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長安不知道該如何迴答她,他怎麽可能不要他的小妖,可她留在這裏隻會傷害自己,凡塵俗世,都會讓她沾染濁氣,不利於故裏的修行,更不利於她的健康。


    “早些休息。”他避開故裏的問題,“在看完燈會前,你還是可以住在這裏的。”


    沈長安當然知道故裏為什麽留在京城裏,她一開始來這裏不就是為了看一眼七夕燈會嗎?遂了她的願,就會乖乖迴去了吧。


    沈長安不敢迴頭看小妖的臉,他怕自己心軟,也怕故裏看到自己的猶豫。


    他帶上門走了出去,隻留故裏一個人抱著膝蓋靠在床頭。


    “沈長安,我還不稀罕住在這呢。”


    她賭氣似的施法遁去,這也是她來長安城的許多日裏,第一次如此大膽肆意的使用法術。


    夜幕逐漸降臨,故裏看著眼前燈火輝煌,在心中翻頁一查,這繁華沒有記載,她橫豎走不動路,仔細看了半晌,才從人群中看出字來,滿街都寫著兩個字:沒錢!


    她聞著滿街的食物飄香,饑腸轆轆,兜裏卻沒有一文錢。早知今日,她就在府裏吃飽了再出來,這下好了,故裏靠著牆角蹲下來,身邊是一隻狗,和一具屍體。


    等等,屍體?!


    “為,為什麽要把屍體擺在街上?”她不禁發問,看著那個瘦骨嶙峋跪在地上的男人,他耷拉著腦袋,頭頂仿佛壓著千金重擔,壓彎了他的脖子,也壓彎了他的脊梁,他旁邊豎著一塊牌子,故裏識字不多,但也知道這定事一件十分屈辱的事情。


    “賣身葬父。”男人的死魚眼裏看不出一點光,他指著身邊的牌子,“姑娘要買下我嗎?我洗衣做飯,打掃清潔都是在行的,隻要一兩銀子,置辦一口棺材,好叫我那命苦的爹入土為安……”


    “一兩銀子……”故裏敏銳地抓住了他話中的重點。


    下一秒,她緊挨著內雋跪了下來,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一塊牌子立在身側,“是不是這樣就可以賺錢了?”


    平靜的湖麵終於泛起一絲波紋,男人極力遏製住自己的語氣,“姑娘你也賣身葬父?!不對,你那塊牌子是哪裏來的?”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故裏擺擺手示意內雋閉嘴,“你隻說這樣是不是有錢拿?”


    她啊,現在可是快為錢愁瘋了。老神棍說過,人間的貨幣是不能隨意變幻的,會出大事,反正她也聽不懂,總之不動歪心思就是了。


    “這麽說倒也沒錯。”內雋的嘴角一陣抽搐,再次低下頭,仿佛在做什麽心理建設一樣,“隻不過你又不葬父,這後麵兩個字多餘了。”


    “這樣啊。”故裏戳戳男人,將剛剛改好的牌子拿給他看,“是不是這樣就可以了。”


    男人瞳孔一顫,上牙挨著下牙,哆哆嗦嗦地吐出一句:“真是囂張啊。”


    她將牌子立在身側,再次詢問男人,“這樣就可以了吧。”


    他眼珠一轉,冒出個點子來,靠近女人身邊跪下,豎起手掌掩在一側,神經兮兮的,“或許姑娘你願意同在下合作賣身嗎?”


    “合作?怎麽合作?”故裏倒是不介意。


    “你有姣好的容貌,必然可以賣上大價錢,但卻缺少個悲慘的出身。”男人將手中‘賣身葬父’的牌子遞到故裏手裏,將放屍體的板車掀翻,任由屍體滾落一旁,“不如我躺在上麵,由你來賣身葬父,何愁買不上好價錢。”


    “可是這樣對你爹……”她有些猶豫,剛要反駁,卻發覺頭頂傳來一陣溫熱。


    一隻大手蓋在她的腦袋上,將臉強行轉過去。


    “你什麽價位。”男人帶著麵罩,看不出他的樣子,隻是腰間的一把短劍出賣了他的身份。


    那劍故裏眼熟得很,是伏妖司的物件。


    是了,白天皇帝說明晚要見沈微言的愛妾,這男人肯定是來給沈微言買美人的。


    故裏的便宜爹爹一看有客問價,忙跪了上去,“這位大人,你看小女出落得亭亭玉立,家裏把她養的和花似的,怎麽著也得十兩銀子。”


    “銀子事小。”除妖師搖搖頭,仔細端詳著故裏的臉,又看看她‘爹爹’,“你確定你是她爹?”


    是了,故裏這個便宜爹爹渾身邋裏邋遢,雙目無神,胡子拉碴,不管是氣質還是樣貌都和麵前的女子大相徑庭。


    他的額頭開始滲出密密的汗珠,“這個嘛,實不相瞞,她其實是抱養的,我年輕時在山間砍柴,見一嬰兒啼哭,便抱迴家養大了。”


    好說辭!淵故裏在心裏默默比出一個大拇指,這樣編瞎話出口成章的能力,除了神棍她這輩子還沒服過誰。


    “爹爹——”故裏適時接住他的戲,撲在他懷中哭泣,“多謝爹爹多年的養育之恩。”


    “先別管是不是親生的。”除妖師又發現了另一個漏洞,“我看你二人的年齡似乎相差不大吧。”


    糟糕!男人這才注意到,自己雖然看起來落魄不堪,但細看眼角卻沒有一絲皺紋,胡茬之下白皙柔嫩的皮膚也依稀可見,確非不惑之年。


    故裏瘋狂地向他使眼色,快點,繼續編啊!


    他頓時汗如雨下,“常言道:長兄如父嘛。”


    他指著被自己掀翻的板車,一旁兩人的目光隨著他的手指落在空空如也的車內,再次轉到角落垃圾堆旁被草席裹著隻露出的一隻煞白的腳,“爹爹死了,我就應當承擔起做父親的責任!”


    他說的煞有其事,渾身散發著正義的氣息,故裏也再次同他唿應,淚眼婆娑地跪倒在他腳邊,“哥哥——”


    “罷了,我買下你們二人就是了。”伏妖師長歎一口氣,“你們叫什麽名字?”


    “小的名叫內雋,至於小妹嘛……”他怎麽知道這女人叫什麽,眼神衝她閃爍,可女子仿佛是個癡呆的,除了眨眼便再沒有一點反應。


    故裏可不傻,她的名字早就托沈微言的福,在伏妖司內傳遍了,這小哥雖然看著麵生,但難保沒聽過自己的名字,萬一被沈長安的名號嚇住,不敢買自己了怎麽辦?


    她衝內雋眨巴眨巴眼:不行你就編一個吧!


    “小妹,小妹……家父還不曾為小妹取名。”內雋正襟危坐,“平日裏我都叫小妹的乳名:二柱。”


    “二柱?”伏妖師皺了皺眉頭,“好好一個姑娘怎麽叫這麽個名字?”


    “算了。”他站起身來,嘴裏喃喃自語“名字稟了大人再取就是了,能買到人就不錯了,沒什麽可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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