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策看著周身被魔氣籠罩的成自修,想要勸他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你有你的怨氣,我有我的堅守,六界之中仍有我需要生命保護的人。”他一步步走向成自修,“因此我必須阻止你,哪怕是賠上我這條命。”


    他的步伐緩慢而堅定,雖然他已經不是戰神,但肩上卻依然擔負著戰神的擔子。


    但是顯然他忘記了自己的靈力已經被蕭歸落給封住了,他眼下除了不會死,和凡人又有何異?


    事實也並沒有出乎眾人的意料,下一刻,雲策便被狠狠拍在了牆上。


    “你是我看著長大的,所以我不會殺你。”


    成自修抬了抬眼皮,卻伸手攥住了一旁慕雨的脖子,“至於你,你那個地位尊崇的師尊不是自恃清高,最瞧不上我們這些人嗎?”


    他看著眼前的慕雨,恍惚間像是看見了竹荒那張不耐煩的臉。


    “打小你就瞧不起我,長大了以後你還是躲我躲的遠遠的。”


    成自修的心中始終有一道揮之不去的陰影,那樣漆黑的夜,自己縮在角落裏,一個女孩向自己伸出了手,卻被竹荒攔住。


    他說,“離瘟神遠一點,不吉利。”


    “我是不祥之神。”這句話成自修在心裏念叨了不知道多少遍,他生來不詳,他掌控不了,可是憑什麽有的人就能高高在上對他指手畫腳。


    “不如我就先殺了你,好叫竹荒也感受一番失去重要之人的感受吧。”


    “別這樣。”慕雨握上他的手腕,“竹荒他不是這樣的人,他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他內心是好的,是善良的。”


    麵對慕雨閃爍的雙眼,成自修忽然有些不忍心告訴她真相。


    他的目光落在了雲策身上,“那便讓他這個弟弟來告訴你,竹荒原本的真麵目吧。”


    諾達的地宮,隻迴蕩著成自修的迴音,雲策用沉默告訴慕雨真相。


    確實,在遇到慕雨之前他也是不相信竹荒會對一個人好到如此地步的。


    但竹荒卻好像很吝惜這份善意,這份溫柔,除了慕雨,雲策從未見過竹荒會屈尊為誰做到這個地步。


    他甚至賭上了自己的性命和前途,隻為留慕雨一線生機。


    很長一段時間雲策都在想,在自己兄長心中慕雨究竟是怎樣一種存在,直到竹荒直直白白的表示,慕雨是自己的弟子,而雲策配不上她以後,雲策這才明白了。


    歸根結底,竹荒還是那個六界最高傲的神,慕雨是他的弟子,所以他不允許慕雨過得沒有別人好,所以他理所應當的覺得慕雨也可以成長為像自己一般的六界第一神。


    再往深了刨,或者,慕雨的性格都實實在在的像極了那一位。


    眼看著眾人沉默,慕雨也漸漸沒了底氣,不是說別的,是她真的不相信竹荒是這樣的人。


    在她看來,這些年竹荒雖然時時刻刻都端著他山神的架子,可他也確實從沒讓自己的願望落空過一次。


    “竹荒不是這樣的人。”慕雨擰著眉,淚水在眼眶中打顫,“如果他真的像你說的那般,那他又為何將自己的神位送給我,他又為什麽甘願被困在天牢千年。”


    “現在你告訴我這不是他,那你告訴我什麽是他?!”


    慕雨不是不願意相信他說的話,隻是不願意懷疑一個對自己那樣好的人。


    “就算你們說的是真的,那又怎麽樣?”她紅著眼框,“竹荒從沒做過對不起我的事,他從沒害過我,那我便奉他為神明,做他的信徒。”


    對於慕雨得話,成自修自然是不會去和她辯解的,畢竟慕雨說的有道理,竹荒於她,從未有過虧欠。


    這些事情他當初在天上聽諸神議論時並沒有覺得哪裏不妥,如今到了下界,體內的封印也漸漸鬆動,重新掌控了七情,此刻他才覺得是聽了什麽天大的笑話一般。


    他那樣愛護自己地位的一個人,居然願意將自己多年基業拱手讓出來,還是讓給一個卑賤的妖,或許旁的神仙礙於竹荒的身份不會說什麽,但心中的疑慮一點也不比自己少。


    “既然竹荒待你不薄,你承了他這麽多恩情總得為他做些什麽。”


