴一點。」


    香水傳來淡淡的優雅味道,它既不太淡然又不會過於囂張的清香,深得林夕海的喜愛,戴安妮自己也經常用它。


    時尚衣飾方麵,戴安妮的確是個中高手,和她逛街更是人生一大樂趣,既能買到好東西,又不會亂花冤枉錢。


    唉,為什麽好男人都是gay?


    看著鏡中如白馬王子般的林夕海,戴安妮也忍不住發出這種感慨。


    好不容易把他大少爺打扮妥當,戴安妮將手挽進他張開的臂彎中,突然歎了一口氣,道:


    「小海,你是我見過最漂亮、卻也最任性最龜毛的男孩子,不過我喜歡你的任性和龜毛喔,如果你到四十歲,還是老處男一個的話,我們就結婚吧。」


    「你想死啊!」


    這下輪到林夕海目露兇光了。


    「嗬嗬,開玩笑的啦,你不會真的生氣了吧。」


    戴安妮笑著將他往外拉。


    ※※※


    到了「西苑餐廳」後,兩人來到預訂好的靠窗角落坐下。


    餐廳十分寬敞,座位排得很開,人並不多,氣氛低調而溫馨,西餐也相當有水準,是他們常來的餐廳之一。


    「他們怎麽還沒來?」


    林夕海皺了皺眉,他討厭約會不準時的人。


    「還差幾分鍾。」


    戴安妮抬手看了看時間。


    「要是他們遲到的話,這個「親」也就不用相了。」


    尊時守禮,是一個有品味有格調的人的基本守則,如果第一次見麵就遲到,那這個男人肯定好不到哪裏去。


    「小海,不要這麽龜毛嘛。」


    戴安妮不無頭疼地歎氣,「你老是這樣,一點小事,就馬上見光死。就算他遲到幾分鍾又怎樣,說不定人家有事,或出了狀況,多一點耐心嘛。」


    「好吧。」


    林夕海按捺下性子。


    突然,戴安妮眼睛一亮,「他們來了!」


    她伸手朝前方揮舞了幾下,果然,在侍者帶領下,兩個人影一前—後,綽綽約約走近。


    林夕海屏住唿吸,滿懷期待……


    前麵的是蔚如萍,纖纖瘦瘦、一臉很小女人的樣子,後麵跟著的……似乎個頭身高還算可以的男子,並不顯眼,肩膀看起來比較寬,五官還看不清晰,但是,他走路的樣子似乎有點怪。


    還沒等林夕海看明白到底怪在哪裏,蔚如萍就笑著走到他們麵前,「不好意思,有點堵車,沒有遲到吧。」


    她知道林夕海不喜歡別人遲到。


    「正好準時,坐吧。」


    戴安妮笑道,熱情地拉開椅子。


    「我來介紹一下。」


    蔚如萍抿唇微笑,把跟在自己後麵的男子拉了出來,「這位是小彭,彭亦寒,我的新同事兼好友。這位是戴安妮,雜誌編輯,還有林夕海,b&p的銷售經理,前途無量喔。」


    「你好,很高興認識你。」


    瞪著對方伸過來的手,林夕海勉強握了握,就忙不迭鬆開,隻覺一盆冷水從頭澆下,全身都涼透了。


    又是一個冰川世紀遺留的恐龍族!


    也許說他是恐龍有點苛刻,但他麵前,的確是一個五官普通、乏善可陳、衣著土氣,毫無現代感、在人海中如沙礫般不起眼的男子,風一吹,就會消失無形。


    首先他的頭發就土得掉渣。


    那是什麽亂糟糟的發型,有任何形狀可言嗎?他到底有沒有好打理過,明知自己是來「相親」的,至少也噴點摩絲,弄得象樣一點,起碼表示一下對別人的尊重吧。


    零分!


    林夕海在心裏舉起了牌子。


    還有,他穿衣服怎沒這麽沒品?


    西褲配白襯衫?


    那件白襯衫洗了很多次了吧,袖口都有點發黃了,看來十有八九是從地攤買的二十塊錢一件的便宜貨,他自己的衣服可全是意大利法國名牌,還不時出國采購,一想到要和這個隻穿二十塊錢襯衫的陌生男人吃飯,林夕海就不禁全身發寒……


    減十分!


    還有,男人長相雖然算不上醜陋,但絕對和英俊無緣。


    他的臉是國字型的,皮膚有些粗糙,眼眸中流露出憨厚溫和的味道,眉毛還算濃密,帶出幾分男人味,神情有著居家型的沉穩。


    一看就知,這個男人根本沒見過什麽世麵,每天都過著單調乏味的生活,從家到工作單位,二點一直線,永遠不會越軌偏差,永遠都不會發生什麽新奇的事,是一隻大型無害的生物。


    簡言之,這個男人全身上下都透出「無聊」這兩個字。


    再減十分!


