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隨真偷眼觀瞧,見朱千川額頭上青筋微綻,心中暗暗好笑,暗忖:“朱千川這個老狐狸也不過如此嘛,師爺說欲達致無尚之境,須形神俱妙,想要在力量達到極致不能再提升之後再上一層樓,隻能從思想境界上下功夫,這朱千川被我幾句怪話就刺激的心緒不穩,看來也不過如此,他修煉的力量絕非正道,肯定都是邪門歪道弄來的,他自稱服食什麽龍珠才達眼前境界,看來與事實相差不遠,這人純粹就是靠外物才變的如此強大的。”


    “既然是靠的外物,那他絕對達不到師爺那般無堅不摧的至高至尚之境,還是可以擊敗的!”


    王伯安有些擔憂的道:“隨真兄弟,你可有勝此人之把握?”


    王隨真苦笑了一聲,搖搖頭,並未迴答。


    雖然說朱千川並未達到師爺沐風之那種不可戰勝的最高境界,但陸地神仙之能,可能已經超過了白振衣和拜藍教教主之流,要想勝過,談何容易?


    小童怒道:“隨真大哥,你怎地如此瞧不起人?我小童雖然年紀不大,但絕不會偷生獨活,咱們生便一起生,死便一起死!”


    王伯安也道:“隨真兄弟,若無必勝把握,何不另想他策,不如……”


    王隨真忽然朝王伯安擠擠眼,王伯安瞬間了然,點頭道:“也罷,那咱們就此別過!”


    小童還想爭辯,被王伯安一眼給瞪了迴去,這才不再言語。


    王隨真將二人送下大船,三人到了小船上,王隨真又說道:“伯安大哥,有小童陪著你,我很是放心,若一有機會,我必會去貴州龍場尋你,別的事都罷了,隻有一事,就是並州常家寨的朱玲玲,那封書信,伯安大哥你……”


    王伯安點頭道:“這事隨真兄弟放心,我知道你識字不多,此事便交於哥哥身上,下個驛站我便寫信,你若來龍場,迴信差不多也便到了,到時候我念給你聽。”


    王隨真這才徹底放下心來,揚手抱拳道:“那咱們就此別過!”


    小童很是不高興,氣唿唿的,想說點什麽,又因為王伯安製止,不敢說話。


    王隨真笑道:“小童兄弟,不需憂慮,你可已經我們枯木派的弟子了,要好好習練武功,等我到了龍場我還要考你一考的,若是荒廢了功夫,我可不會饒你!”


    沐風之將小童收入枯木門中做了記名弟子,但枯木門眼下隻剩下王隨真跟小童兩人了,王隨真現在就等於小童的半個師父,小童忙含淚點頭道:“隨真大哥,你可千萬保重,師爺他老人家送了我三枚銅錢,說可擋我三次殺身之禍,不如我送你一枚,你便用一枚銅錢擋了那朱千川一擊,這樣我們便可一同西去,豈不是好?”


    說著便將貼身存放的三枚銅錢掏了出來。


    王隨真臉色變了變,心中著實感動,鼻頭忍不住有些酸楚。


    要知道沐風之說過,小童生平必有三次殺身大禍,以這三枚銅錢,或可平安渡過,若是少了一枚,那小童豈不是定然要死在第三次殺身大禍裏?


    小童拚著自己性命不要也要幫自己,這份情份,可感天地,一生有一個這樣的好朋友、好兄弟,自己可以說是死而無憾!


    王隨真不接小童遞過來的那枚銅錢,飄身迴到了朱紅色的大船上,望著金色的大江一時豪情萬丈,仰天長笑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王隨真的命雖然不值錢,但想讓我死,卻也沒這般容易,伯安大哥,小童,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後會有期!”


    小童無奈的將銅錢收起貼身放好,朝王隨真抱一抱拳,擦擦眼淚,收了纜繩。


    站在船頭上的王伯安長歎了一口氣,向王隨真擺擺手,吟起了一道送別的曲子。


    小童升帆扭舵,一艘小船,逆流而上,迎著落日餘暉,緩緩遠去,終於消失在了天際。


    此一別,此生或許就是永別。


    人生本就充滿了意外,誰又能未卜先知,知道誰會在明天離去,再不複返呢?


    小船雖然消失在了水天一線的連接處,再也看不見,王伯安吟唱的那首送別的曲子似乎還在江風中迴蕩。


    王隨真怔了片刻,收斂精神,返身上船。


    男兒自當風萬裏,不落雲中一抹塵。


    迴身船板之上,朱千川已將金龍外袍脫了,換了一套箭袖。


    大紅色的箭袖奪人耳目,赤鮮如血,江風烈烈,吹的箭袖衣袂飛揚,襯的朱千川好似一朵盛開的罌粟花。


    眼前男子俊美如畫,像是水墨畫中玉樹臨風的仙人。


    如果不是深知朱千川絕不簡單,王隨真很難對眼前的人生出什麽惡感來。


    人類都是天生的外貌黨。


    顏值即是正義。


    朱千川唇露輕笑,牙齒整潔而潔白,美麗的好像個女子。


    要不是知道他是個男人,王隨真絕對懷疑這人是個女子假扮的男人。


    “王公子,若是你考慮好了當這個對你有百利而無一害的東海龍王,這一招比試就此作罷!”


    “那不行!武術畢竟還是要動手動腳的,若是光憑鬥嘴就鬥出來一個天下第一,豈不是會讓江湖上的好漢笑掉大牙?”


    “好!王公子既然不服,老夫今天就讓你輸個心服口服!請!”