    成自修的手掌暗暗使勁,“那就由你來贖他的罪吧。”


    慕雨隻覺得自己的唿吸越來越困難,眼前也逐漸黑暗。


    就在她即將失去意識的時候,她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跌跌撞撞朝自己而來。


    璞劍刺傷了成自修的手掌,他一時吃痛送開了慕雨,任由她摔落在冰冷的地麵。


    她大口唿吸著新鮮空氣,努力擁抱著來之不易的生命,一抬頭,卻看到一把長劍貫穿了雲策的身體,鮮血順著那把劍滴落,深深的刺進了慕雨的雙眼。


    “我本不想殺你的。”成自修麵色清冷,“你和你那哥哥一樣,都給我下地獄去吧。”


    他頓了頓,轉而一喜,“不,我可以留竹荒一條性命,我要讓他看著你們一個又一個死去,我要讓他受永生孤寂之苦!”


    雲策隻覺得自己的手腳逐漸冰冷,他的生命好像也隨著那傷口一起流出了體內。


    他來不及顧慮別的,也聽不到成自修究竟說了些什麽,他轉過頭,隻看到慕雨那張梨花帶雨的模樣,心如刀絞。


    “別怕。”他咬牙安慰慕雨,“別哭,哭了就不好看了。”


    看著雲策虛弱的模樣,慕雨還想又迴到了千年前,在戰場上,淵故裏也是這般看著沈長安,沒想到事到如今,她還是隻能看著,她竟然還是要讓這個男人來安慰自己。


    明明受傷的是他,難過的也是他,為什麽到頭來像是自己受了委屈一般呢?


    “不!”慕雨隻覺得心中怒火中燒,她的體內好像有一股莫名的靈力在亂竄,這股靈力衝破了她被封鎖的靈脈,直直衝到了她的丹田。


    幾乎沒等眾人反應過來慕雨便來到了成自修麵前,還是那把滿是她看不懂的經文的短劍,直直插進了陳自修的胸膛。


    他不是不想躲,而是根本沒有來得及躲。


    他就這樣看著自己胸口的窟窿,忽然笑了。


    “你笑什麽?”慕雨扶起被他扔在地上的雲策,還好雲策是個天神,雖然被封了神力,但這點傷還不足以要了他的命。


    慕雨見成自修不怒反笑,心中頓時沒了底,“你莫不是在笑你自己荒唐?”


    即便是慕雨沒有什麽底氣,那嘴也還是硬的。


    “我是笑你天真。”


    說著,成自修拔下了自己胸口的梵天劍,劍拔出的瞬間,那傷口竟然在慢慢愈合。


    “竹荒真是將你保護的太好了。”他將梵天劍甩在地上,正好落在了雲策手邊,他一腳踩在上麵,“他連把真劍都沒舍得給你,不知是不是怕你傷到自己?”


    “你可知,梵天劍乃是慈悲之劍,它不會害人性命的。”他拂袖轉身,那幾聲笑好像在嘲笑慕雨的天真。


    原來,她竟然拿著一把假劍耀武揚威了這麽多年。


    “你為何不告訴我?”她的矛頭瞬間轉移到了雲策身上,明明這把劍自己一直貼身帶在身上,這麽多年來竟然從沒有人告訴過自己這件事。


    “這是兄長給你的,我以為他告訴過你了。”雲策一臉委屈,再說,自家夫人也沒問過啊。


    對啊,這劍是竹荒給的。


    慕雨終於想起來竹荒給自己這把劍的原因了,當時自己背了天雷,竹荒給自己這把劍是怕自己熬不過去,用來自盡的。


    她的鼻頭猛的一酸,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再次奪眶而出。


    他怎麽忍心真的看著自己死呢?所以他費盡心思找來了這把梵天劍,這把可以讓自己假死來躲過天雷的劍。


    慕雨抽了抽鼻子,這樣一來那她更得好好守衛竹荒的六界的,倘若以後天界沒了,人間也沒了,那他豈不就隻能是三界第一神了?


