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遠是真有點傻眼,第一次真切的意識到了自己恐怕有些想當然了。這不是前世,大學生暑假裏隨便就能找個臨時工幹幹,在這裏,作為一個縣學的秀才,想找個零工幹的想法簡直就像一個笑話。


    索性也不亂跑了,看看河邊有片陰涼地,趕緊跑過去洗把臉。嘩啦,嘩啦地河水澆在臉上,那感覺真不是一般的爽!這七月裏的日頭可不是隨便耍的,曬了這一上午,頭都暈了。


    “我說年輕人,你這純心給老夫搗亂不是!老夫辛辛苦苦守了半天,眼看著這條大魚就要上鉤,被你這麽嘩啦一下子就給嚇跑了。”


    何遠迴頭一看,一位穿著粗布短衫麵容清矍的老者,此時正高舉著魚竿,從一棵大樹後麵站起身來。花白的胡子氣得撅起老高,狹長的雙眼憤怒地瞪著自己。


    今天出門沒看黃曆!


    倒黴催的,洗把臉都能趕上個釣魚裝逼的!


    “得,大爺,對不住哈,您老人家找的地方太隱蔽了,我剛才沒看到。”


    何遠此時又累又渴,哪有功夫跟老頭吵架,衝對方揚了揚手,便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呻吟著躺了下去,綠樹濃陰,清風拂麵,這感覺倍爽。


    “大爺?”


    嘿!老頭不由樂了,這稱唿多新鮮呐,這麽多年了還真是第一次稱別人這麽稱唿自己。提著魚竿打量了下自己的裝扮,老者不由哈哈大笑起來,連何遠語氣裏的調侃都在意了。再看眼前的年輕人,穿著天青色的長袍,看樣子分明就是縣學裏的生員,此時卻四仰八叉地躺在草地上,渾然不見半點書生的模樣,不由對這個年輕人大感興趣起來。


    “年輕人,看你這身裝扮,應該也是個讀書人,這種天氣,怎麽不在家準備秋闈,反而跑到這裏偷懶。”


    老頭提著魚竿和魚簍幹脆走過來,一屁股坐在何遠旁邊,饒有興趣地看著他。


    “您老人家以為我樂意啊,大熱的天,我滿大街的跑,還不都是給錢逼的?實話告訴你吧,我都跑了一上午了,楞是一個活也沒找到,你說扯淡不?這年頭,有文化的還不如沒文化的好混日子!”


    何遠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閉目養神,懶得搭理他。這老頭一看就是哪種不知世道艱難的有錢人,這麽熱的天,能在家讀書,誰願意出來瞎折騰啊。


    “新鮮!什麽時候,我們大宋的讀書人學會張口閉口的談錢了,你們現在的讀書人不是都講求那個什麽風骨嗎?”


    輕撚著胡須,望著憊怠地躺在地上的年輕人,老人眼中的興趣之色更濃了。


    嘿,何遠被老頭的話給氣樂了,翻身從地上坐起來。


    “大爺,你以為誰都能跟你似的,吃飽了沒事就在水邊擺個隱者造型釣魚玩?我們這些苦哈哈,得自己出門找賺錢的門路。不談錢,難道要餓著肚子講風骨嗎?所謂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我還真不相信,有誰不愛錢的!再說,我不偷不搶不貪汙,憑本事吃飯,有啥不能談的?”


    想起今兒白白跑了一上午,何遠心裏就上火,這操蛋的大宋王朝!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老頭雙目之中閃過一絲奇色,不由自主地念叨了一邊,砸吧了一下嘴,似乎是在品味這句話的味道。何遠一看老人那表情,還以為是鄙夷自己的粗鄙,不由撇嘴,心道自己根本就是閑得,跟這老頭談這個根本就是對牛彈琴。看他那做派,人家明顯就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士大夫啊,人家玩的是陽春白雪,自己給人家講下裏巴人,這根本就不是一個套路。


    何遠被老頭的表情弄得不爽了,索性惡心人到底。他一臉戲謔地望著老頭,笑嘻嘻地說道:“對了,忘了告訴你,我現在就是談錢,也得餓肚子,您老有這閑工夫教訓我,還不如請我吃一頓飯。所謂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說不準,我吃飽喝足了就有風骨了……”


    “說得好,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年輕人,說得實在是太好了!如今像你這樣有見識肯務實的年輕人真是不多了,就這一句話,也值得老夫請你吃上一頓了!怎麽樣,有沒有興趣陪老夫喝上一杯?”


    老者對何遠的無禮不以為忤,反而砸吧了一下嘴,哈哈一笑,爽快地起身邀請道。感情人家砸吧嘴是習慣,何遠老臉一紅。


    “嘿,您老還真請啊?長者賜不敢辭,說吧,到哪?不過先說好啊,那兩句不是我說的。”


    見老頭這麽爽快,何遠不由對眼前的老頭有了好感,感覺都快有些不好意思了,一咕嚕從地上爬起來。一大早的就出來,頂著日頭跑了一上午,這會兒早就餓得前心帖後心了,有人請客,怎麽會拒絕。


    “就算不是你說的,就這一句話,也值老夫這頓水酒了。”


    見何遠毫不做作,老者目光之中多了幾分欣賞。提著魚竿起身就走,何遠很自覺地幫他提起魚簍,跟在後麵。順便低頭看了一眼,隻見魚簍之中隻有寸許的小魚三兩條,不由暗暗地撇了撇嘴,看著設備挺上檔次的,這水平還真是有點次,竟然還好意思說,自己驚走了他的大魚?不過看在要請自己喝酒的份上,何遠決定不吐槽,給他留就幾分顏麵。


    “怎麽,看不上老夫這釣魚的水平?”


    老人雖然在前麵走,身後卻如同長了眼睛一樣,頭都沒迴,在前麵笑嗬嗬地問道。


    “您老人家釣的就是個心情,魚不魚的跟這沒關係,就算您弄一個直鉤,效果也一樣。”


    吃人口軟,人家這都要請客吃飯了,自然得說句好聽的。


    “你這個小滑頭,算你聰明會說話。”


    老者聽著不由一樂,這小子這拐著彎兒,還是在說自己釣魚的水平爛,不過也恰好點到了他的癢處,像他這樣的身份地位,自然不會在乎能不能釣到魚,不由迴頭笑罵道。


    何遠不由縮了縮脖子,偷偷做了個鬼臉,這老頭賊精,不好糊弄。


    河邊不遠就有一家清遠酒家,門麵不大,但布置的相當清雅。門前有一顆大槐樹,濃陰如蓋,店主賀老三又因地製宜地在外麵紮了涼棚,又在外麵置著一個大酒甕,由一個眉清目秀的女子正在當壚賣酒,許多不願意進店的顧客就在外麵涼棚下吃酒納涼,生意倒還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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