    再有,男人現在正牢牢地盯著他,嘴巴微張,一副因驚豔而吃驚無比的樣子,看來是被他霹靂無敵的美貌和全身散發的優雅氣質給煞到。


    對林夕海而言,看到別人驚豔的眼視不是一次二次,平時走到大街上,也會隨時收到注目禮,還有不少星探經紀人前來搭訕。


    他並不討厭別人盯著自己看,甚至還有小小的滿足感,可不管怎樣,這都是在「相親」途中,還沒開始認識對方,就露出口水直流的猴急相,可見這家夥人品實在不怎樣,搞不好,他還是個變態屏蔽詞語虐待狂。


    減減減,減到一百分!


    啪,見光即死。


    在林夕海見到彭亦寒的第一眼,就在心裏畫了一個大大的紅叉,判了這個男人的「死刑」。


    沒必要再浪費時間了,還是迴家看影碟吧。


    三十六計,走為上。


    ※※※


    寒暄的話幾句就講完了,身邊戴安妮和蔚如萍兩人,已經聊得熱火朝天,從服裝香水到最近的化妝品,明星情侶的分分合合和工作插中的小趣聞,都說了遍,而他和彭亦寒兩人卻大眼瞪小眼,看來望去,無話可說。


    林夕海本身是搞銷售的,擅於交際,隻要他想,怎樣的冷場麵都可以給它搞到火爆,但麵對這個老實得連手都不知道往哪裏放的馬鈴薯恐龍,他哪還提得起半點興致。


    再加上他本來就相當任性,從小順風順水、養尊處優慣了,要不是有戴安妮在一旁坐鎮,隻怕他會當場拂袖而去,給蔚如萍和彭亦寒兩人難堪。


    光是像現在這樣大眼瞪小眼,已經說明他賣給對方相當大的麵子。


    可惡,這世上長得難看、沒氣質又沉悶無趣的gay,都應該蹲在家裏當禦宅族,不要隨便出來汙染地球!


    林夕海忿忿地喝了一口紅酒,惱怒地切著盤中的乳鴿內,不過惱怒歸惱怒,他的動作依然十分憂雅,一舉一動,都看得出有良好的修養。


    而坐在他旁邊的彭亦寒就差遠了,他拿刀又的樣子簡直不忍卒睹,僵硬的手指,切得亂七八糟的肉片,每次把東西送入嘴裏,他都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看得他渾身難受。


    「彭先生是第一次吃西餐嗎?」


    林夕海實在按撩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是啊,我都不太習慣。我比較喜歡中餐。」


    彭亦寒憨厚地笑道,眼眸在燈光照耀中,流淌著無害而安靜的光芒。


    切,果然。


    林夕海在心裏鄙視地笑了一下,牽了牽嘴角。


    突然,彭亦寒手下一滑,「匡」地一聲,—把銀叉飛了出去,砸到對麵蔚如萍的酒杯上,酒杯應聲而倒。


    還未喝完的紅酒,瞬間染上了潔白的桌布,還有幾漓飛濺到了彭亦寒自己的廉價襯衫上。


    戲劇性的一幕讓林夕輝瞪大眼睛,這男人的笨拙還真不是蓋的。


    「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手滑了,所以才會……」


    顧不上擦試自己的衣服,彭亦寒就連忙站起來,慌慌張張地道歉。


    「我們沒事啦,倒是你,亦寒,你的衣服都弄髒了。」


    蔚如萍立即拿過餐巾紙來替他擦著。


    「沒事的,迴家洗一洗就可以了。」


    彭亦寒訕訕地摸了摸頭發。


    洗一洗?


    難道他還想洗完後再拿來穿?


