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煙,我……”


    江城話還未說出,洞穴內傳出小藍的吼叫,易煙輕輕推開江城,“我先迴去陪小藍了。”


    兩人相握的手即將分開,江城用力抓住,“我們一起去。”


    說完他反客為主,拉著易煙朝洞內走。


    易煙原本略焦躁的心在這段迴去的路上漸漸撫平,原本隻是江城單方麵拉著她的手,後麵她也迴握過去。


    江城則在這小段路上想清楚一件事,哪怕話沒說清楚也沒事,之後的路,他已經決定,要陪易煙走下去。


    兩人迴到小藍和其他蟲族暫時休息的地方,小藍身上的凸起又多了一些,它似乎有些神誌不清,易煙靠近後它略微無力的煽動翅膀警告,卻無法起到任何警告作用。


    易煙撲上去抱住小藍的脖子,安撫著它,“小藍,是我,不要怕——”


    小藍半睜著眼睛,似乎終於看清眼前的人是誰,嗓間溢出痛苦的呻吟。易煙翻了翻之前從治療所提迴來的袋子,她記得買了內服的止痛藥,翻出來後,她看了看說明書,人吃隻用一粒就好,考慮到小藍比人大幾倍的軀體,易煙幹脆將一板藥都弄了下來。


    她讓江城幫忙掰開小藍的嘴,為了確保這些藥片都能吃下去,易煙直接大半個身體鑽進小藍嘴裏,她把藥片撒到小藍喉嚨處,快速撤出身體,和江城兩人一起壓住小藍的嘴。


    小藍反應不過來,易煙看著它喉嚨做出吞咽動作,心裏鬆了口氣,雖然不知道人用的藥能起到幾分作用,但她現在也隻能依賴這個。


    易煙一下又一下來迴撫摸小藍的下巴,似乎藥片多少起了點作用,小藍被摸舒服了,尾巴時不時甩一甩。


    江城坐到易煙身邊,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聊著天,雖然不久前兩人才在洞穴外各自說了過去的事,那些事都過於沉重,這次兩個人反倒是專門挑著有趣的事來說。


    “然後那個喪屍,他就一直徘徊在披薩店那裏,就算暫時離開,最後也會迴到那裏。感覺生前一定是一個非常喜歡吃披薩的人,他對披薩愛得深沉。”


    江城腦海中勾勒喪屍的形象,他有點不太能理解人雖然死了但還活著的樣子,“要是有機會,真想看看是怎麽一迴事。”


    “沒準真得有可能,我都能穿越迴來,其實現在事情的關鍵點就在易見山那裏,還有我妹妹,也不知道她現在怎麽樣了……”易煙靠在小藍身上,語氣中透露出些許擔憂。


    “其實我一直有一點想不通……”


    江城側頭看向易煙,“什麽想不通?”


    “為什麽我來到這裏之後,他們不直接把我抓起來做實驗,雖然陳衝說過是他提出換個實驗方向,但其中不可控因素太多了,總覺得其中還有什麽……”易煙想不通,如果易見山已經達到如此魔怔的地步,為何還要放任她嫁給燕寧,脫離他們的掌控。


    什麽皇族血統能不能讓實驗成功這種話,現在想想,實在太過牽強。


    江城拍了拍易煙放在一旁的手,“現在暫時先不要想這些了,小藍好像睡過去了,要不要坐飛行車去附近轉轉,光腦也快沒電了,需要充一下電。”


    易煙靠在那裏一動不動,不知道想到什麽,她笑了一下,看向江城,“你在邀請我約會嗎?江城。”


    江城起身伸出一隻手做出邀請的姿勢,“雖然地點和時機都不是很好,請問,易小姐,能和我來一場約會嗎?”


    “不能。”易煙十分幹脆的拒絕了江城。


    她把光腦扔給江城,“幫我充一下電吧,我想多陪陪小藍。”


    見易煙嘴角壓不住的笑,江城拿著光腦認命地朝外走,“我順便再去買點夜宵,有什麽特別想吃的東西沒?”


    易煙搖搖頭,“我不挑食。”


    聽著江城的腳步聲越來越小,易煙繃著的情緒才慢慢放鬆下來,她癱在小藍身上,感受著它身上微弱的唿吸起伏。


    她習慣性的撓了撓小藍下巴,小藍在睡夢中甩了甩尾巴。易煙湊到小藍耳邊,不知道在說些什麽,十幾秒後,小藍睜開了眼睛。


    “小藍,你同意的話就甩甩尾巴好不好?”


