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景帝的臉色變得很差很差。


    他知道晁錯在朝堂上的人緣不好,但卻想不到居然會差到這種地步。


    他看了看陶青,又看了看他身後的大臣們,道:


    “你們都是這個意思?”


    陶青等人迴應道:“晁錯罪大惡極,不殺不足以平天下之憤!”


    漢景帝點了點頭,了然。


    今天是個什麽日子啊,晁錯逼宮,陶青也逼宮,真是有意思極了。


    他揮揮手將眾人打發了。


    “你們的心思,朕已經明白,稍後給你們答複。”


    說完,他就離開了宣室殿。


    他知道,晁錯此刻正在等他。


    他要去見見晁錯,這個他最信任的大臣。


    幾十年來,他對晁錯言聽計從,晁錯對他忠心耿耿,二人堪稱君臣表率。


    他要質問晁錯,為什麽不跟自己商量,就做出了如此大膽的決定?


    難道是恃寵而驕了嗎?難道晁錯就不怕自己真的殺了他嗎?


    。。。。。。


    帶著疑惑和憤怒,漢景帝來到了禦史大夫晁錯的禦史府,他要當麵向晁錯問個明白。


    當漢景帝踏進禦史府的時候,晁錯已經在這裏等候多時了。


    就在剛剛,他突擊審訊了楚王。


    盡管楚王極度不配合,但晁錯還是順利完成了審訊,將楚王的罪行製成了卷宗,等候呈送給漢景帝審閱。


    他謀劃削藩已經許多年了,對天下諸侯的罪行了如指掌。


    楚王招供也罷,不招供也罷,都沒有什麽重要的。


    重要的是漢景帝的態度。


    晁錯唱了這麽一出大戲,觀眾隻有一個人,那就是漢景帝。


    如果漢景帝支持自己,則削藩大事定矣!


    如果漢景帝不支持自己,不過是丟官棄爵罷了,大不了再搭上一條性命就是了。


    是的,晁錯急了。


    如果天下諸侯的勢力沒有如此強橫,晁錯不會如此的著急。


    如果他們沒有犯下如此多的罪行,晁錯也不會如此的著急。


    如果吳王等人對漢景帝不是如此的敵視,晁錯更不會如此的著急。


    可惜沒有如果。


    在晁錯看來,眼下天下的局勢危如累卵。


    漢景帝正在刀尖上跳舞而不自知。


    匈奴連年入侵,他們的胃口越來越大,越來越貪得無厭。


    每一次與匈奴的和親,都是匈奴人對大漢的敲骨吸髓。


    和親雖然能夠換來短暫的和平,但終非長久之計。


    凡是以身飼虎之人,哪裏有一個能夠逃脫悲劇的命運呢?


    長此以往,大漢必亡!


    。。。。。。


    比匈奴更可怕的,是內地的那些諸侯們。


    他們的勢力越來越強,逐漸開始對漢文帝一脈的正統地位提出了挑戰。


    他們秣兵曆馬、枕戈待旦,謀劃於密室,隨時準備揮軍殺入京師,取而代之。


    是的,漢文帝得國不正,這給他天下諸侯一個絕好的借口,也極大的刺激了他們的野心。


    大家都是太祖皇帝的後人,憑什麽劉啟可以做皇帝,他們就不能的?


    大家庶子的後代,地位都差不多嘛。


    是的,如果皇位在漢惠帝劉盈一脈的手中,其餘諸侯們可能不敢有這種想法。


    因為在大漢,嫡庶之別,猶如奴仆之別。


    庶子是無論如何也不敢和嫡子爭位的,哪怕爭,也爭不贏。


    劉恆不是嫡子,而是庶子,那大家的地位就平等了,憑什麽不能爭呢?


    晁錯這幾年秘密調查的結果,令他心驚。


    天下諸侯,十個中有七八個都有不臣之心,這個比例已經相當高了。


    可以說是全員惡人。


    隻不過其他人表現的沒有吳王那麽露骨罷了。


    因此晁錯斷定,大漢遲早會爆發一場慘烈的內戰。


    既然要打,晚打就不如早打,先點打完大漢就可以早點休養生息,早點騰出精力對付北方的匈奴人。


    可是,他勸了漢景帝無數次,漢景帝就是下不了最後的決心。


    無奈,他隻能出此下策了。


    此刻,他早就已經將甚至置之度外,如果能夠通過一死,換取漢景帝削藩的決心,他也覺得值得。


    是的,他就是這樣一個漢景帝的孤勇之臣、愚忠之臣。


    。。。。。。


    漢景帝見到晁錯的時候,晁錯正正襟危坐在桌案之後,閉目養神。


    他穿著一件赤黑色服飾,腰間佩戴著玉玨。


    玨者,絕也,一如晁錯的性格。


    此刻的場景,和二人初次見麵的時候差不多。


    那時候,漢景帝還是太子,而晁錯是太子舍人。


    如今,他們一個是天下一人的皇帝,一個是位列三公的禦史大夫。


    此時此刻,恰如彼時彼刻。


    漢景帝一時之間竟然愣住了。


    原本的一腔怒氣,頓時飛入了九霄雲外。


    。。。。。。


    聽到熟悉的腳步聲響起,晁錯就知道,是漢景帝來了。


    侍奉漢景帝三十多年,晁錯早就對漢景帝的一切了如指掌。


    他的聲音,他的動作,他的做事習慣,他的思維方式,甚至是他的腳步聲。


    晁錯睜開眼睛,起身恭迎漢景帝,將他讓在正堂之上。


    “陛下,這是楚王一案的卷宗,請你過目。”


    漢景帝看都不看,就將卷宗擲於桌案之上。


    楚王的那些事情,他早已經心知肚明,看與不看,沒什麽兩樣。


    他冷著臉,死死的盯著晁錯的眼睛,仿佛雷霆之怒隨時都會降下。


    他需要一個答複,晁錯必須給他一個解釋!


    晁錯見狀,提劍在手,緩步走到大堂中央,再拜叩首道:


    “臣錯有罪,罪不容誅,請陛下賜臣自盡!”


    “削藩已然啟動,臣懇請陛下萬不可因臣之罪過,廢棄削藩大業。”


    “削藩是陛下與臣早就議定的國策。此時推行,雖然已經有些遲了,但還不算太晚。”


    “臣懇請陛下,以雷霆萬鈞之勢推動削藩。削藩若成,臣死也瞑目,在九泉之下,也當為陛下歡唿雀躍!”


    說完,晁錯以頭觸底,一語不發。


    漢景帝望著眼前的晁錯,又恨又愛。


    愛其才能,愛其忠心,恨其執拗,恨其專權。


    他已經說的很清楚了,削藩之事再等等,為什麽晁錯就一定要逼他呢!


    今日晁錯就敢假傳天子詔令,今後他又會幹出什麽事情?


    如此罪行,不容於帝王,萬死不足以贖其罪。


    無論漢景帝與晁錯的關係多好,無論晁錯過去立下了多少功勞,隻要犯了這一條大忌,他都必死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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