    惡……


    林夕海再度翻了個白眼。


    「我帶你去洗手間先擦擦吧,要是等它幹了,汙漬會很難洗掉。」


    戴安妮熱情地伸出援手。


    「謝謝。」


    彭亦寒感激地跟著她,才走了幾步,林夕海臉就扭曲了。


    剛才坐著還不覺得什麽,他一走,就看出來了,他的右腿似乎不太方更,和左腿有著微妙的平衡差,道致他走路的時候有點瘸,肚子微微向前挺著,十分怪異。


    雖說這個走路姿勢並沒有奇怪到讓人側目的程度,但明眼人隻要仔細一看,就能發現他的腿有問題。


    「他的腿怎麽迴事?」


    林夕海掉頭問蔚如萍。


    「小時候得過小兒麻痹症,差點廢掉一條腿,後來多虧他父母一直找人給他按摩,居然奇跡般好了,現在已經能正常走路,隻是姿勢有點怪而已。


    蔚如萍解釋道。


    「隻是姿勢有點怪?」


    林夕海忍不住叫起來。


    「他這個樣子,誰都知道他是個瘸腿啊。」


    話才出口,就收到蔚如萍責備的目光。


    察覺到自己有點過分,林夕海頓時住口,「對不起,如萍,我知道你是好意。剛才來的時候,聽安妮說是你給我介紹的朋友,我還抱著很大期待,可是沒想到……」


    「沒想到什麽?」


    蔚如萍看著他,「沒想到她的長相和外表,根本不是你想象中的帥哥猛男?」


    「你也知道,我對外貌的要求很嚴格。」


    「小海,看人不能隻看外貌喔。」


    蔚如萍微傾過身,看著他,「否則,你會錯失這—生很重要的東西。我認識彭亦寒根久了,從他開始做研究生時,就認識他。沒錯,他的外在條件的確不怎麽樣,但他內心,卻是個非常溫柔非常樸實的男人,很善良,細心而體貼,總是為別人著想。現在像他這麽好的男孩子真的不多了,在下判斷之前,你都不去試著去了解他一下嗎?」


    「我覺得根本沒這個必要!」


    林夕海斷然拒絕。


    和這個土包子兼瘸腿在一起?


    怎麽可能!


    想一想他就全身發寒,別人會怎麽看?朋友們會怎麽看?難道他林夕海已經淪落到這種地步了?


    蔚如萍不無失望地歎了一口氣,惋惜地看著他,「我知道你一向很注重外表,但沒想到,你會注重到這個地步,彭亦寒真的是一個很好的男孩子。」


    「就算他再好千倍,我和他也根本不可能!你看看他的腿……」


    林夕海覺得自己點受傷了,「難道在你眼裏,我就隻配得上這種男人?」


    「他的腿並不影響日常生活,隻是走路時看起來有點怪而已。彭亦寒是我心目中最棒的男人,所以我才會介紹給你。」


    蔚如萍微蹙起秀眉。


    最棒的?


    就這個瘸腿的土包子?


    不是這個世界瘋了,就他發瘋了。


    就算是自己的好友,忍到現在,也賣足人情了吧,林夕海忍著氣站起來,「多謝你的好意,我先走了。」


    才邁出一步,就撞到一個人,抬頭一看,正是彭亦寒。林夕海更加沒好氣,狠狠瞪了他一眼,冷冷道:


    「讓開,不要擋我的道。」


    彭亦寒微微一怔,即側身讓出過道。


    「怎麽突然要走了,出了什麽事?等一下嘛,小海……」


    戴安妮連忙追著他出去。


    林夕海疾步如風,迅速來到停車場,打開鑰匙坐了進去,猛地扯開領帶,深吸了好幾口氣。


    他的胸膛微微起伏,臉色相當難看。


    戴安妮自然明白,他到底在惱火些什麽,「小海,我都和你說過幾次了,不要者是以貌取人,彭亦寒看上去蠻老實的,應該是個好男人,不如試著和他交往一下看看?」


    「不可能,每天對著一個畸形的醜馬鈴薯,我還能吃得下飯嗎?」


    林夕海忍不住大聲道。


    突然,戴安妮的臉色變了,朝外麵努努嘴。


    林夕海迴過頭,頓時啞口無言。


    車外,就站著他口中說的「畸形的醜馬鈴薯」。


    「有什麽事?」


    林夕海打開車門,雖然明知自己剛才口出惡言,十有八九被他聽到了,但心裏卻並沒有什麽抱歉的意思。


    因為他說的都是事實。


    「你的手機忘在桌上了,我追來還給你。」


    彭亦寒有些氣喘,畢竟他腿腳不方便,疾步趕來,難免會吃力。


    「謝謝。」


    林夕海接過手機,心裏此時才升起一絲愧疚。


    「那個……」


    見他就要關上車門,彭亦寒開口道:「非常高興認識你,如果早知道你是這麽出色的話,也許今晚我就不會來了。很抱歉我的存在,讓你度過了一個不愉快的夜晚,再見。」


    說罷,他微微欠了欠身,就轉身離開。


    「……」


    林夕海說不出話來。


    被完全看穿了。


    盡管如此,這個男人臉上也沒有流露半絲不快的情緒,他的眼神仍一如既往,憨厚而溫和。


    男人的背影看上去十分寬闊,腰挺得很直,但不管再怎樣直,都掩飾不了他右腿略顯顛簸的不平衡感。


    但即使這樣,他也努力一步步走著,想把它走得自然流暢,成一直線。


    沒來由的,林夕海的心髒掠過一陣銳痛。


    那時,他還不知道,這是他此生最初的、也是最終的疼痛。


    那時,他還隻是在想,shit,這真是一個糟糕至極的「相親」之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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