    慕雨撿起地上掉落的璞劍,劍尖直指座上的男人,“今日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你解開封印的。”


    “解開封印?”成自修像是聽到了什麽格外好笑的笑話一般,“我拜托你們看看清楚,此處的封印之井是瘟神的,而我卻早已是月神了,我如何解得開這封印?”


    臨了,他還不忘再嘲笑一番二人,“你們的腦子裏究竟是怎麽想的?”


    他指著慕雨,又看看雲策,“就當她什麽也不知道,你難道也以為我在這裏是要解開封印?”


    “未免太荒唐了。”


    他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捂著嘴笑了起來,一旁的君綰見狀,也忍俊不禁。


    慕雨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再笑,我第一個把你扔下去喂混沌。”


    “既然你不是為了解開封印來的,那你在這裏做什麽?”雲策有些好奇,他捂著自己胸口的傷口,到頭來受傷的隻有他一個罷了。


    “我來這裏這是為了看當年辱我欺我的凡人飽受瘟疫折磨的樣子,不然你們以為我為什麽要在這裏待這麽久?”


    “我若是想要解開封印,何不速戰速決?”


    他此話倒是點醒了雲策,他們被蕭歸落扔到了這裏,便想當然的以為下一個被解開封印的是瘟神的封印。


    “中計了!”雲策忽然明白了一切,“不是這裏,我們南轅北轍了!”


    “還不算愚笨。”成自修笑了笑,“既然如此,我便大發慈悲的告訴你們,下一處要被解開的封印在玥國。”


    “你們南轅北轍了。”


    他笑的開心,指著在一旁看戲的君綰,“對了,別怪我沒提醒,你最好和他們同去。”


    “為什麽?”君綰下意識覺得不妙,起碼一定不會是什麽好事情。


    “因為本神想順便再看看你們麵對感情會如何抉擇。”成自修的嘴角自始至終都掛著一抹玩味的笑,好像將他們玩弄於股掌之中一般。


    人常說,舉頭三尺有神明,人的一言一行都會有神注意到的,這句話雲策此刻才感受到,感受到如芒在背的窺視感。


    好像不論他做什麽都逃不出別人的的絲線,他好像戲台子上的皮影,隻能走別人預定好的人路線。


    他是那樣的無力,那樣的自責。


    他站起身來,奮力朝地宮外走去。


    “你準備就這樣走到玥國去?”成自修有些不可思議,他一甩衣袖,將眾人都裹上了他自己的祥雲,“我既然說了要看著你們抉擇,自然是要送佛送到西。”


    他的背挺得直直的,昂首站在前端,直留給眾人一個瀟灑的背影,“你們不必道謝,這都是我自己想看的。”


    “誰要向你道謝。”慕雨朝他翻起一個白眼。


    駕雲果然要快上不少,片刻的工夫眾人便來到了玥國。


    看著這曾經無比熟悉的都城,雲策隻覺得感慨萬千。


    一千年前,他就是在這座城中和自家夫人相遇,相知,相愛的,他在這裏遇到了許許多多的好友,那段日子,是他往後千年間隻有夢裏才有過的快樂了。


    “表哥,你迴來了?!”


    身後忽的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恍惚間好像左丘昇站在他麵前邀請他一同去春風樓,還熱情的向他接受春風樓今日的曲目。


    身後的男子勾上了另一個少年的背,二人看著都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同當年的沈長安一般,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


    看著二人結伴而行,有說有笑的朝市集走去,雲策的心中便有無限的悵惘。


    當年幾十年匆匆一晃,終究是南柯一夢,幸好此刻他的手掌中握著的還是當年那個姑娘,唯有如此,他才不會覺得自己白活一場。


    幸好,幸好。


    他的小動作全都沒有逃過陳自修的眼睛,他默不作聲將一切都看在眼裏,隻是打趣著說,“我記得二殿下在這長安城中還有一處宅子,不妨帶我們去府上坐坐?”


    “長安”二字,他咬的極重,深怕雲策忘了曾經的自己一般。


    慕雨見雲策的臉色不太對,又抬頭看見烏雲密布的天空,忽然想起來千年前影妖死去的那一天,沈長安撲在淵故裏懷裏抽噎著,那是他第一次見這個男人落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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