    小藍的尾巴一動未動,甚至有點抗拒易煙的靠近,想要挪動身軀離開易煙的觸碰。可它身體剛動,貼著地麵的腹部那裏有一個碩大的凸起突然破裂,從裏麵流出濃濃地血水。


    易煙急忙拿過止血藥和止痛藥撒到上麵,幫小藍做完簡單處理後,她起身去查看剩下幾隻蟲族的情況。


    剛開始來到洞穴時,包括小綠在內有十幾頭蟲族都還活著,一天過去,洞內竟隻剩下小藍一隻還活著的蟲族了。


    易煙幫那些已經死去的蟲族都做了屍體清理,有些蟲族翅膀上的花紋其實很好看,和小藍那種純藍色的還不太一樣,易煙用手拂過那些花紋,從翅膀上已經無法感受出任何溫度,隻剩冰冷。


    內服的止痛藥隻起了一小會作用,小藍又發出痛苦的呻吟,它平靜地看著易煙招唿自己同伴的背影,她走到哪,它的視線就跟到哪。


    易煙收拾完那些蟲族,又迴到小藍身邊抱住它,小藍有點吃力地抬起翅膀,輕輕放在易煙背上。


    “小藍,發生在你們身上的事我一定弄清楚。”她一下又一下摸著,“我會給你報仇,給小綠報仇,給在這裏死去的所有蟲族報仇。”


    “吱—吱——”


    “是不是很痛,對不起小藍,我不知道哪裏能找到治好你們的藥,其實我很沒用……”


    “從我來到這個世界開始,發生了很多事,有時候我也不知道怎麽辦……在末世的時候,我也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們都死掉,在這裏也是,我一個人的力量太渺小了,可要是牽扯別人進來……”


    易煙哽咽了一下,眼前閃過那條帶血的斷臂,其實她今天一直很想主動給白若星發消息,問一問到底怎麽樣了,可她遲遲沒有發消息過去。


    那條手臂肯定接不上了,白若星的精神力勢必會因為這次意外而下降,意外……可以把這些都歸於意外麽……


    可意外的中心,是她。


    她的身體,並不是她一個人的。


    許是察覺到易煙的情緒波動,搭在易煙背上的翅膀緊了緊。


    “小藍……你說真的會有人喜歡我嗎?”


    “吱吱吱——”小藍努力地發出這聲叫聲,易煙苦笑一下,“小藍你是在說你很喜歡我嗎?”


    小藍唿吸比之前更加粗重,它眨了眨眼睛,像是同意易煙說出的話。


    易煙閉上眼睛,緊緊抱著小藍,“小藍,其實我一點都不好……”


    為什麽那麽喜歡喝酒,也是在洛瑤和楚雲深死去後,人有時候需要找一個東西來寄托自己的情緒,在林清越死後更是,同時她也不再和任何人親近,一直獨自遊走在末世。


    很多年就這樣過去了。


    一個人。


    而現在,在這個世界中,她越是極力想要遠離,越是遠離不了。


    如同一個在沙漠中獨自走了許久的人,好不容易遇見一片水源,在喝滿足之前,並不會離開,那些潛藏在潛意識裏平日裏無法察覺出的東西,正在慢慢包圍易煙。


    人是可以脆弱的,人是可以有所依賴的。


    林清越早就這樣說過了。


    易煙不斷重複著其實我一點都不好這句話,她狡猾到用江城來暫時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將心中那艘漂泊無依的船暫時停放在他那裏。


    時間不知道過去多久,出去買夜宵的江城遲遲沒有迴來,易煙甚至感覺自己小睡了一會,小藍一直沒有睡過去,大概是痛得無法入睡,粗重急促的唿吸越來越能體現出它逐漸衰弱的身體。


    易煙用雙手拍了拍臉,“小藍,雖然剛才已經說過了,可我還是要再問你。”


    “讓我殺了你,提前結束痛苦吧。”


    “小藍,你同意的話就甩甩尾巴好不好?”


