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遠弄了一頭驢。


    這年頭,馬匹屬於奢侈品,根本不是普通的百姓家能夠用的起的。關鍵的是,就算給他一匹,他也不會騎……


    於是,我們的何大秀才,在自己有冰塊降暑的房間裏又磨蹭了好幾天,終於決定出發了。至於為啥磨蹭,何遠同學給出的理由是這麽說的,考舉人又不是比誰去的早,與其到了金陵浪費時間,不如在家靜心溫習功課。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何母是信了……


    其實這廝不願意去那麽早的原因隻有一個,那就是天太熱了!


    今年的秋老虎來的異乎尋常的兇猛,這眼看著都要到月底了,竟然還是熱得讓人望著日頭發怵。但這越是這樣的天氣,秋天的涼氣來的越突然。這剛進了八月,就眼看著一天比一天的涼爽下來。


    八月初二,宜祭祀、出行。


    何大秀才,終於背著小包裹,雄赳赳氣昂昂地往金陵趕去。


    我來了,秦淮河上的旖旎風光,船聲槳影,我來了,紙醉金迷的六朝古都,青樓倩影!對於傳說中的這些青樓妓館的姑娘們,何遠已經向往了一千多年……


    秋高氣爽,草木飄香。


    何大秀才高踞在毛驢之上,逸興湍飛。


    “我有一隻小毛驢,我從來也不騎,有一天我心血來潮騎著去趕集,我手裏拿著小皮鞭我心裏正得意,不知怎麽嘩啦啦啦我摔了一身泥……”


    張三黃四隻覺天雷滾滾,也聽得目光呆滯,這是哪裏的俚曲民謠?


    我們的何大秀才唱的開心,哪裏知道還有兩個根本無法欣賞他“美妙”歌喉的跟班在咬著牙忍受著魔音灌耳的摧殘。


    有時候,事情就是這麽邪性。


    正午剛過,天色就陰了上來,很快就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瞧瞧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何遠再也顧不得唱了,一個勁地催促屁股下的小毛驢,但這小毛驢驢性子犯了,怎麽催它都都是那麽四平八穩地邁著小方步,弄得何遠一頭大汗。後來也知道他哪裏惹到了這尊大神,它一尥蹶子,何遠就“不知怎麽嘩啦啦啦摔了一身泥……”


    張三那張冷酷的臉上罕見地出現了一絲笑容,黃四則戲謔地哼哼起了那首《小毛驢》。


    “你還別說,這曲子怎麽哼起來還蠻歡快。”


    張三深以為然。


    何遠又惱又怒,但卻那這頭犯了脾氣的驢祖宗沒有半點辦法,隻得苦逼地拉著驢子一步一步往前捱。


    這雨來的突然,被淋到的不少,但這麽狼狽的卻是少有。望著身旁的人一個接一個的超過自己,何遠隻恨不得迴頭再踢它兩腳。


    “哈哈——小姐,你看這裏有一頭驢——”


    聲音清脆,戲謔,讓何遠一陣火大,猛一抬頭,就見身旁飛速駛過一輛裝飾豪華的馬車,透過半掀起的車簾,何遠看到了一張圓潤活潑的小臉和一張胖乎乎的小手,還隱隱看到一位麵罩輕紗的女子,雖然隻是驚鴻掠影,但就算隻是側影,也顯出驚心動魄的美麗來。


    “珠兒,休得胡說——”


    聲影輕柔婉轉,能一直撓到你的心裏去!


    “嘩啦——”


    馬車的碾到了何遠身側的小水坑裏,我們的何大秀才頓時被濺得更加狼狽了……


    還沒等何遠反應過來,馬車已經飛快的消失在視線裏。


    瞧了瞧還在邁著老爺步的驢大爺,又看了看身上的爛泥,憤憤地罵了一句。


    “人家弄我一身泥,起碼漂亮好看,你他娘的弄我一身泥還給我擺臭架子,信不信我迴頭就燒烤了你!”


    不過好漢不吃眼前虧,何遠拿出了渾身的解數,終於把這頭驢大爺給哄高興了,好歹地在天黑之前趕到了宿頭。


    “掌櫃的,來間上房,先給我弄桶熱水。”


    何遠抹了把臉上的雨水,狼狽地衝著櫃台後麵胖老頭喊道。


    “對不住您呢,小店客滿。”


    何遠現在恨不得在那張滿臉堆笑的臉上踢一腳,瞧了瞧外麵的雨似乎有越下越大的趨勢,何遠一臉討好。


    “掌櫃的,多給想想辦法,你看外麵下那麽大的雨。我這人不講究,好歹有個落腳的地方就成。”


    掌櫃的上下打量了一眼何遠,一臉的為難。


    “瞧您這身行頭,應該也是一位赴考的書生,可小店確實是客滿了。”


    何遠瞧了瞧客廳裏,正在吃飯的客人,無奈地歎了口氣。


    “你看這樣行不,你先給我找個地方,臨時讓我洗個熱水澡,換上身衣服,我在你這裏吃飯打尖,然後我就在你這大廳裏貓一晚上,避避雨。放心,明兒一早,房錢我照付。”


    “得,瞧你也不容易,我看房錢你也甭付了,我讓小二領你下去洗個澡,迴頭再弄點熱乎飯,這天氣裏,萬一有個頭疼腦熱的可了不得。”


    掌櫃的瞅了瞅何遠,大概感覺這廝笑得還算和善,直接給何遠行了個方便,真是好人啊!等洗了個熱水澡,換了身行頭出來,何遠才感覺舒服了些。看到收拾整齊的何遠,掌櫃的不由暗暗喝了一聲彩!


    這小夥子長得真俊。


    劍眉星目,鼻直口方,尤其是不語帶笑的嘴角,讓人一看就憑生幾分好感。角落裏,張三黃四一臉狼狽地抖了抖身上的雨水,瞅著煥然一新的何遠,撇了撇嘴。這廝還真別說,這麽一捯飭,瞧著還真有幾分人模狗樣兒的。


    這一路跟的,可把兩個人給坑苦了。何遠好歹的還帶著一把油紙傘,這兩個人往日裏都是倏忽來去,哪裏用的著什麽雨具,根本就沒想到這一茬,結果在外麵硬是陪著淋了一下午!這會兒滿滿的都是怨念。對著何遠,橫看豎看,怎麽看都是不順眼啊。


    淋了一下午雨,吃完飯的客人紛紛迴到自己的房間休息去了,隻有何遠一個人苦逼地在大廳裏硬捱。當然還有一個值班的小二,不過人家那裏起碼有櫃台可以靠一會,隻有自己這裏是桌子,雖然被反複的擦了幾次,但依然油膩的讓他下不去手。


    累啊!


    人累就得多讀書,何遠從油紙包裏裏尋摸出來自己那本《大衍真解》湊到了櫃台前的燈火下,不能睡覺咱就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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