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麽?”蕭歸落懸在空中的手頓住,他轉頭看向慕雨,滿臉錯愕。


    “你剛剛說什麽?”他又問了一遍。


    “我說那株尋舊草根本就不是妖界的東西,那裏麵藏著的是須臾神和你的記憶,是你們一起在妖界的記憶,雖然藏在妖界,但並不屬於妖界!”


    慕雨的腳尖輕點在地上的朵朵花瓣,她輕盈一躍來到蕭歸落麵前,手中正是那株尋舊草。


    她抬頭看了看天,八月十五還沒到,今夜卻已經到了滿月,沒有了棄桐妖神之力的月亮早已不是血月,此時的慕雨反倒可以更好的運用月光。


    雖然春遠不在,她不知道自己修煉的枯木逢春術究竟是不是對的,可是現在雲策命懸一線,她不得不試。


    慕雨雙手捏訣,周遭山脈河流之間的靈力全都向尋舊草匯集而去,花草枯萎,鳥獸盡散。


    當棄桐察覺到異樣之時已晚,那株枯草逐漸舒展了嫩芽,緩緩褪去身上的枯黃的枝葉,換上一身綠裝。


    棄桐不動聲色,轉身想靜悄悄的逃離,卻被不知什麽時候蘇醒的江璟咬住的腳踝。


    他咒罵一聲,將江璟踢了出去,腳上隻留下一血洞,他不敢磨蹭,邁著步子逃出,可是沒幾步便僵住了身子。


    他滿臉不敢相信,低頭去看那柄刺穿自己胸膛的玄黑長劍,嘴角緩緩淌下鮮血。


    雲策喘著粗氣,將手放了下來,“這,是要你體會一番卿梔的痛苦,我不會讓你那麽輕易死去,你一定要為你的錯付出代價,我會叫你生不如死!”


    雲策周身被戾氣包裹,原本純白的靈力逐漸沾染了墨黑,他按了按額頭,緩緩將靈力都收入,這才恢複了正常。


    不過此時他還來不及出氣,重劍之上,天地靈力還在不斷匯集,他竟不知道讓如此渺小的一株小草發芽需要如此多的靈力。


    也不知道夫人能不能撐得住?


    他眉頭緊鎖,雙目盯著慕雨搖搖欲墜的身影,隨時準備接住她。


    此刻的慕雨也是在咬牙強撐,隻有她知道,這尋舊草在爭奪她體內為數不多的靈力,而這源源不斷的山川靈力卻像是在保護她似的,不斷彌補她體內的空缺,在她體內更新換代。


    寒夜之中,尋舊草在夜空中熠熠生輝。


    忽然,一道綠光從尋舊草內散發,將眾人三人齊齊包裹。


    慕雨的雙眼刺痛,下意識伸手去擋,卻不慎跌落,落入那個熟悉又溫暖的懷抱。


    “別怕。”雲策輕聲安慰她,“我還在。”


    慕雨看不見東西,但聽得雲策的聲音便覺得很安穩。


    不知過了多久,周遭的光線稍稍暗淡了些,她才睜開了眼。


    隻見周圍白茫茫一片,遠處傳來一個小女孩的聲音。


    “妹妹死了,下一個就是我了,爹爹,娘親,你們要等等我……”瘦弱的軀體蜷縮在一處,她餓的幾乎沒有力氣落淚。


    一隻大手出現在了她的麵前,溫暖的掌心揉搓在她的頭頂,一點也不嫌棄她髒兮兮的腦袋。


    “你可願意和我走?”男人蹲下來,看著她的眼裏滿是溫柔,“你可願意做我的弟子?”


    不知過了多久,女孩隻是呆呆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很久以後,女孩木訥的搖了搖頭。


    她說,“所有人都會離開我,不如此刻便讓我一個人餓死在金秋之月,到了陰曹地府,見到了爹爹、娘親還有妹妹,也就不算孤獨了。”


    她的答案有些出乎男人的意料,他思索片刻,索性席地而坐,絲毫不在意地上的塵埃和自己雪白的衣衫。


    他彎著腰讓自己的視線與小女孩水平,“你叫什麽名字?”


    女孩沒有看他,隻是用自己黝黑皸裂的手在男手掌裏一筆一畫的寫著什麽。


    現在是秋天,女孩的手背上卻有不少皸裂的口子,像是許多年的舊傷不得醫治落下的。


    “蕭?”男人勾唇看她,一雙頂好看的眸子微微垂著,細長的睫毛每一次顫抖都像是小貓在抓撓著她的心。


    “真是個好字。”男人笑著說。


    女孩表情淡然,並沒有覺得這是什麽值得高興的事情。


    她咬了咬唇,有些糾結,隨即又釋然,或許是覺得自己反正也活不長了,許多藏著的事情也可以大白於天下了。


    “我乃蕪國公主,蕭染。”她自嘲似的笑了笑,“父皇被他的親弟弟殺害,母後拚死才讓我和妹妹逃了出來,可是我卻沒有保護好她。”


    她從懷裏掏出一根枯草遞給男人,“這是那日我睡著時,妹妹為自己插上的草標,她買了自己,為我換迴了一袋大米。”


    “等我找到她的時候,她已經被那戶人家虐待至死,丟棄在亂葬崗。”


    蕭染抬起頭來,明亮的雙眸像蒙塵的明珠在男人眼中閃爍。


    “我將她葬在城外,同爹爹、娘親的衣冠塚一處,等我死了以後,你便將我也葬到那去。”


    緊接著,她又從懷裏掏出一個珠子。


    真是好大一顆夜明珠,這一刻,男人信了她是一國公主。


    “原本這顆珠子是我們姐妹二人身份的象征,當我們吃不起飯時,不是沒想過要將珠子當出去,可是妹妹死活不同意,她說自己有手有腳,寧願去做苦力也絕不同意將爹娘的東西典當。”


    “後來啊,我們實在是吃不起飯了,於是約定好等第二天一早睡醒便將珠子典當掉。”


    “可是等我睡醒,身邊就隻剩下一顆珠子,一袋大米,還有這根草標了。”


    蕭染低著頭,眼中的淚水終於滾落。


    “給你吧。”她把明珠和草標一起塞進男人手中,“反正我也用不到了,就當是給你的酬勞了。”


    男人有些異樣,沒想到眼前如此落魄的姑娘竟然如此相信自己這個隻有一麵之緣的陌生人。


    “你就不怕我將你的寶貝卷走了?”他有些好奇的問。


    倒是女孩極其坦然,“我的寶貝不在你手裏,他們都安安靜靜躺在後山。”


    “如若你騙了我,我也能自己走到後山去,隻是我自己挖的墳墓要稍微簡陋一些,碑文上的字也要難看一些,我擔心到了底下,他們認不出我。”


    “你說這不是你的寶貝,那這是什麽?”


    男人將珠子擦得鋥亮,在女孩麵前倒映著那張難掩精致的臉。


    “身外之物罷了。”


    “錯了。”男人糾正她。


    他將珠子重新放迴了女孩手中,隨後用自己的大手包住了女孩的小手,“寶貝的手裏握著寶貝。”


    “你又何嚐不是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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