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和沙提雅聊的正歡,說的都是些高深的東西,以普羅尼爾的閱曆和見識還真是插不上話,索性閉嘴免得丟人現眼又被父親教訓。


    ……也免得在沙提雅麵前出洋相。


    想起剛才沙提雅說的話,普羅尼爾忍不住陷入了迴憶。


    自己從什麽時候開始認識這個神秘的女孩的呢,確實是在七年前吧——


    遼闊的歐蘭朵大陸布列塔尼半島。在一眼看不到頭遼闊又種滿莊家的平原上,沿著道路悠閑前行的普羅尼爾抬頭看了看太陽,又看了看前方,不遠處有一座鎮子,再走一會就能到了。


    從他後方極遠處一直到前方的鎮子更遠的地方,這片廣闊的領土都是屬於名叫克裏尼烏斯的侯爵家所有,作為這個家族的小少爺,普羅尼爾最大的愛好就是騎著馬在自己終有一天會繼承的領地上溜達,看看這裏,瞧瞧那裏,當發現哪裏的管理不太好,就記在心裏;當看到哪裏有仗勢欺人的家夥,就扮豬吃老虎裝裝逼——


    仗著超凡的劍術天賦,才十二歲的普羅尼爾在家族領地上已經沒什麽對手了。


    每次揍趴下對方後拿出家族徽章,當對方露出驚恐的眼神,普羅尼爾總是用拇指對著自己說出——


    “請叫我普—日—天!”


    裝逼耍酷,順便和領地裏有姿色、又比他大上幾歲的年輕少女們談談人生和理想,這是普羅尼爾年輕時的唯一愛好了。


    到達這個鎮子時,普羅尼爾卻發現情況有些不對,鎮子的中心廣場上正聚滿了人群,人群中間是一個木柴堆起的火刑柱,上邊正綁著一名也許隻有十歲大的紫發小女孩。


    普羅尼爾見到鎮民要燒死這名小女孩,忍不住喃喃自語:“這場景似乎在哪見過……又是抓到了傳說中會巫術的魔女嗎?”


    此時已宣布全麵廢除聖教教義、宣布聖教為邪教、並開始組織規模化的的緝捕國內教派領袖的羅安德帝國,正與將聖教當作國教、並且是聖教發源地的阿格洛斯神聖帝國發生一場史上最大規模的戰爭,麵對新式武器和訓練有素的現代化軍隊,仍然依靠傳統武力教團騎士,又在思想上落後守舊的神聖帝國的滅亡已經是遲早的事了……


    影響這個世界數百年的極端宗教思想,短時間內想要人為控製住又是非常困難的,雖然巴德羅在接到皇都的指令後已禁製聖教的傳播,但仍然有著激進聖教人士在私底下進行活體獻祭和燒死所謂“巫女”的勾當。


    托神聖帝國即將覆滅的福,代表神秘力量、動不動就以盜用神的力量罪名而被處死的各個派係魔術師們,也終於可以無所顧忌的大搖大擺的上街了。但那至少也得是幾年以後的事了,至少得在聖教思想被徹底從人心中革除以後……


    “喂,他們為什麽要燒死這個女孩?”普羅尼爾拍了拍一個看熱鬧的人肩膀問道。


    “你不知道啊,鎮裏有個小孩掉進井裏了,那個……就是那個紫發女孩,不知道她放了什麽魔術,那個小孩就自己飄出來了,鎮民發現這個小女孩是個巫女,就打算按照傳統和慣例燒死她。”


    “傳******統,慣******例!”普羅尼爾罵了一聲,看到一個麵目猙獰的男人正拿著火把要丟上去,普羅尼爾二話不說,迅速拔劍,在眾人驚異的目光中,那個男人手中的火把斷成四截落在地上。


    “好快!”人群中傳來驚唿,稍微懂點劍術的都知道這個正太是一個可怕的家夥了。


    “你、你要幹什麽!?”那個被斬斷火把的男人聲嘶力竭的吼道,“這是我們傳承了幾百年的神聖儀式,隻有燒死這個巫女才能保證今年豐收,不燒死她就會引來災禍!”