    朱千川口中說一個‘請’字,輕輕一揚手,隻見江風停頓,天光大暗,層層白霧,從朱千川掌中蜂擁而出,幾個唿吸間,王隨真眼前的一切都被白霧所遮擋,大船不見了,史飛龍等人也沒了蹤影。


    隻有不遠處的朱千川仍舊在白色霧氣中若隱若現。


    王隨真氣轉全身,凝於右掌,一柄綠劍,霍然現形。


    “凝氣為劍?少見!少見!”見到綠氣盎然的氣劍,朱千川眼中放出了炙熱的光芒,聽他語氣不但不懼,反而十分興奮!


    王隨真心中古井無波,右手手腕轉了個小圈子,綠色長劍刹那間暴漲至五丈之長,靈巧之極的在半空中轉了個大圈子!


    按這一劍的勢頭,此一劍會將朱千川切做三片!


    王隨真的這一劍迅猛無匹,勢不可擋!


    但這一劍也有極大的副作用。


    以氣凝劍,本是傳說中的事,真正能以氣凝劍,隻有傳說中的上古大能,普通人是萬萬做不到的!


    王隨真其實也不能!


    但他已經凝氣成劍數次了,不過這氣劍並非是他靠自身的力量凝聚出來的,這氣之所以凝聚如實,全都是拜師父莫愁臨死前傳給他的那截枯木所賜。


    當初那截枯木是千重大和尚從枯樹上隨意折下的一截枯枝,但這截普通的枯枝經千重和尚加持之後,裏麵蘊含了幾乎無窮無盡、純淨無比的強橫能量。


    在枯枝的強大助力下,王隨真這才能凝氣為劍。


    說是凝氣為劍,其實劍上的力量全部來源於枯枝,王隨真隻是順勢借用這股力量罷了!


    而將劍氣激發至五丈甚至於十丈之遠,根本是不可能的事,王隨真若是再練上個二百年,或許能夠達到。


    但他現在做到了這一點,同時也付出了極大的代價!


    本身凝氣成劍,將枯枝上的力量維持成劍型,已極為耗費功力,而將劍氣激發至數丈之遠,會耗費王隨真極多的內氣。


    此招名為“晚鳥入林”,乃是枯木劍法中的絕學,原本是將手中寶劍擲出,刺穿敵人胸口的擲劍絕技,當初在小廟中長山擲向沈虛軍的那一劍,便是此招!


    若是將手中寶劍扔出,手中便已無有兵器,此時如果敵人還沒死光,手無寸鐵的自己便會危險大增!


    所以不到迫不得已之時,此招不會使用。


    王隨真將這招‘晚鳥入林’略加變幻,便成了眼下這記更加厲害的殺招!


    當初殺顧德興和猴子漢子兩人,最後用的也是此招!


    這招劍法出奇不意,勢不可擋,是王隨真當前壓箱底的必殺絕技!


    任你朱千川再厲害,隻要擦著一點,那便不死也傷!


    此招施展出來對方若是想反擊,因為兩人此時間隔足有三四丈之遠,又談何容易?


    但世界上的事,在沒有確定最終結果前,往往不能下絕對的定論。


    如果你敢下,你絕對會被打臉。


    世事往往出乎於人的意料之外。


    而且世事也往往不會按著人的意願去發展。


    世間之事,隻按照世間的規則去變化,從來不會顧忌凡人的想法。


    王隨真光劍剛一刺出,朱千川的人影便已隱沒在了白霧之中。


    濃濃的白色霧氣裏,這時竟然也有一柄同樣綠氣蕩漾的綠色長劍刺來!


    這柄劍的長短粗細、形狀、速度和角度,竟然詭異的跟王隨真手中刺出的光劍一模一樣!


    王隨真大吃一驚,慌忙反使劍招!


    兩柄一模一樣的墨綠色光劍狠狠地撞在一處,狠狠地摩擦,碰撞,扭曲,掙紮,互不相讓,互相震蕩、擠壓!


    好似兩條互相爭鬥的墨綠色惡龍!


    無數火光從兩劍相碰撞處迸發,宛如一場盛大的煙花暴雨!


    一劍終了,王隨真連退五步,半跪在地上狠狠地喘息!


    他的心髒從來沒有跳動的如此劇烈,跳動的如此躁動過!


    “嘭嘭嘭嘭嘭嘭!”


    心髒似乎隨時都要從嗓子眼裏跳將出來!


    剛剛那一劍,隻要稍有半分差池,此刻的王隨真已然身首異處!


    或許血這會兒都已經開始變冷了。


    我們在世界上最難對付的敵人,正是我們自己啊!


    王隨真在真正麵對自己的這一劍時,才發覺這一劍是如此的無解,如此的難以抵擋。


    他發出這一劍,本已耗費了極大的氣力!


    而抵擋這一劍,他瘋狂的透支了全身的氣力,才勉強擋住!


    白霧緩緩散開,朱千川踏步而來,語氣輕鬆,表情得意:“王公子,勝負已分,你意下如何?”


    “你這是什麽功夫?剛剛那一劍明明是我的劍招!”王隨真看著朱千川臉上那得意洋洋的表情,覺得這人越看越是詭異、可怕!


    “一點微末伎倆,有何難哉?王公子剛剛說過的話,不可失信呐?”朱千川不答王隨真的問題,淡淡笑道。


    王隨真有些苦澀的站起身來。


    他本擬一擊不中,跳水遠遁,但事出意外,他此刻站直了都費勁,雙腿哆嗦的幾乎都要抽起了筋,哪裏還有逃跑的力氣?


    “你為什麽一定要我當這個東海龍王?”


    “每個人都會被這個世界所侵蝕!”朱千川站在船邊,背過了手,仰頭望天,說出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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