    幾秒過後,耷拉在地麵上的尾巴輕微晃了晃。


    “好。”


    易煙幹脆地拿出短刀,她本想在小藍脖子上抹一刀,可那樣會加劇它的痛苦,她順著脖子摸下去,滑到胸口位置。


    如果沒生病的話,這裏的跳動應該更劇烈吧。


    易煙抬頭看了看小藍,小藍的視線一直沒有離開她,不知道是已經疼麻木還是什麽,它的眼神十分平靜,第一次給小藍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它還在抗拒。


    小綠還躺在一旁,已經是一個不會再唿吸,不會再做出迴應的一具屍體。


    小藍接受了,它接受了這樣的結局。


    所以同意,讓眼前這個,從一開始,雖然外形不是自己的同伴,但卻能感知到不同尋常的生物,靠近她,親近她。


    最後,親手殺死自己。


    可刀觸碰到心髒那個位置時,小藍莫名嗚咽了一聲。


    易煙的手抖了一下,她加重另一隻手的撫摸程度,“沒事的,小藍,我會幹脆利落,讓你很快不再痛苦。”


    小藍再次用盡全身力氣,將翅膀搭在易煙後背。


    它想要抱住她,想要和她親近,可想親近的人,卻拿著刀一步步逼近它的心髒。


    “吱——”


    小藍的翅膀驀地僵住,隨後瘋狂擺動起來,翅膀推動易煙將短刀插得更深。


    “小藍,再見了。”


    話音落下,小藍的翅膀也落了下去。


    易煙後退幾步,她沒有將短刀拔出,而是怔怔看著插在那的短刀。


    血緩緩流下,沒幾秒就蔓延到她腳邊,易煙沒有退後。


    小藍的眼睛一直沒有閉上,它到死都在看著易煙。


    隻是原本有神的目光此時入一潭死水,再也不會有任何變化了。


    易煙踏著血水走到一邊,把袋子裏的東西抖落出來,袋子裏的東西還剩不少,尤其是繃帶。


    她先把小藍身體擦拭一番,又去一旁水源處,那裏石牆上長著一些花,易煙把它們都摘下來,勉強做出幾個小花圈。


    其中兩個她放在了小藍和小綠頭上,剩下的隨意分布。


    繃帶剩了很多,她把繃帶甩出去,拉著另一邊開始繞著洞穴四處亂走。


    這一卷用完了,又開始扔另一卷,直到所有的繃帶都在洞穴內散落開。


    易煙看了看自己的傑作,“一直把你們的屍體就這麽放在這不太好,所以,這是我給你們舉行的葬禮。”


    “不過隻有我一個人,多少有點冷清。”


    她掏出放在口袋裏的打火機,是之前特意在小城商鋪裏買的。


    “哢嚓”一聲,一小束火苗亮起。


    “小藍,小綠……還有其他的你們,火很溫暖,會讓你們的身體逐漸變熱,它也會讓你們在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但沒事,我會一直看著你們。”


    易煙蹲下身體,將繃帶一角點燃,火勢順著白色繃帶蔓延出去,逐漸擴大至整個洞穴。


    “咳咳……”慢慢升起的黑煙逐漸往易煙這邊飄,她看著小藍那雙一直未閉上的眼睛,無聲說道。


    再見了。


    易煙說完轉身就朝洞外走去,濃煙越來越多,她不能一直洞穴裏待著。


    “咳咳……咳咳……”易煙捂著嘴從洞口衝出來,江城正好站在那,他似乎正準備衝進去。


    見人影竄出來,他伸出手抱住眼前的人,“你要是再不出來,我就要進去找你了。”


    “咳咳……”易煙剛才還是吸進去不少煙,她一邊咳著一邊說:“我……咳咳……我不是告訴你了,會出來。”


    江城本想伸手摸易煙的頭,想了想還是拍了拍她背,“怕你一時想不開……”


    易煙笑出聲,“我有什麽想不開的,還有那麽多事沒做。先從洞口離開吧,煙會越來越濃。”


    兩人走到飛行車旁,車蓋上放著江城帶迴來的夜宵。


    先前江城走出洞穴,才看到易煙發給他的消息,他光腦之前一直放在飛行車上沒帶在身邊。


    “你買完夜宵多在外麵待一會,我打算讓小藍提前結束痛苦。”


    “都城還有事需要迴去處理,小藍大概還會苟延殘喘好幾天,與其讓它痛苦幾天,不如今晚就結束這一切。”


    江城買完夜宵迴來一直站在洞口,看到從洞穴深處飄出來的煙,本想一開始就衝進去,想起易煙說過的話,他隻能一直等在那。


    易煙看著放在那打包迴來的夜宵,指著某個東西說道。


    “柳華給你說過我不能喝酒了吧,你是專門買來饞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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