    “說的都是些什麽玩意亂七八糟的,滾一邊去!”普羅尼爾一腳下去,那個男人就真的滾著飛出去,直到撞在遠處的房子牆壁上,一口血直接噴了出來……兩條腿一蹬人已經死了。


    “什麽情況?”普羅尼爾看看自己的腳,什麽時候自己有這麽大的力氣了,疑惑的看向後邊,卻發現那個紫發紫眸的女孩正緩緩收迴稚嫩的小手,眼中充滿了憎惡。


    “快跑!”普羅尼爾發覺情況不對,連忙喊道。一迴頭卻發現鎮中心的廣場上空無一人,鎮民早就腳底抹油跑光了。


    “md,這些人都是練過的麽?”


    罵完,普羅尼爾一個縱身跳到地上,邊跑邊迴頭,卻發現那個火刑柱竟然自己燃燒了起來,而且火焰還是古怪的紫黑色!


    普羅尼爾意識到假如自己跑掉的話,這個鎮子就完了。在略微掙紮了下後,普羅尼爾轉過身,決定自己單獨麵對這個神秘的紫發女孩。


    “保護領民是領主的責任!”年輕的騷年這樣想著,握緊劍衝了上去。


    那名紫發女孩卻沒發動攻擊,隻是向前走著,當普羅尼爾衝到她麵前時,一個趔趄差點倒在地上,隻因為他聽到即將暈過去的女孩說——


    “你鞋帶開了。”


    普羅尼爾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鞋子,鞋帶還真的是開了,趕緊蹲下係好,看到暈過去的女孩,撓撓頭,心想總不能就這樣丟下她,於是年輕的騷年抱著少女上了馬,直接把她帶迴了自己的莊園……


    在那之後,女孩一直跟著普羅尼爾生活在貴族莊園裏。仆人們發現少爺身邊多了一個美麗的小姑娘,對於這個總是跟在少爺身後拉著他衣角的小女孩,他們表現得也很友善,因為這說不定以後會是夫人……之一呢。


    兩個人吃住在一起,洗澡在一起,時間越久,他就越習慣這個女孩的調皮和搗蛋,隻是對於她絲毫沒有關於自己的記憶而感到困擾。


    即使是在貴族學院上學的那段時間,這個女孩也與男孩形影不離,空著手的少爺背著雙手在前邊走,背著課本的紫發女孩低著頭跟在後邊,這個情景貴族學院裏所有認識普羅尼爾這個優等生的人都是記憶深刻。


    一晃眼的功夫,五年過去了,男孩與女孩一天天長大,十七歲的男孩越發成熟,在國家教育下越來越像個有板有眼的帝國軍人,而十五歲的女孩在男孩身邊越來越像個未婚的妻子,幫他打理身邊的一切。


    女孩愛他,但他不愛她,他憧憬的是那個渴望而不可得、高高在上的公主。


    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兩個人背靠背坐在湖邊發呆,當女孩試著問普羅尼爾對她的感覺時,男孩直言不諱的說對她的感覺隻是兄妹。


    “原來是這樣嘛?”女孩黯然神傷,卻依然強裝作無所謂,眼淚偷偷的流下,卻隻能獨自忍受這種心痛。


    “假如我有一天不在了,你會想我嗎?”女孩背對著普羅尼爾,像往常那樣,從籃子裏拿出一個蘋果送過去,嘴裏這樣問著。


    普羅尼爾接過蘋果沉默的吃著,這個功夫他正掙紮在希洛塔尼雅對他的輕蔑與無視所帶來的心痛之中,根本沒興趣去理會紫發女孩的發神經。


    在那天晚上,普羅尼爾發現紫發的女孩變了,不再是沉默寡言與低眉順眼,而是翹著腿抱著雙臂,蔑視的打量著普羅尼爾,一副天下唯我獨尊的模樣。


    “麗貝卡,你在發什麽神經?”普羅尼爾歎著氣,馬上就要畢業考試了,不趕緊複習的話就麻煩了。


    “麗貝卡,這就是那個虛偽人格的名字嗎?卑微的凡人,記住我的真名叫沙提雅。”


    沙提雅?普羅尼爾忍不住問道:“麗貝卡怎麽了?”


