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鶴安被救出後,白家這次將他秘密藏起來了,生怕再被四骨劫了去。


    先是接到孫天家,讓人以為周鶴安被安置在這裏,之後又秘密轉移到白府中,安置在白府的地窖。


    除了孫天、李折寒、白仲逸,及白仲逸的一名貼身侍衛,再無第五人知道。


    侍衛自幼生養在白家,跟著白仲逸,對白家絕對忠心。


    每次的飯食都是侍衛親自秘密拿給周鶴安,不會有別人知道。


    周鶴安就在白家養病。他在鐵威那受盡了折磨,渾身是傷。


    郎中每次都是蒙著眼睛被帶來的,所以他根本不知自己在哪醫治的周鶴安。


    李折寒隔三岔五來白府看望周鶴安,他過去也常被白仲逸召來議事,所以在外人眼裏,並沒什麽端倪。


    周鶴安真的傷的很重,在床上躺了半個月,還是無法下床。


    剛接迴來的時候,他昏迷了三天才醒來。醒來的第一句話就是:“雅妹,她究竟怎麽樣了?”


    李折寒安慰他,說鐵水幫已被他們擊垮,很快他們就會滅了鐵水幫,救出方書雅。


    周鶴安並未完全相信,雙眼流下兩行眼淚,似乎很是絕望。


    半個月後,周鶴安依然鬱鬱寡歡,快瘦脫了相。


    李折寒心中歎氣,這樣下去並不行。


    如今鐵水幫徹底衰落,他們可以想辦法救出方書雅了,讓她和書生團圓。其次,他還是要趕緊激發周鶴安水麒麟之力,讓他變強,總不能一輩子待在地窖裏。


    上次秦所使給他的那頁典籍,他反複讀了幾十遍了,早已爛熟於心。


    可是他依然沒有什麽頭緒。


    直到這一日,他來探望周鶴安,查看周的傷勢。


    周雖然鬱鬱寡歡,但傷勢在恢複。


    除了烙傷。


    鐵威那個混蛋,對周鶴安動用了各種刑罰,其中也包括烙刑。


    在周鶴安的手臂、胸口和後背,共有五處烙傷。


    很奇怪,明明覆了很多次藥,但那五處烙傷仍然很新鮮,像是剛烙上去的一樣。


    李折寒問周鶴安疼不疼。周搖頭,表示毫無知覺。


    李折寒陷入沉思。他覺得這一定和水麒麟之血有關聯,但他不能明確答案。


    思來想去,他覺得有一個人或許能迴答他的問題。那人一定藏了很多秘密。


    他不想等了,他必須找秦所使問清楚。


    李折寒請白仲逸能否幫他和秦所使約一次見麵。


    “你找秦所使幹什麽?”


    白仲逸卷了一根妖草,躺在書房。白家這次大獲全勝,他臉上也比從前更從容許多。


    李折寒道:“和周鶴安有關。”


    “那和秦所使能有什麽關係?”


    李折寒沉默。周父隻將周鶴安托付給他,所以很多事情他並未多向白仲逸透露。


    不過白仲逸沒有為難李折寒,他相信李有不能說的道理,他也相信李對白家的忠誠。


    “好吧,我會試著幫你安排一下。”


    翌日,白仲逸帶來了消息,秦所使同意和李折寒見麵。


    二日後,秦所使會在小南湖釣魚,李折寒可前去見。


    到了那日,李折寒隻身前往。


    湖上下著雨,水光茫茫一片。


    李折寒透過傘簷下雨簾,瞧見湖邊有一葉孤舟停靠。李折寒走去上了舟。


    舟上有一蓑衣人,一言不發,解開係在岸上的繩子,讓舟隨水波漂動。


    李折寒拱手一拜:“所使。”


    秦寧看也不看李折寒,拿出釣竿,將魚餌拋向湖麵。


    “什麽所使,老夫不是所使,我隻是一個蓑笠翁。”


    之前秦寧還裝藏書房的人,現在是蓑笠翁,這個古怪的老頭似乎很喜歡這樣的把戲。李折寒也不再執著於他的身份。


    “我所來隻為一事,還望老翁能夠指點迷津。”


    秦寧直截了當道:“不能。”


    李折寒對這迴答並不意外,上次在藏書房,秦寧也是對他百般刁難。


    “老翁,您可以聽我陳述一遍事情緣由嗎?”


