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何遠看他,這哥們馬上點頭哈腰地給他作揖打拱,臉上全是諂媚。看那架勢,要不是中間隔著過道,能衝過來給他磕一個。弄得他有些莫名其妙,心說這哥們也忒熱情了。


    再看下斜後方,是一個挺著大肚腩的仁兄,這哥們肚子太大,坐在哪裏都跟佛爺似的,在那裏吭哧吭哧隻喘氣,龐大的身軀,蹲在小小的考舍裏麵,一臉的苦大仇深,看得何遠心裏都老大不忍,那兩張可憐的木板,能經受得起這位哥們的蹂躪嗎?


    這哥們見何遠在看他,非常警惕的看了他一眼,弄得何遠老大沒趣。收迴目光,再看看斜前方那哥們,這哥們倒是比較正常,在哪裏忙著收拾自家的家什,穩穩當當的瞧著挺像那麽迴事,不過你吹個火,有必要弄一臉灰嗎?


    總起來講,何遠同學對自己的考舍很滿意,起碼鄰裏關係還算和諧嘛,而且環境比較安靜啊,靠近巷道的最後,最起碼半夜磨牙的,放屁的,打唿嚕的,發癔症,說夢話的少多了。唯一值得擔心的是那位“佛爺”兄弟,會不會唿嚕比較響……


    隻是巷道盡頭那隻大大的木桶是做什麽用的?難不成是給大家準備洗漱的用水?真不錯!洗臉漱口都方便啊!


    所以,他現在心情很愉快,附帶著連聽監考官聲嘶力竭的宣講考場紀律都感覺挺有美妙的。是積攢的人品爆發了啊,他樂滋滋地想,迴頭得感謝一下那個發號牌的,別看那大板牙焦黃,這人真是沒得說啊。


    監考官講完考場紀律,沈德義又象征性地勉勵了大家幾句,然後就揮手示意考試開始。清越的鍾聲響了,頓時所有的考舍安靜下來,一排排士兵,在監視官和考試官的監視之下,把試題逐一的發放到考生手中。


    今天是州試第一天,內容主要是對經義的理解,與進士科的大經兼經並考不同,州試重點考察兼經,也就是《論語》與《孟子》。內容詳盡而瑣碎,它不僅考察對經義的背誦,古人的注釋解讀,還要根據前人的理解,引申出自己的觀點。


    當然要求是這樣要求,一般人哪敢玩這個高難度的問題?所以這個問題就演變成了一場對古人觀點的梳理與生發,把先賢的觀點組織一下,統合在一起。但就算如此,也相當考查一個人的學問功底。沒有好的老師引導,很難把這個學問做好。


    比如說,我們自己可以把中國古代史學好,也可以把世界古代史學好,但要讓我們把中國古代史與世界古代史聯係在一起,進行橫向的對比,這就有點哲學思辨的意味在裏麵了,其實就可以算是做學問了。所以說,古人的進士真的很不好考,有些人皓發窮經,須發蒼白,也難中進士,不是他們不努力,是他們先天資質不足,又沒遇到好的老師。


    這種考試,對何遠原本困難之極,但何大才子在清遠縣牢房裏麵,因禍得福,被老瘋子耶律俊熙弄得靈智大開,不僅衝開了凡人修行的障礙,也徹底激發了被時空之力洗練的極其純淨的靈魂。如今神識強大無比,不僅變得過目不忘,就連前世偶爾瀏覽過的書籍,也記得清清楚楚。


    如今再看著些試題,那真是一覽眾山小啊。前段時間瘋狂背誦的那些書籍中就包括許多經典的著作,比如朱熹的《論語章句集注》,可謂理學家注論語集大成之作。何晏注、邢昺疏的《論語注疏》都是被這個時代所推崇的著作。再加上後世自己為了研究儒家文化典籍,翻看的著作對付這種考試可謂是小菜一碟。


    比如程樹德先生的《論語集釋》,參考了及其豐富的《論語》解釋史材料而成,對曆史上多種《論語》解釋都有充分的考辨,簡直就是為這種考試量身打造。清朝道光年間劉寶楠先生的《論語正義》,以“以經注經”之法注解《論語》,其材料之廣博,考辨之精審,令人歎為觀止,也是應對這種考試的不二法門啊。


    所以,何遠很淡定啊,他優哉遊哉地磨著墨,然後不緊不慢地寫著卷子。他感覺不能迴答太快。如果提前寫完了,這剩下的時間可怎麽熬?考場上最煎熬的不是做題,是沒題可做的寂寞啊……


    高手永遠都是寂寞的,做一名學霸真是好難啊!他裝模作樣地歎息了一句,然後得意洋洋地寫了起來。


    開考沒多久,沈德義就出去了,他是主考,有可以休息的單間。到了半晌的時候,李昭老先生也頂不住了,跑到後麵找沈德義喝茶聊天去了,隻剩下年富力強,態度認真的王禎大人在上麵端端正正地坐在,俯視著下麵這些神態不一的考生。


    考試永遠都一樣,如果會的話,想慢都慢不了。所以,雖然何大才子放慢了速度,到了中午吃飯的時候,何大才子還是快把今天的內容寫完了。


    他寂寞地長歎一口氣,坐在那裏伸了個懶腰。看看斜前方,這位仁兄還在抓耳撓腮,忙乎的連外套都脫了。再看看正對著的那位縱欲過度的仁兄,我擦,他正百無聊賴地趴在桌子上看自己答題,神色淡定而寂寥啊。從他這個位置可以看到,這位仁兄試卷上依然幹淨地像被野狗舔過的破碗……


    這是一位真正的神人,何遠很慚愧,感覺跟這哥們還是有差距啊。


    再往後看,後麵那哥們正靠著牆上唿唿大睡,何遠感覺真好。這哥們原來是不打唿嚕的,誰知剛想轉過頭來,就看到那廝旁邊的執勤士兵用槍杆子搗了他一下,然後那哥們剛想起來的唿嚕聲就消下去了……


    何遠不由傻眼,已經開始為晚上的睡覺擔憂了……


    人憂愁了就得吃飯。


    所以何大秀才,放下毛筆,整理下試卷,然後洗了把手,準備吃飯了。夥食都是涼的,但有火盆啊,何遠一招手,叫過一個執勤的士兵,把火盆遞了過去,從斜前方那裏把火盆給引著了。看得斜前方那位仁兄一愣一愣的,火盆原來是可以這麽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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