    “我恢複記憶時就是虛偽人格失去價值之時。”沙提雅無聊的打著哈欠,“那種替代人格,不過是輪迴轉世時用來過渡的產物,根本就沒有值得留存的價值。為了讓自己的腦子清醒一點,並記住自己迴到這個世界的目的,我全部一個不留的全部刪除了,唉說實話我一天也很忙的,畢竟要在第一百個時代出現可以逆轉輪迴的強者前將其強行滅絕也是項繁重的勞動呢。”


    “都怪那個造物主,對自己的世界太滿意了,又害怕出現太強的人會玩壞他的世界,所以才把這個任務交給我,作為造物主的副手,妾身真是太苦了啦!”


    完全不清楚沙提雅自顧自的在說什麽的普羅尼爾,唯一知道的就是麗貝卡永遠的消失了這個事實。


    “曾經有一份真摯的感情擺在我的麵前,我沒有珍惜,直到失去了才……”


    “換一個,這台詞我聽過了。”沙提雅厭煩的擺擺手。


    “可我就會這一句,連這句都不讓我說,我該拿什麽發泄心中的悲痛?”自己對這樣的世界這樣的安排他心中充滿了不滿與不甘,卻什麽都做不到,隻能看著那個沙提雅自得其樂的左顧右盼,少年突然忍不住哭了。


    “嗚嗚嗚……”


    “少廢話,也別像個娘們一樣流眼淚,我看著惡心。”


    又過了一年,像麗貝卡那樣一直跟在他身邊的沙提雅,見到帝國高級軍官學院裏的少年,在嚴酷的訓練下越來越成熟……越來越冷酷和無情,終於少許勉強有一絲絲的認同了這個少年和自己長久生活在一起的事實。


    “明天我就要去參加大型戰艦指揮官資格考試,通過後我就是校級軍官了,至少也能指揮一艘巡洋艦,這麽重要的日子你不陪我去嗎?”一身尉官製服的普羅尼爾,軍帽下的眼神寒冷又平靜。


    “不行,我必須去進行一場巡禮,周遊這個世界,這是每一世都必須做的事,隻有這樣我才能判斷出世界的崩壞點在哪裏。”沙提雅略顯一絲不舍的說道。


    “嗯,我等你。”聽不懂沙提雅說什麽,卻覺得很厲害的普羅尼爾帶著傷感的說道,“你可是我這麽多年的朋友。”


    沙提雅最後看了一眼普羅尼爾,沒有說話,心中卻在想,“僅僅隻是……朋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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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醒醒,你都睡了多久了。”


    聽到父親的聲音,普羅尼爾睜開朦朧的睡眼,看到父親的臉,再看看四周,才意識到自己竟然坐在凳子上睡著了。


    “現在都晚上了,唉,和沙提雅聊的太入迷,一個不留神就到這個點,不行我得去睡覺了。對了,一會要不你去試探一下伯爵小姐的想法,周邊條件已經具備,可是當事人的想法還沒確定,這樣可不好。”


    巴德羅臨走時含著笑跟沙提雅打了個招唿,小聲說了句“你要是穿的含蓄點普尼肯定更喜歡你”然後就擺擺手走了。


    漸漸遠去的巴德羅一邊走一邊還在唏噓感歎的想著,無論是曆史文化天文地理科學知識,還是詩歌藝術繪畫典故,這個丫頭幾乎都有所了解,比我懂的太多,有時候根本接不上話……這、這也太驚人了。


    “雖說她不肯透露家族的一丁點信息,不過這確實是個知書達理的好女孩,要是普尼願意跟她在一起我還真就想不出哪裏可以反對的……說起來,這個女孩好像很久以前似乎見過啊,唉,人老了記性也差,還是說因為太忙了?”