    秦寧卻道:“和老夫比釣魚,贏了你有什麽問題,任你問。”


    “好。”


    舟上還擺著一副魚竿。李折寒拿來坐下,將魚竿探出舟沿。


    大雨天並不適合釣魚,一是視線不好,二是下雨會讓水溫下降,影響魚兒食欲,不易上鉤。


    倆人一聲不吭,聽著雨聲,各自垂釣了半個時辰,都一無所獲。


    這樣釣下去,何時是個頭,李折寒到底年輕,果然先沉不住氣,心裏有點煩躁。


    這樣是無法釣上魚,必須使用非常手段,他準備跳進湖裏直接抓魚。


    但李折寒瞥了一眼秦寧。秦寧還是很淡定地坐在舟上垂釣,魚線隨風飄動,看起來也不像是能釣上魚。


    李折寒明白了,秦寧隻是在消磨他的時間,懲罰他上次利用諧音,巧妙地抄寫“萬妖錄”。


    “如果我真的釣上魚,我也不會贏對不對?因為你會說,比的是釣‘雨’,而不是‘釣魚’,對不對?這就是一場比不出輸贏的賭局。”


    秦寧沒說話。


    李折寒拱手道:“告辭,恕在下無法奉陪,失禮了。”


    秦寧終於哈哈大笑。


    “你呀,最令人討厭的一點,就是你太聰明了。鐵威在龍笛叱吒風雲多年,最後敗在你手裏,並非意外。”


    李折寒道:“鐵水幫氣數本就將盡,我隻不過推波助瀾而已。”


    “你為什麽來龍笛?”


    “爬,我想往上爬。”


    “上麵的風景可並不好看。”


    “但有我想要的東西。”


    “周鶴安究竟與你何幹,和你想要的東西有關係嗎?”


    “他隻是我受人所托,有時很多事都是意外,但又不得不接受。倒是所使,那日在藏書房,為何要幫我,或者說是在幫周鶴安。”


    秦寧道:“周明元將李折寒托付給你了?”


    李折寒愣了一下,道:“是。”


    秦寧搖頭道:“這小子,老肖將他帶入暗河,他竟然還跑迴來。哎,這就是命啊。”


    “周鶴安,周明元,到底和所使有什麽關係?”


    “唉,和你一樣,老夫也是受人所托啊,這也是我人生之中的意外。”


    李折寒猜道:“所使是認識周鶴安的祖父?”


    秦寧瞥了一眼李折寒。


    “你太聰明了。周慶鬆和老夫是至交。但他,”秦寧低垂著眼,語氣聽起來很平淡,“也是死在老夫的手裏。”


    非常平靜的一句話,夾雜在雨聲中。湖麵依舊白茫茫一片,雨一時半會是停不下了。


    李折寒到底還是吃了一驚。


    “我相信這其中必有緣由。”


    “你可知最初肅州的四大家族,並非現在的元楊趙王,而是周元楊趙。此中的周,正是周鶴安的祖輩。而且當時的周家,一度是肅州最鼎盛的家族。


    周遠輝當年何其厲害,可是十二金紋牌子之一,連初代州主郭遊,見他也要低頭。


    可惜周遠輝後來消失了,周家的頂梁柱一下子就斷了。這給了郭遊機會。


    狡兔死,走狗烹。周遠輝當年幫郭遊建立肅州,卻也功高蓋主。郭遊其實心裏一直忌憚周家的強大,等周遠輝真的不在了,他才敢動手收拾周家。


    而我和肖海平,作為郭遊的爪牙,領取了這項任務。我那時追隨郭遊出生入死,對郭遊忠心耿耿。


    但我和肖海平,同時也是周遠輝之子,周慶鬆的至交好友。


    周慶鬆雖然沒有其父那麽厲害,但為人謙和,頗有品格,我很是欣賞他,平時也很聊得來。肖海平也是。我們三稱兄道弟,整日聚在一起。


    不料郭遊竟讓我和肖海平殺死周慶鬆。肖海平不願接受這項任務,逃離了肅州。


    而我卻留下了。我和肖海平不同,他一直孤身一人,而我有妻兒,最終我找到了周慶鬆。


    周慶鬆早已知道郭遊讓我除掉他,他一點也不驚慌,相反很平靜,似乎早就料到會有這麽一天。


    他讓我殺了他。可是我下不去手,那一刻不可能不猶豫。


    周慶鬆勸說我必須下手,我有妻兒,要是像肖海平那樣跑了,郭遊不會放過我的妻兒。


    他說他也一樣,他必須死。他說郭遊派我來,已是最大的寬容。說明他死了,妻兒就能保住。換別人來,必滅周家全家。


    最終我殺了周慶鬆,提著他的頭交給了郭遊。郭遊也果然沒有再動周家人。”


    秦寧歎氣一聲,彷佛往事就在昨日發生。


    “周慶鬆在死前,緊緊攥著我的手,要將周家後人托付給我。然後他告訴了我周遠輝的秘密,周家妖丹的秘密,請我在必要之時,幫助周家後人。


    這就是那天我為什麽會幫你和周鶴安的原因,你明白了嗎?”


    李折寒點頭。


    秦寧道:“過去幾十年了,我依然無法忘記周慶鬆那日死去的樣子。我很慚愧,殺他是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


    秦寧的聲音在雨聲中飄忽,就如這葉在風雨中晃動的孤舟。


    李折寒能夠想象那日的慘烈。兄弟間刀刃相向,古往今來都是最殘酷之事。


    “所以,你可以問了。有什麽問題,老夫會幫你。”


    秦寧忽然收線,竟真從下雨的湖中釣上一條魚。那魚在他手中掙紮了兩下。


    “真是一條好魚。”


    他又將魚扔迴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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