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佛山如期舉辦舞獅大會後的第二天,消息很快從佛山,一直擴散到粵東各地,其中包括鵬城。


    在郵局報刊亭前,張偉明一如既往地來看看有什麽新出爐的報紙,或者雜誌。


    這個習慣,在他當國營廠工人的時候就演成了,工作之餘,都在讀書寫作中度過。


    《紅樓夢》、《戰爭與和平》這些經典名著會看,《一代宗師黃飛鴻》、《惡意》、《午夜兇鈴》這些通俗文學也看,總之,但凡是好看的,沒有不看的。


    也正因為看了篇《鵬城特區報》的新聞,不顧家人朋友的反對,義無返顧地砸了鐵飯碗。


    順著自己出去闖闖的念頭,和蕉嶺的老鄉們來到了鵬城。


    在流浪了半個月之後,終於在香江的一家製衣廠裏找到了第一份流水線的工作。


    自從被安排在流水線,沒完沒了地幹,整個人變得人越發麻木,慢慢失去了往日的生氣。


    如果人生能夠重來的話,堅決不會辭職來鵬城打工,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


    這輩子都不可能再打工了!


    現在也隻有在看報刊的時候,才覺得自己又活了過來,夢迴在國營廠的快樂時光。


    歎了口氣,轉眼換了副笑臉:“阿伯!”


    報刊亭的老人一瞧是熟人,放下報紙道:“呦,來啦!”


    張偉明說:“今天有什麽好看的,推薦一下?”


    老人壓低聲音說:“《花城》最新一期馬上要出了,據說會有《黃飛鴻3》。”


    “真噠?!”


    張偉明早早就聽說,內地和香江合拍《黃飛鴻》電影,沒想到還有意外驚喜。


    “當然!”


    老人信誓旦旦道:“前幾天的《佛山|日報》上都寫了,方老師親口在獅王大會上,當著佛山的鄉親父老們宣布的,還說在佛山發現了一種全新的文學動向,叫、叫‘打工文學’!”


    張偉明詫異不已,“打工還能有文學?”


    “誰說不是呢!我活了這麽久,看了這麽久的書,還是頭迴聽說打工文學這麽一出。”


    老人搖頭失笑道。


    張偉明饒有興趣,“那方老師這麽推崇的這部打工叫什麽名字?報紙裏有提到嗎?


    “提了,提了,叫《深夜,海邊有一個人》。”


    老人迴答,“就登在最新一期的《佛山文藝》裏,據說是背井離鄉的工人到鵬城打工的故事。”


    聽到主角來鵬城打工,張偉明立馬感同身受起來,在報刊亭上左翻右找:


    “阿伯,給我來本《佛山文藝》。”


    “錯啦錯啦,不是5月這一期。”


    老人說要再過幾天,等到6月初的時候,《佛山文藝》最新一期才會發行。


    “那就按老規矩,您到時候可要給我留一本。”


    張偉明被吊足了胃口,按照慣例,付了定金。


    就在一天勝過一天的期待下,終於是把第六期的《佛山文藝》可盼來了。


    第一時間迴到工人宿舍裏,立刻翻到了《深夜,海邊有一個人》。


    編者按的評語赫然是方言親筆所寫。


    “打工者也需要情感慰藉,而打工文學寫的是他們的共同生活,一定程度上為他們緩解了漂泊打拚的精神創傷,這或許就是打工文學不可取代的意義……”


    一下子,對這篇打工充滿了好感。


    從頭開始往下看,主角在打工期間遭遇的經曆,跟自己受到的酸甜苦辣,有的地方高度重合,有的地方卻很陌生,因為感同身受,很容易地就代入了進去,仿佛身臨其境一般。


    流水線的機械、漂泊的無依、思鄉的愁緒、愛情的酸甜……


    不知不覺之間,眼眶微微發紅,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


    這一幕,可把寢室裏其他的老鄉驚了個呆,連忙上前詢問:“你怎麽了?怎麽還哭啦!”


    “寫得真好!真好!”


    張偉明如同入了魔障,嘴上就會說個“真好”。


    沒有文筆,全是感情,特別是沒有像“二舅治好了我的精神內耗”那種宣揚不幸、歌頌苦難的“苦難哲學”,而是在苦難中,時而怨天尤人,時而積極向上,相當真實,相當接地氣。


    “我看看,我看看。”


    眾人相互傳閱,沒看過的專注地看著,看過的熱烈地討論。


    打工文學的這股熱潮,很快地就在整個工人宿舍裏蔓延,引起了工友們的廣泛關注。


    但凡隨便走進一間工人宿舍,都能看到一本這一期的《佛山文藝》。


    發行沒多久,讀者來信似雪花般飛向編輯部,同樣也飛向了寫明地址的作者所在。


    酒廠的信箱裏經常收到一堆來信,秘書臉上掛笑,腳步匆匆地跑到廠長辦公室。


    “咚咚咚。”


    聽到敲門聲,李經緯喊了聲“請進”,然後立馬問了句:“商標設計出來了?”


    “設計院那邊還沒來消息。”秘書笑道,“不過還有另外一個好消息。”


    李經緯接過遞來的《佛山文藝》,但聽到廠子裏出了個名動一時的作家,特別還是方老師挖掘出來的,眼前瞬間一亮,“這的確是個大好事,林堅有名了,廠裏也跟著沾光。”


    “韓廠長剛來電話說,馬上就會有一批記者到三水,專程來采訪林堅。”


    秘書原原本本地轉述起韓躍民的話。


    這批記者裏有像鵬城、佛山一級的,也有粵東省一級的,酒廠完完全全可以利用專訪林堅的這個機會,給自己的工廠,甚至是給新研製的健力寶打一個完全免費的廣告,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好主意!”


    李經緯一拍桌子,站了起來:“你馬上去買一批《佛山文藝》,分發給廠裏的人。”


    “啊?我?”


    秘書一臉為難,《佛山文藝》在整個三水,早就已經售罄了。


    “那就打電話到編輯部!”


    李經緯前腳說完,秘書後腳照做,但萬萬沒想到的是《佛山文藝》編輯部的電話一直占線。


    接線員接得手忙腳亂,雜誌社也是忙得不亦樂乎,每天都能收到幾百封投稿。


    來稿作者多是一線打工者,買不起稿紙,稿子就寫在工單後麵,內容大多是作者的經曆。


    眼看著果如方言所言,打工文學真的在粵東掀起了一股難以想象的追捧狂潮。


    眼見著《佛山文藝》吃到了打工文學的第一口紅利,《花城》出版社徹底坐不住了。


    隻可惜,最新一期的期刊要再過3天才能發行。


    而恰恰這個時候,方言和韓躍民處理完在粵東的所有事後,已經動身,啟程迴京。


    “方老師,要不您在多呆幾天?”


    火車站前,林賢治再三挽留道:“《花城》很快就要上了,粵東的讀者看了《黃飛鴻》第三部,還有您關於打工文學的理論觀點,一定會高興激動的……”


    方言委婉拒絕,我的事多,在去美國之前,要趕緊把精力放在《推理世界》的存稿上。


    公文包裏,就有著這些天寫下的一遝手稿,書名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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