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醫生是清風五月份相親的對象,那個名子叫做春芳的姑娘。


    “白醫生,主任喊你來一下。”一個護士在喊她。


    白醫生又向清風笑笑,轉身離開了。


    白春芳。清風想起了她的名字。


    外科手術做完後,已經是夜裏九點多了。手術後清風被送迴了病房,因為麻醉藥的關係,他迷迷糊糊地睡著,直到夜裏十點半了,才徹底清醒過來。


    病房裏有三個人守著他,都是院裏派來的。其中有兩個他認識,是公司裏負責後勤的李姐和辦事員小鄧,一個剛畢業的小男生。還有一個是院工會的副主席,一個四十多歲月的男人,清風不熟悉。


    大家看清風從麻醉中清醒過來,開始七嘴八舌地安慰他,總之是一些寬心的話,卻沒有多少有用的信息。清風忍不住又擔心起趙小軍,急切地向三個人打聽他的消息。


    “還好,一條腿小腿骨折,一條腿大腿骨折。”工會來的中年男人說。


    “會不會站不起來,一輩子做輪椅?”清風說出了他的擔心。


    “應該不會吧,骨傷,不就是打鋼釘、固定,然後養著嘛。”工會的男人也許是這種事情見得多了,不以為然地說。


    清風稍稍放心了一些。但他又很懷疑這個人的話,人又不是家具,哪是隨便打打釘子就能治好的?那麽多車禍坐輪椅的人,咋都沒站起來呢?


    神經線,如果不傷到神經線,就有可能站起來。可是,傷沒傷到神經線,也不是現在能知道的事情吧?坐輪椅的事,總覺得是最大的可能性呢。


    清風如此胡思亂想著,加上麻醉過後的身體疼痛,也聽不進去周圍的人說些什麽,倒是十分的煩躁,巴不得這些人趕緊離開,好讓自己清靜一下。


    忽然病房的門開了一條縫,一個大腦袋探進來。


    “喲,你還活著哪!”菜刀俠推門進來,房中的其它幾個人看著候波,除了工會的那個男人,其它人都不認識他。


    “是啊,不如死了的好!”這倒是清風的心裏話。


    “哈哈,不感謝我救命之恩哪?”候波進來,自顧自在床邊坐下,也不看其它人。


    “你?”清風不解,“跟你有啥關係?”


    “哎!真是讓人傷心哪!”說著,真的傷起心來了,臉拉得老長。


    “下午接到一個陌生人的電話,說你在哪兒哪兒出車禍了,兩個人都昏迷不醒,你電話上第一個號碼就是我的,所以人家就把電話打給我了。我又通知的工會和院裏。要不是我通知的及時,你小命扔早那邊兒了!”候波說道。


    清風心下一熱,原來如此,還真是虧了候波。他的手機通訊錄裏,把候波的名字標注為“菜刀俠”了,c嘛,按拚音排序,可不就是他排在第一個嘛。


    清風忙說真是謝謝師傅啊,要不自己可能真得把小命兒扔在那裏了呢。候波臉上這才轉晴,站起身來,說一句:“好了,看你沒死就行了,迴去了!”


    果然抬屁股就走了。


    清風心下苦笑。工會的男人見候波走了,也簡單地轉達了院領導的問候,安撫清風幾句,準備起身告辭。公司裏的大姐見狀,自然也樂得隨波逐流,也一同告辭。


    屋裏隻剩下小鄧,看來他是公司安排今晚陪護清風的人了。清風想讓他也一同迴去,但想想自己一個人住在病房裏,萬一有點什麽事情也找不到了幫手,何況這小鄧本就是個單身,也沒有家庭拖累,又是領導安排的,不走也罷。想到這裏,再也無事可做,於是安心下來,閉上眼睛休息。


    正在閉目靜靜地與身體的疼痛抗爭,門吱呀一聲開了,進來一個人,清風下意識地睜眼,原來是白春芳醫生。


    “白醫生好。”清風忍著疼痛努力坐起上半身,客氣地打招唿。


    “不用起來,躺著就好。”白春芳伸手按下他的身子,清風聽話地重新躺好。白春芳也不坐,站在床前,背起小手看著清風。


    “液快沒了,你去中心告訴一下護士。”白春芳對小鄧說,小鄧起身出門,白春芳反手將門關上。


    “怎麽樣?”她一邊解下口罩一邊問。


    “沒事兒,就是渾身疼。”清風迴答。


    “高速撞擊後,人的肌肉和內髒都有損傷、錯位,所以目前有一個複位、恢複的過程,這個過程中由於神經受到損失,所以人會感覺渾身都痛,連內髒都痛。不過不要緊,如果疼得受不了,我給你開點止痛藥。”白春芳解釋說。


    “不用,不到那個程度。”清風要強,不想讓她看扁自己。


    “我那個同事怎麽樣了?”清風想起來她一定知道趙小軍的詳細情況,終於找到正主兒了,於是不安地開口問她。


    白春芳皺皺眉頭,轉身在對麵的病床邊兒上坐下,不說話,隻盯著他看。


    “白醫生,你跟我說一下吧,我很著急,不放心。”清風懇求道。


    白春芳歎了一口氣,這才開口。


    “我說你這個人呀,自己都這個樣子了,還關心別人。”還是不說趙小軍的病情。


    “我開的車,我負有全部的責任,不可能不擔心他的生死。”清風艱難地開口,他說的可是大實話,真心話。


    白春芳點點頭,清風也不知道那是代表什麽意思。


    “右腿粉碎性骨折,可能得坐輪椅了。”白春芳淡淡地說。


    清風聽著,卻不感到驚訝,反而有些安下心來。其實人的不安多數時候不是來源於事故造成的傷害程度,而是來源於未知,來源於胡思亂想,一旦真相大白,即使是比自己想象的情況還要惡劣,反而卻能夠安下心來,平靜接受。


    清風不知道自己還想問什麽,或者還能問什麽,於是安靜下來,眼光盯著輸液器中的液體一滴一滴地落下,兀自發呆。


    “唉,問你一個事兒。”白醫生無聊地坐了一會兒,忽然開口。


    清風轉頭看她,她正笑著,臉上有些淡淡的紅暈。


    “你咋就沒跟我聯係呢?”她說完,咯咯笑起來,掩飾著自己的尷尬。


    “聯係?你又沒給我你的電話。”清風迴答。


    “賈姐沒給你嗎?”眼中閃過一道光,她低頭說道。


    清風想起來了,相親之後賈姐的確給清風打過電話,問清風對白春芳印象如何,清風不記得自己當時是怎樣迴答的了,應該是賈姐看他的態度也不積極,也就沒有把白春芳的電話留給他吧。反正當時按自己的想法,也沒打算處什麽對象,沒有結果正合自己的心意。


    “沒有。”清風老實迴答,心中卻有些羞愧。


    “原來如此。”白春芳淡淡地說一句,仍然低著頭,手裏擺弄著一支圓珠筆。清風看著她的樣子,忽然心想:那時候咋沒發現,這姑娘原來是很中看的呀。


    隨即想到自己的現狀,心底裏長歎一聲,不再言語。


    “走了,你好好休息吧。”看清風不再說話,白春芳起身,走了。


    “我可是你的主治醫生,這段時間你可就在我的手心裏了!”走到門口,卻又迴過頭來調皮地說道。


    清風笑笑,也不知道為啥,忽然就忘記了疼痛,身心舒暢起來。


    最苦逼的日子裏來一點陽光,那也暖人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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