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議已定,眾臣紛紛退去。


    隻有禦史大夫晁錯留了下來。


    這是朝堂上的常態了。


    漢景帝寵信晁錯,已經是路人皆知的事情了。


    一君一臣,相顧無言。


    大殿之內格外的寂靜。


    良久,漢景帝道:“晁卿,若是朕出兵匈奴,能有幾成勝算?”


    晁卿舉出了兩個指頭,道:“不會超過兩成。”


    隨即他解釋道,


    “漢興以來,匈奴多次入侵邊地,幾乎沒有吃過什麽敗仗。”


    “漢軍強在守城,機動性遠沒有匈奴強。”


    “每次匈奴入侵都是以掠奪人口財物為主,並不會強行攻占防備嚴密的城市。”


    “因此我們沒有辦法發揮我們的優勢,如果出城作戰的話,我們的戰鬥力遠不如匈奴人,可能會吃大虧。”


    “在臣看來,我們和匈奴的軍事勢力還存在著不小的差距。”


    “雖然我們的戰鬥力雖然越來越強,但是匈奴強漢弱的基本態勢並沒有改變。”


    。。。。。。


    漢景帝聞言,歎息一聲,道:“難道就沒有什麽辦法能夠製衡匈奴了嗎?”


    晁錯再次舉起了三個指頭:“臣有三計,可破匈奴。”


    聞言,漢景帝頓時來了興致。


    晁錯繼續解釋道:


    “第一計,移民。我們邊境地區的人口實在是太少了,單單靠少量的常備軍和一年一輪換的更卒守衛廣闊的邊防線,壓力太大。”


    “臣建議,立即招募天下罪人、流民、贅婿、賈人,將他們遷徙到邊境地區,賜給他們室屋田器,讓他們在那裏居住。”


    “東方之戍卒,不熟悉邊境的地理情況,而且心中畏懼匈奴,絕打不好仗。隻有本地人,為了保護自己的家人、財產,才會拚命抗擊匈奴。”


    “第二計,練兵。匈奴的騎兵上下山阪,出入溪澗,如履平地,大漢騎兵遠遠不如。要想和匈奴作戰,必須要練出一支強大的軍隊。”


    “臣建議陛下馬上著手,訓練一隻專門對付匈奴人的勁弩長戟騎射之旅。有了這樣的軍隊,我們才能夠對匈奴宣戰。”


    “第三計,選將。陛下必須選任合適的對匈奴作戰的將領。所謂‘君不擇將,以其國予敵也。將不知兵,以其主矛敵也。’沒有名將坐鎮,反擊匈奴不過是一句空話罷了。”


    漢景帝聽完晁錯的三條計謀,拍手叫絕。


    原本因為匈奴入侵而沮喪的心情,頓時好了許多。


    。。。。。。


    不過,晁錯接下來的話瞬間讓他的心情又不好了。


    隻聽晁錯說道:


    “陛下,臣的這些計謀,也不過寥解燃眉之急。要想徹底解決匈奴問題,必須先解決大漢內部的諸侯問題。”


    “諸侯一日不削,我們就一日不能騰出手來和匈奴一較高下。世上豈有背負萬斤而與人賽跑的嗎?”


    漢景帝感覺頭有點大,又來了。


    晁錯平均一天要勸漢景帝七八次,每次都是兩個字:削藩。


    諸侯割據,威脅中央的統治,漢景帝如何不知呢。


    隻是如今諸侯的封地占據了天下土地的一半以上,實力強大。


    若是削藩的話,他們聯起手來造反怎麽辦?


    到時候,他這個皇帝還要不要做了?


    所以,哪怕晁錯無數次勸說漢景帝削藩,漢景帝始終沒有下定決心。


    削藩事關重大,不吝於一場豪賭。


    賭贏了國土翻倍,賭輸了皇位和頭顱都可能會沒。


    所以漢景帝總想著能拖一時是一時。


    。。。。。。


    見漢景帝沒有說話,晁錯繼續說道:


    “陛下,您之前讓臣查諸侯們的罪行,現在臣已經查實。”


    “楚王劉戊在薄太後服喪期間飲酒作樂,作風不良,可削其東海郡作為懲罰。”


    “趙王劉遂亦有罪,可削其常山郡。”


    “膠西王劉昂賣官鬻爵,可削其六縣。”


    漢景帝聞言,默默念叨:“楚王、趙王、膠西王。”


    他的臉上陰晴不定,似乎在盤算著什麽。


    晁錯知道漢景帝又犯了老毛病了。


    他想削藩,但又害怕削藩帶來嚴重的後果。


    遲疑不絕,這是大忌。


    晁錯苦口婆心的繼續規勸漢景帝道:


    “陛下,此三王罪行確鑿,犯的都是死罪。”


    “如今陛下保留了他們的性命,隻是削他們一些土地,已經是天大的恩德了。”


    “天下臣民們定然會感念陛下的寬宏,其他的諸侯也無話可說。”


    “陛下,諸侯早晚必反。削之,其反亟,禍小;不削之,其反遲,禍大。”


    “如果再拖下去,匈奴之禍和諸侯之禍同時爆發,大漢就要亡國了。”


    “請陛速作決斷!”


    漢景帝聞言,深吸了一口氣,道:“你說的對,諸侯們削之亦反,不削亦反,朕確實不該再拖下去了。”


    他的眼神堅毅,想立即就撰寫削藩詔書。


    就按照晁錯的建議,削楚王、趙王、膠西王的土地。


    他提起筆,剛寫了幾個字,就遲疑了。


    要是諸侯們不服怎麽辦?


    諸侯們的土地都是劉邦分封給諸侯們,他現在貿然拿迴來,確實有點不合規矩。


    他沉思良久,對晁錯說道:“晁愛卿,不如等和親議定之後,再行削藩吧。”


    他又慫了。


    。。。。。。


    宣室殿外,晁錯抬頭望天。


    隻見陰冷的天空之中,有著數隻寒鴉飛過。


    繞樹三匝,無枝可依,隻能不住的哀鳴。


    “三年了。”晁錯心中暗道。


    這三年裏,漢景帝每次都說要削藩,但轉臉就反悔了。


    漢景帝還是下不了決心。


    此刻晁錯的心情糟糕透了,一如當下的天氣。


    “一個三年已經過去了,還得等幾個三年,陛下您才能最終下定決心呢?”


    這一次,他沒有坐車,選擇了步行迴家。


    一路上,寒風刺骨,他的身體幾乎要凍僵了。


    但他的腦子格外的清醒,一個大膽的想法在其中誕生了。


    這個想法很邪惡,也很誘惑。


    等到走到家門口的時候,晁錯終於下定了最後的決心。


    “君以國士待我,我以國士報之。”


    “既然陛下下了決心,就讓臣來幫您一把吧。”


    “以後萬世的罵名,全都有臣來背負吧。”


    “苟利陛下,何惜此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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