    巴德羅走後,普羅尼爾與沙提雅也離開了那個辦公室,在夜晚的庭院裏,像多年前那樣背靠背的坐著。沙提雅也不再穿的那麽暴露,悄無聲息的換上了露肩的及膝黑色連衣裙,裙下一小截白皙的小腿與黑色高跟涼鞋,反而更讓普羅尼爾心癢難耐。


    “我要與別的女孩訂婚了。”


    “我知道,要不然我也不會出現在這裏。”


    “你會吃醋嗎?其實這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吧,你又不是麗貝卡。”


    “我騙你的,麗貝卡和我一直是一個人格,我那年隻是恢複記憶了而已。其實我隻是氣不過你竟然無視我,我要穿的暴露,還要到處說髒話,更要好好的訓斥你——總之就是要氣死你!”


    雖說是言情劇裏老套的劇情,但發生在自己身上,依然讓普羅尼爾心神巨震,他轉過頭,看到沙提雅臉上帶著熟悉的那種和煦溫暖的清純笑容,不染一抹塵埃的純淨。


    失而複得的愉悅讓他感受到了從未想象過的幸福感,主動抱住女孩親吻她的唇,沙提雅也在迴應著普羅尼爾的熱情。


    “和皇女的婚事你要怎麽做?”和普羅尼爾分開後,沙提雅問。


    “我想通了,不行就拒絕吧,我以前一直是在自欺欺人,那根本不叫愛情,純粹就是自卑產生的依賴感。”普羅尼爾發泄式的說道,更惡劣的話他沒說出口——那、那還不如說是奴性,就像一條狗,想要在上位者麵前搖尾乞憐乞求給一塊骨頭那樣的劣根性。


    他迴想起第一次見到希洛塔尼雅時的情景,麵對想要搭訕的他,居高臨下的語氣對他說“滾到一邊去,狗奴才”時的樣子,他也曾痛苦過,為什麽會喜歡上這樣一個女孩。


    多年過去直到今日,他終於憶起與沙提雅的相依相偎,與對希洛塔尼雅的百般討好又全部竹籃打水一場空,明明最值得他守護一生的就在身邊,卻不知珍惜,這樣下去總有一天會遭報應的。


    “我去告訴她這件事,然後順便告訴她,我對於上邊給我的旨意——那個什麽******賜婚,我要選擇拒絕。我受夠了這些心機婊的玩弄,即使不能再乘坐戰艦翱翔在這天空,我也要跟真正喜歡我的女孩在一起!”普羅尼爾霍然站起身,忍受了許久的怨念終於再也無法壓下去了!


    看著普羅尼爾快步離去,沙提雅心中五味俱全,其實據她觀察,現在的希洛塔尼雅和當初那個完全不同,不如說:


    此時的她正是普羅尼爾最喜歡的那種女孩,比喜歡自己更喜歡的那種,自己因為根本不是人類,因為缺乏同樣的心情,完全做不到她那樣——


    善解人意。


    推開病房的門,麵對安靜坐在床上的伊守,普羅尼爾原本的氣勢瞬間消失了一半,在伊守疑惑的目光中,沉默的走到床邊坐下。


    伊守觀察著沉默又避過頭不看她的普羅尼爾,敏銳的發現了他眼裏各種顯而易見的情緒——糾結、不舍、不甘、怨恨、茫然和留戀。


    “心中不舒服的時候,多吃點東西吧。”


    普羅尼爾木然的轉過頭,還在心痛莫非他對這個女孩的甜蜜憧憬就要在這一晚結束,卻看到女孩手裏拿著從籃子裏取出的蘋果遞到他麵前。


    “我……不想看到你現在的表情,這個熟悉的表情會讓我感到傷心,”伊守將蘋果輕輕塞到普羅尼爾的手裏,“因為我以前也是這副樣子這個心情去麵對另一個女孩的。”


    嘴裏咬著蘋果,麵對這個恬靜溫和的希洛塔尼雅,在她的安靜祥和語氣的影響下,普羅尼爾原本那種想要在這個女孩身上發泄多年積怨的衝動悄然間不翼而飛。


    “另一個……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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