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草根出身的皇帝,李惠了解民間疾苦,也打心眼裏厭惡官官相護的特權。


    對於犯錯的官員,李惠一向采取雷霆手段,該殺的殺,該關的關,該流放的流放,絕不會心慈手軟。


    今日他對李餘說這些,並非是在訓斥他,而是在教導他。


    李惠對李餘的態度,讓一旁的李據也是暗吃一驚。


    父皇現在對十七弟已如此看重了嗎?


    見李餘耷拉著腦袋,良久沒有說話,李惠樂了,說道:“十七心存仁善,也是好事!”


    他話鋒一轉,又笑道:“能破獲白雲觀一案,為樊城百姓除掉一大害,吾兒,當立首功!”


    李餘欠身說道:“謝謝爹誇讚。”


    李惠道:“虎牙山之戰,也是十七領導有方,立一大功。”


    李餘不敢居功,說道:“虎牙山之戰,之所以能大獲全勝,皆因蒙將軍謀略過人,洞察戰機。”


    自己隻能算抱著大腿,跟著躺贏。


    李惠看向李餘的眼神,多出幾分讚賞之色。


    不貪功,不自傲,十七的本質,還是非常好的。


    李惠含笑點點頭,說道:“虎牙山之戰,十七與蒙獠,皆可記首功。”


    李餘躬身施禮。


    李惠道:“為父很好奇,得知平昌城遇險的消息,你為何非要去救援?”


    李餘實話實說道:“當時兩萬餘眾的梟軍大舉進攻平昌城,而城內守軍,隻千餘人,孩兒若不去救援,平昌城必然不保!”


    “可當時,你隻有三千兵馬,以三千敵兩萬,難道,你就不怕死嗎?”


    怎麽不怕?


    當時簡直怕死了!


    李據接話道:“這件事,十七弟做得的確太過冒險!”


    李餘說道:“大哥是沒見到梟人的兇殘!小弟親眼目睹過被梟人屠戮的村子。所有的村民,無論男女老幼,悉數被殺,屍體堆積於祠堂,血流成河,慘不忍睹。”


    即便是現在想起那一幕,李餘都有不寒而栗之感。


    “兵臨城下時,平昌城內尚有兩萬多百姓,一旦城破,這兩萬多百姓,都將被梟人殺光、吃光!我,實在做不到視而不見,置之不理!”


    李惠聞言,禁不住連連點頭,讚道:“十七做得很好,為父深感欣慰。”


    李餘和他的其他兒子不一樣。


    他的兒子們,大多都跟著他一起打過天下。


    隻有李餘,出生的最晚。


    李餘懂事的時候,天下已定,李惠已經貴為大周天子。


    可以說李餘沒跟著他受過苦,也不了解民間的苦難。


    平昌之戰,李餘能不顧生死,去解救平昌城內的百姓,著實令李惠意外。


    他也突然意識到,以前李餘行事荒唐,並非本性如此。


    此次讓李餘出征合陽、平昌二郡,簡直是再正確不過的決定。


    聽聞李惠的誇讚,李餘老臉一紅,向前插手施禮,說道:“爹!梟軍的撤退,隻是暫時的,孩兒估計,用不了多久,他們還會卷土重來。”


    李惠點點頭,南方的梟陽之患,的確是件令人頭痛的事。


    舉大軍去攻,他們就跑,班師迴朝,他們又在邊境騷擾。


    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李惠沉吟片刻,問道:“十七,你可有對策?”


    “爹,孩兒覺得,可讓蒙將軍於平昌、合陽二郡,就近招兵,組建一支邊軍,平時訓練、屯田,等到梟軍再來犯邊,這支邊軍亦可有一戰之力,至少可有把戰事拖延到京師軍前來救援。”


    李惠揉著下巴,沒有立刻說話。


    李餘的建議,無疑是觸碰到了李惠最敏感的那根神經。


    組建邊軍,想做什麽?


    要擁兵自重嗎?


    他思慮良久,方狀似隨意地問道:“十七覺得,這支邊軍的編製,多少兵馬為合適?”


    李餘立刻說道:“爹!孩兒以為,得一萬人。”


    聽李餘建議隻需成立一萬人的邊軍,李惠眼中的猜疑淡去許多。


    他笑問道:“隻一萬人,就可以抵禦梟陽人了?”


    李餘正色道:“一萬人,做正麵交鋒,自然不是梟軍的對手,但堅守城邑,保護城中百姓,孩兒以為夠用了。”


    李惠又想了想,點點頭,說道:“這個主意,倒也不錯!雖不能根治邊患,但至少有利於穩定合陽、平昌的局勢。”


    李餘眼睛一亮,笑道:“爹是同意了!”


    “等明日早朝,與諸卿再議。”


    李惠笑問道:“這次,十七立下數件大功,想要什麽獎賞?”


    李餘眨巴眨巴眼睛,琢磨了一會,小聲問道:“爹手裏的閑錢,還多嗎?”


    聽聞這話,李惠和李據先是一怔,接著,兩人不約而同地笑了出來。


    張忠也是抬起胳膊,用袖口遮住嘴偷笑。


    現在李惠明顯是在興頭上,無論李餘想要什麽樣獎賞,李惠都有可能恩準,可李餘偏偏隻要錢。


    如果單看李餘現在的表現,給人的感覺就是,這人胸無大誌,簡直掉進了錢眼裏。


    可是,作為現代人的李餘,他熟悉中國幾千年的曆史,也清楚曆朝曆代的權利鬥爭。


    什麽都想要的人,野心昭然若揭,怎麽可能會不惹人忌憚?太子又怎麽可能放心得下?


    而什麽都不要的人,那更加可怕,無欲無求,沒有弱點,無法拿捏,掌權者最為忌憚的也正是這類人。


    所以,在天子和太子這兩尊大佛麵前,他不能什麽都要,也不能什麽都不要。


    這裏麵的尺度,隻能靠李餘自己去拿捏。


    心思急轉之間,他還是覺得自己要錢最好。


    首先,這符合李餘一直以來花錢大手大腳,毫無節製的性格。


    其次,貪財的人,也最容易讓人放下戒心。


    不顯山,不露水,方為明哲保身之道!


    李惠仰麵而笑,搖頭道:“為父本還以為十七長大了,懂事了,結果,還和以前一樣,見到為父,就是來要錢。”


    李據說道:“父皇,十七弟沒有封王,既無俸祿,也無封地食邑,再加上皇子府開銷巨大,日子難免過得緊緊巴巴!”


    李餘連連點頭,表示大哥說得沒錯,他還偷偷轉身,向李據挑了挑大拇指。


    李惠笑吟吟地問道:“為父獎賞你黃金萬兩如何?”


    李餘二話不說,立刻屈膝跪地,向前叩首,大聲說道:“兒臣謝父皇隆恩!”


    見狀,李惠又是一陣大笑。


    他向張忠招招手。


    張忠連忙走到李惠近前。


    李惠在他耳邊低語幾句,張忠答應一聲,快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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